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小沛急匆匆地敲响华臻的房门,“太子妃,不好了!”
华臻推开房门,正欲问询,倏地面色一白,将小沛猛地拽进房内,紧闭大门。
随后箭矢插入木板的声音清晰传来。
华臻侧头问小沛:“竟有人在泰清宫行刺?”
小沛吸了口气,双腿发软,“奴婢正是禀报此事,殿下今日的茶盏中被人下了毒……”
华臻眼神往屋外扫去,嘴里喃道:“这么没用……”
小沛却急得拉住华臻的袖子,“可是那盏茶是今晨放在殿下书房中的,是您平日煎的晨露茶,书房的宫女也说是您放的。”
华臻闭上双眸,而后倏地睁开,“他死了?”
小沛怔了怔,随后摇头。
“还、还没……”
华臻将繁琐样式的长发拢到一处绾紧,把小沛拉到严实的墙后,从厚重的被褥下掏出匕首和长剑。
小沛睁大了眼,“您为什么会有这些……”
华臻食指置于唇中,示意她噤声。
“你就在房中,不要出来。”
她迅速将房门打开,眼神扫过四周,翻身长剑一挑,正齐齐飞向华臻的三支箭矢骤然变了方向,静静躺在青石板路上。
随后又有一支翻旋而来,华臻侧身,箭尖堪堪擦过她的眼尾,血丝自红痣而延伸出一道痕迹。
空气凝滞片刻,对面却没了动静。
华臻低头捡起一根弓箭,在末端处看到一个“任”字。
公子任?
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华臻把弓箭折断,将手中长剑扔入房中。
素手拆去发带,青丝垂下肩头时,一把剑已横在她的脖颈处。
华臻看见阿沣肃穆的神情,勾起唇角:“已给我定罪了?”
阿沣忍住怒意,“十有**是你做的,随我去见殿下。”
“他醒了?”华臻讶异。
阿沣哼道:“你下了什么剂量的毒,自己心里不清楚?”
华臻视线拂过剑刃,淡淡道:“拿走。”
阿沣目光中淬满了愤恨,片刻后还是把剑放下,华臻即刻迈开步子往院外走。
商麟的确是异于常人,寻常人中毒怕是会气若游丝地卧在床上,此刻他嘴唇发白,取了玉冠,发丝悉数散落胸前,神闲气静地斜倚在塌边。
手中把玩着那把宝石匕首。
华臻走进房中的时候,他眸色幽深,落在她眼尾的血痕上。
“过来。”他向她招手,“近一些。”
他手指拂过红痣,她这才感觉到那处泛起点点痛意,有些发痒。
商麟的指尖近乎病态的白,红色的血丝晕染后更显夺目。
“你要杀我?”
华臻从袖中取出方才折断的弓箭,“我说不是,殿下信么?”
商麟只看了一眼,悠悠收回目光,语气中泛着疲乏,“孤信你。”
他知道不是她,他只是疑惑和恐惧。
为何他看见那盏茶后没有半分生疑,如此畅快地饮下?谨慎数年,却偏偏还会栽跟头么,似乎很多事物都如同新芽觅着沃土,疯狂滋生他的软肋。
不可掌控。
好在为时尚早,他还能亲手掐灭。
“多谢殿下信任,可我觉得,不是公子任。”华臻捏紧那支断箭。
能知晓晨露煎茶的人必定离泰清宫很近,以商麟的敏锐,不会让内贼留在身边太久,而毒杀商麟实则是冒险之举,若一举杀了商麟,祸端自然能引到她身上;如若商麟侥幸逃过,最终都会查出幕后之人,因此最好是祸水东引。
先前范冉便明里暗里想要商麟注意公子任。
而华臻也清楚下毒的是何人。
商麟似乎对此兴致缺缺。
“那这件事便交给你了。”
阿沣急忙插嘴:“殿下!”
商麟抬眼,周身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华臻问:“若要彻查,怕要四处奔走,殿下能给我令牌么?”
“随你去何处,”商麟终于仰卧在塌上,阖上双眸,“阿沣。”
阿沣将自己腰间的令牌解下,拿到华臻面前。
华臻接过令牌,正要告退,商麟正好开口:“孤累了。”
华臻咽下原先要说的话,低头退了出去。
她将令牌紧紧攥在手心,回头望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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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商麟起了高热,整个泰清宫灯火通明,小沛迟疑着看向华臻,华臻已将从前悄然带进宫的东西收整完,见小沛这副模样,问她:“怎么啦?”
小沛咽了咽唾沫,“殿下的病势好像又严重了些,您不去看看?”
“自有医士为他医治,我去也不顶用,”华臻道,“何况他应当也不想太多人去探望。”
今日见他那副模样,想必已痊愈了大半,此时放出消息说自己病重,难保不是迷惑敌心,引蛇出洞。
华臻从怀中掏出一些金叶子塞入小沛手中,小沛急急推辞,“您这是做什么……”
“感谢你多日以来的照拂,若不是你在,我真不知该如何才好。”
小沛眼中布满水雾,“您这是什么话,奴婢自然该侍奉您,哪能收受这样的赏赐……”
她渐渐意识到些不妥之处,“您要走么?”
“以前我也是宫女的时候,你也帮了我许多。”华臻拍了拍小沛的手掌,“你还会继续帮我的,对吧?”
小沛止住动作。
华臻满眼真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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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晚远远看见华臻走出宫门,她将身上的玄色披风围紧,朝宫门口走去。
华臻脚步轻快跟上期晚。
大约行了二十步,期晚才回过身,“王姬。”
“渊眠他们已在越府外了。”
华臻捕捉到期晚的话,“他们?还有谁?”
期晚顿了顿,而后才道:“公孙大人,他今日出了宫便与奴婢通信了。本来他不让奴婢告知王姬,可期晚不敢隐瞒。”
华臻道:“便不该让苻笠知晓他的动向。”
期晚垂首,“王姬心善,不忍他们兄妹分别。”
华臻觉得这话好笑,她微微望天,“我何时心善过?”
是不忍他们兄妹分别,还是想用苻笠来牵制住他?她也渐渐分不清道不明了。
越府外。
公孙游靠在墙边假寐,渊眠轻撞了他的胳膊,他即刻睁眼往前望去。
今日他仍着淡紫色长衫,束发亦是用了紫玉。
原因无他,华臻素爱紫色。
他绽开笑颜,待华臻走近后才道:“王姬为何分毫都不诧异?是方才未看清我?”他看了眼天色,凝眉,“夜色还不晚,是眼疾又重了?”
华臻定定看他。
“昨日的事你还未跟我解释。”
公孙游咧嘴笑,含糊道:“最近脑子不好,不记事,只记得当下要潜进越府偷东西。”
渊眠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做贼需得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么?”
公孙游一怔,讪笑:“这是我最寻常的衣衫了。”
“我陪王姬进去。”渊眠说。
“为何?我特意出宫便是为了此事,如今哪有不进的道理?”公孙游看向华臻,“我换个衣服再陪你去。”
渊眠皱眉,“公孙大人,若我们被越司徒察觉,你的身份会很难办——倘若暴露,王姬在陈国的线路全都会受阻。”
“公孙,”华臻开口,“我懂你的好意,只是你现在最应当做的是办完事便回陈国。”
公孙游沉吟片刻,“那我跟期晚在此处接应?”
“好。”华臻没再推阻。
早在许多年前她就知晓公孙游的性子,不论如何都不会轻言放弃。
她将外衣脱下,露出一身夜行衣,转头跟渊眠道:“渊眠,我的双眼现下尚还清晰,你的动作要快些。”
渊眠重重点头,“奴婢上回已将路摸清楚,想来不会花费太多时间。”
公孙游望着两人的背影,想说一句小心些,最终还是未说出口。
期晚收好华臻带的包袱,对公孙游道:“大人放心,王姬能顾好自身。”
公孙游收回思绪,勉强笑道:“苻笠可还好?”
期晚道:“王姬对她很好,大人不必忧心。”
公孙游垂下眼睫,思绪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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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清宫正殿。
商麟艰难睁开双眼,只见眼前人影憧憧,耳边喧闹声吵嚷得他太阳穴生疼。
阿沣上前,“殿下感觉可好些了?”
商麟没开口,支起身子倚坐在床头,“消息放出去了么?”
阿沣道:“现下整个王宫都知晓了此事,王上和王后一刻钟前刚来过,见殿下仍在昏迷后才离开。”
商麟眯着双眸,眼神凝在一处,迟迟未开口。
阿沣不知商麟是否听清自己的回话,只好再唤了一声:“殿下?”
“殿下可是还难受?要请医士来看看?”
商麟摇头,轻道:“孤昏迷了多久?”
“自晚膳过后便一直昏睡,至今应有快一个时辰了。”阿沣回道。
“除了王上和王后,还有谁来过?”商麟问。
阿沣思索片刻,终究还是说出一个名字:“云菽郡主来过。”
阿沣以为商麟是想探究太子初踪迹,即刻又道:“公子初一直在府中,并未进宫,连府门都未出。”
空气静默了许久。
良久,商麟缓缓开口。
“除此之外呢?”
阿沣紧抿唇,除此之外,还能有何人?
“除此之外,再没有了。”
“她呢?”商麟说。
阿沣才反应过来商麟指的“她”是周真,他斟酌后才道:“太子妃酉时便出宫了。”
“去了何处?”商麟捂住心口,抑制住想要咳嗽的**。
阿沣眉头一紧,“属下……不知。”当时他忙着调度手下加强泰清宫戒备,又要忙于殿下的病情,实在分身乏术。
商麟盯紧阿沣,手边的断箭倏地砸落到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