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丞妄松开唐婳,从兜里拿了盒烟,这点他俩倒是一模一样,兜里永远有着一盒烟。
抽出一根递给唐婳,又拿出一根递给自己,江丞妄把自己这根点燃,头靠近唐婳,嘴里的烟携带着炽热的火,带来些许温暖,转而,唐婳手中的烟点燃。
像是一种接力,生的传递。
江丞妄把烟灰弹在鸡尾酒瓶里,“抽点不犯毛病,烦的话就抽吧。”
“今年的秋天好冷,冷的我以为我活到了过去,鲜活的记忆以时空交替的方式重叠,岁月随风流动,你知道我只剩我自己了,痛不欲生的感觉我不想体会了,血淋淋的记忆硬生生的告诉我这不是梦,而是残酷的现实,就让我如眼前这大海般自由而去吧。‘’
唐婳吐出薄雾,嗓音有着刚哭完的沙哑,“我是不是挺矫情的?”
她又在否认自己,“宣泄情绪就叫矫情,唐婳你就这么看待自己?”江丞妄看不惯她这么自我否定的样子,他想让她好。
她是怎么看待自己的,许是微醺上了头,唐婳此刻脑袋里好像有浆糊一样,搅啊搅。
她想醉,她想忘掉这一切,许是大脑感应到了,轻微的酒精刺激,她真的有些醉意,只不过是清醒的醉意。
她在清醒的堕落。
她的下意识就想依靠眼前这个,骄傲狂妄危险的男生。
江丞妄有骨气,说成全就成全。
现如今她不明白她是怎么了。
见唐婳许久不说话,江丞妄自顾自开了口。
“我6岁那年,我妈怀孕早产大出血去世了,老江头连我妈头七都没过,带回来一个女人,他对我妈也没什么感情,就是商业联姻,利益互补,而我妈不一样,她爱老江头,要不然我外公外婆怎么会放心把自己最唯一一个宝贝女儿交给江淮东。”江丞妄语气平静,他像叙述一个与他毫不相关的故事一样。
他眉头都没动一下,但眼里全是恨意,“我妈和我弟死后没有一个月,我外公外婆丧女丧孙子本就虚弱,又让老江头这么一气,在这一个多月内也就相继离世了。”
唐婳就静静的听着,听到这猛然的瑟缩了一下,江丞妄经历这些的时候才6岁,四个最亲的人丧失了生命,她好像被人拿盆冷水当头浇了下来,她彻底的清醒过来。
她又什么资格清醒的堕落。
此时她才意识到,江丞妄为什么要给她讲他的故事了。
他在用一种最残忍最血腥的方式,血淋淋的告诉她,老子都能走出来,你又有什么不能的?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救赎她。
她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画面,给老子点根烟老子救你。
他真的在救她,但代价是,他要把自己缝好的伤疤,再次用最坚韧的匕首,由他自己朝向自己破碎的伤疤再次捅上最刻骨铭心的一刀。
江丞妄还在说,可她的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为什么会哭?她不明白。
或许是她体验过那种孤身无援的感觉,那他为什么会如此淡定。
“老江头真的没有心。”随后江丞妄又否定了,语气平静转换为嘲讽,“他有心,只不过,他的那颗心从来没有给过我妈,我外公外婆死后,他将黄家吞下,那吃相还真是难看,老江头不得不说他真的很有头脑,他利用自己多年的人脉,一步一步往上爬,才有了如今的江家。”
“后来那个女人怀了一个孩子,夭折了,自作孽罢了,老天都不让他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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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丞妄闭上眼睛,当年的事历历在目。
江淮东还是有些良心,守着属于一个丈夫的本分。
对于江淮东而言,她对黄邹没有爱情只有多年以来的亲情。
医生告诉江淮东,黄邹可能面临早产时,江淮东还是有一瞬担心的。
只不过那一瞬,微弱细小,如同沙漠里的一粒沙,参天大树中的一片落叶。
黄邹临近手术室前还对江丞妄说,“妄儿,妈想吃草莓蛋糕了。”
江丞妄稚气的声音回道,“好。”
江丞妄立刻告诉刘姨给他买草莓蛋糕。
黄邹进了手术室,江丞妄就开始抱着草莓蛋糕。
抱了8个小时,他都不曾放手。
那天江淮东的合作伙伴都来了,带头的就是江家的左膀右臂,傅家和司家。
傅祁辞看到江丞妄一直抱着草莓蛋糕,开口道,“妄哥你抱着草莓蛋糕干什么啊?”
江丞妄回答,“我妈想吃蛋糕了。”
司麒麟抬抬手,“傅祁辞你个傻瓜,阿姨最喜欢吃的就是草莓蛋糕,当然是给阿姨的。”
傅祁辞瞅了瞅司麒麟,“我当然知道,只是好奇。”
此时手术室门开开,一群人蜂拥而上,“怎么样了?”
“男孩还是女孩呀?”
“我女儿怎么样了啊?”
江丞妄也抱着蛋糕走去。
医生推了推眼镜看向江淮东,“夫人大出血情况不是很乐观,江董病危通知书您签一下吧。”
江丞妄脑子嗡的一声,医生的声音不停地回荡。
蛋糕瞬间掉落在地下,精致的蛋糕瞬间坍塌,奶油蹭的礼盒里面到处都是,草莓也四处散落。
江淮东顿了顿,拿着笔的手有些发抖,缓缓的签下了字。
时间就是生命耽误不得。
听到这个消息,邹红袁当场腿就软了,嘴里不听的念叨着,“老天保佑邹儿母子平安。”
全世界里关心你的人,第一位一定是你的母亲。
旁边的护士见状立刻把邹红袁搀扶起来。
气氛变的低沉,由喜转悲。
有的联系医生,有的不停祈祷,有的在不停安慰。
此时的江淮东签完字后变的异常安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丞妄反应过来,把地下的蛋糕捡起来,嘴里嘟囔着,“都坏了,妈等会怎么吃啊。”
他固执的告诉自己,黄邹没有事。
此时的傅祁辞和司麒麟也不再打闹,静静地待着。
医院是最现实的地方,也是最残忍的地方。
医院的角落里有人跪地虔诚的祈祷。
有人拿着卡焦头烂额,吃着馒头咸菜只为省出那三块两块。
有人在手术门口痛哭流涕。
也有白发苍苍的老人看着自己生病的老伴,在病房内诉说着过往。
也有因为病痛,痛苦哀嚎。
也有觉得看病太贵,而放弃治疗,坦然面对生死。
这世上大多数都是普通人,在这世间游走,每天为了一分工作,勤勤恳恳的努力奋斗,不为别的,只为了那碎银几两。
有些人赚到10块钱可以乐一整天,觉得自己还能够干,没有被世人希望,这个时代还需要他。
5个小时后,手术室门前的灯熄灭,等来的确是噩耗。
黄邹去世了,同着一块的孩子也去世了,还是个儿子。
江淮东哭了,江丞妄看到的却是鳄鱼的眼泪。
谁能想到过了几天,在病房内痛哭的他,妻子去世没几天,就去外面找了女人。
江丞妄没哭,固执的看着蛋糕,和记忆里黄邹的脸重合。
黄邹到死都没能吃上她最爱吃的草莓蛋糕。
而他的弟弟还未看到这世间万物,就离去了。
他想哭,却哭不出来了。
他恨江淮东,这个善于伪装的男人,江丞妄最是看不惯他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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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淮东向上爬了8年,成功登上了世界前三的宝座,而这8年内,江淮东没有管过他,有了新欢谁还会记得自己有个儿子。
江淮东要带江丞妄去英国,江丞妄没去,他不想见到江淮东,眼不见为净。
傅祁辞和司麒麟也随着江丞妄留在了S市。
江丞妄每天上网吧,抽烟,喝酒,打拳击打台球,唯独没碰过女人没玩过感情。
有混混来找茬上赶着找江丞妄打架,江丞妄每次都打到见血为止。
江丞妄够狠够冷血。
就这样他也没耽误过学习,年纪前三常有的事,发挥好了就是年纪第一,心烦的时候看题闹心,也就是第二第三。
傅祁辞和司麒麟总结,想拿第一就得看妄哥气顺不顺。
而傅祁辞和司麒麟学习也没低过,都是年纪前二十,虽说没达到江丞妄的变态程度,整天吃喝玩乐,他们也是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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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丞妄擦去她的泪水,没有语言,只有行动。
唐婳的头靠向江丞妄的肩膀,“江丞妄这么多年你是怎么度过的?”
江丞妄的手虚浮的环住她的腰,“混日子,能活一天是一天。”
唐婳自顾自的说,“我不是什么好人,我很清醒,但我不够狠心。”
“没人逼你做好人,做好人太累了,当个坏人又何妨,巧的是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江丞妄说这些话总有种经历了世间沧桑的感觉。
没人逼她做好人,是啊,她那灵魂腐朽又溃烂,却倔强的想为自由而活。
沉重厚重存在心中的门槛,如同一根刺卡在喉咙里,成为了最后阻挡她自由的枷锁。
为自由而生的意思,不被束缚,人生来自由,是她一直渴望而追求的。
就这样两个童年不完整的两个人互相敞开心扉揭开过往,那一刻世界消失于眼底,留下无边无际的海,和漫天星辰,只剩他们在礁石上孤独狂欢灵魂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