赵茗手捧着一杯热茶,坐在房中,方才华臻问她,她还是不敢说。毕竟她也不知华臻的底细,她们到此刻也只知道对方的名姓罢了,何况她还给了一个假的——她说自己叫明照。
房门猛地被人轻敲响,赵茗将茶杯一放,走到门口,“谁?”
“褚澜。”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让赵茗慌了神。
方才褚澜跟华臻他们交换名姓时也换了姓,说他姓沈,可为何要跟她说自己的真名?
赵茗迟迟未动,褚澜的声音又传过来,“六王姬若有顾虑,可移步他地。”
门咔嚓一声开了,赵茗沉着脸说:“进来吧。”
褚澜朝四周望了一番,确定无人后才进去,顺手将房门紧闭。
“你为何认得我?”赵茗问。
“六王姬不也认得褚某?”褚澜轻叹口气,“我此去晋国,所接的人就是六王姬,王兄千叮咛万嘱咐莫要接错人,是以熟悉王姬之貌。”
“只是你如今人在此地,我到了晋国,又该如何?”
赵茗紧咬下唇,“此事说来话长,反正我不能跟你走。”
褚澜疑惑道:“既然王姬不愿嫁予王兄,为何要应下这门婚事?”
“你当我愿意么?罢了,与你说了你也不懂。”赵茗狠下心道,“你若今日执意要带我走,我便死在这里。”
珞儿闻言打了个寒战,王姬向来不把死字挂在嘴边,甚是珍惜性命。
片刻后,褚澜起身,脚步稍退两步。语气温和。
“想必王姬有自身的缘由,褚某可当今日从未见过王姬,只是不能左右他人,若来日奉命来寻你,还望王姬勿怪。”
说罢,他不看赵茗脸色,转身推开房门退了出去。
赵茗松了口气,忙到窗边查探,直到褚澜的身影消失不见,才笑出声来:“还好将他们都打探了个清楚,褚澜果真如传言所说,为人谦和有礼,是为真君子。”
珞儿走到赵茗身边,轻呼:“王姬,方才吓到珞儿了,奴婢真以为……”
赵茗嘴角勾起,“想让我死?我偏不。”
“我要活着看到老头的江山梦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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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华臻一行人在客栈门前遇见了褚澜。
褚澜气色不佳,却仍是笑意融融地跟众人道别。
“周姑娘,有缘再会。”
华臻浅笑点头,“再会。”
说罢,褚澜大步走过赵茗身侧,一个眼神也未落下。赵茗吐了口气,复又恢复活泼的模样,伸手去牵马,“这儿离卫国还有多久的路程?”
华臻上马,突觉手心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痛,想起了昨日那瓶药膏。
于是从袖中取出药瓶,鼻尖忽地充斥浓郁的药草气味。
公孙游将此景尽收眼底,回答起赵茗的话:“傍晚时分便能进城。”
“太好了。”赵茗欢快地驾马奔跑起来,随之奔起的是公孙游的马。
华臻手心抹了些药膏,随后将药瓶收好,同样飞奔向前。
到了青山寨时已是夜深。
寒城和苻笠早已率人等在了寨门。
待远远看见华臻时,两人一齐向前奔去,一个搂住了华臻,另一个则是扑进了公孙游的怀中。
苻笠泪眼盈盈,“哥哥。”
“苻笠,两年未见,你又长高了。”公孙游欣喜地揉苻笠的脑袋。
苻笠笑出声,“是王——”
“咳。”寒城咳了两声,苻笠很快反应过来,“是少主叫我每日多吃些,要长高还要强身健体。”
“苻笠,”华臻走过去,“若你想跟他一起生活,我不拦你。从前是你小,如今你也能独当一面了。”
华臻有时候也会分不清自己说的是否是真心话,但此时她想大抵是罢。
苻笠却含泪摇头,“我要跟着您。”
寒城见眼前一派悲苦景象,不禁咂嘴,“诶,今日是好日子,少主回寨了,你们一个个的都开心些。”
她眼神扫到赵茗身上,忍不住开口:“臻臻怎么又带回来人了,前两日不刚带了一个么——我们寨子又不是难民窟。”
“你说谁是难民?!”赵茗皱眉。
寒城正要呛回去,被华臻打断:“好了。”
“云菽到了么?”
寒城冲后面的人群招手,“我亲自去接应,自然是早到了。”
云菽从人群里走出来,有些无措地看向华臻:“真姐姐,你回来了。”
那日多亏吃了华臻给她的假死药,她才能以凄惨“死状”瞒天过海,从此以后不再受家中压迫了。
华臻问:“送你来这儿不是让你安居,什么时候想走便拿钱离开就好。”
云菽愣了愣,轻开口:“这里也很好。”
寨民都很淳朴,没有权力争斗、勾心斗角,还会教她舞剑打拳,听说她喜欢抚琴,就下山不知从何处扛来一把上好的瑶琴。她暂时还不想离开。
赵茗凑过来,低声在华臻耳边道:“没看出来,你还有收容难民的胸怀,失敬失敬。”
华臻转头,“我将你安全送到了卫国,你也该履行诺言了。”
赵茗不情不愿地从包袱中拿出一张纸笺,纸笺封存地很好,末端系着琉璃串珠。
“南羲子识得我的东西,你去了晋国,找人递交此物便好。”
华臻毫不客气地接过纸笺,“多谢,我收下了。”
说罢,华臻跟身边人迈步往寨子里去。
“诶!”赵茗小跑跟上,“我身上钱不多了,你收留我几天。”
“找寒城安排。”
赵茗看向那个叫寒城的马尾女子,寒城哂笑,“收容收容。”
气得赵茗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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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臻的书房灯烛亮了整夜,直到晨光熹微,她才揉了揉发酸的后颈。
云菽轻步进来,“姐姐你找我?”
华臻叫她坐下,将桌上的舆图指给她看,“你了解燕国地势,你看这处,我可有画错?”
云菽吸了口凉气,片刻后才道:“其实——我听说了,你是卫国的王姬。”
“不错。”
“你要攻打燕国?”云菽踌躇着开口。
“天下合久必分,如今大启衰微,诸侯之战势不可挡,终有交手的那一日。”华臻道,“我不主战,可不能没有防备。”
云菽的手绞在一处。
华臻将舆图折叠起来,“我并不是善心大发才收留你,只是利用你出燕宫罢了,我们之间不是孰高孰低之分。因此你要想留在青山寨,就得做出抉择。”
云菽脸色一阵又一阵变换,华臻心下不耐,正起身要走,云菽拉住她的手臂,“我想好了。若你真有你口中那位周国王姬的才能,在你和燕王之间选一个做天下共主的话,我必定会选你。”
她从华臻手中拿过舆图,“我从前也看过舆图,细微之处我不能分辨,明显差错我还是能看出的。”
云菽看得认真,拿起一旁的笔在舆图上圈点批注。
待两人从书房出来,寒城迎面过来叫住华臻,“你不会一夜未睡罢?”
华臻道:“睡不着。”
“期晚说你今日便要去齐国见皇甫大夫。”寒城睁大双眼,“此刻便要走么?”
华臻点头,“我可在路上休息,不过见皇甫大夫的事不能再耽搁了,若是一拖再拖,他会反悔也未可知。”
“那治眼疾的事呢?”寒城皱眉,“不若我去晋国把人绑回来。”
“也不算极为要紧的事,待我从齐国回来后再说吧。”华臻看向不远处走过来的期晚,“你和渊眠做好自己的事我就放心了。”
要一举击溃华彻,青山寨的这些兵力是不够的。
寒城道:“交给我你不必忧心。”
华臻笑笑,转身跟云菽道别:“既然决定留下,便安下心来。”
云菽迟疑地说:“我能替你做点什么吗?”
华臻道:“你已经帮过我许多了。”
到寨门等公孙游时,华臻远远瞧见了整装待发的赵茗带人奔来。
“你要走了?”
赵茗猛地点头,“你要走,我当然也要走。我要同你一起去齐国。”
她想好了,华臻此人绝非凡人,且不知她要去做什么,总之看起来便是做大事。与其在流窜各国终日惶惶,不如跟着她干一票大的。只要不待在晋国,什么都好说。
“我不应允。”华臻凝眉,“我并非去游玩。”
“我也并非去游玩,人多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啊,保不齐我还能帮到你呢。”赵茗笑兮兮道,“你就带上我嘛。”
珞儿轻轻地拉赵茗的袖子,觉得王姬真是十足谄媚。
公孙游身后跟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华臻看清苻笠的行囊时愣了瞬,又即刻恢复笑容,“苻笠,可是想好了?”
苻笠眸色坚定,“想好了,我要陪少主一起走。”
“陪我?”华臻眸中闪过讶异。
苻笠道:“渊眠姐姐有事,苻笠便应顶上,这一路上与兄长同行,也算团圆了。”
华臻还要开口,却听苻笠继续道:“这些时日苻笠认真用饭,认真习武,身子强健了不少,若遇到危险,也能保护少主的!”
“傻丫头。”华臻轻笑一声。
公孙游也弹了苻笠的脑门,笑道:“她哪里需要你保护,你保护好自己便是替她分担了。”
赵茗实在忍不住打破这温馨的场面。
“我也很强壮的,遇到匪徒我跑得可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