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元五年,冬。
漠丹镇。
连日的鹅毛大雪为这座边陲小镇披上厚厚的银装,今日终于放晴。
俞菀身穿粗布棉衣独自上山,风刃没有任何阻力地切割着肌肤,因破旧的棉衣只有一层薄薄的夹棉。
寒风凛冽,她环抱自己,冷得牙齿打架,静静躲在小土包后。
在自家烧烤店工作到凌晨,停电后再睁眼,已穿到穷乡僻壤的边陲小镇。
连年战火不止损失了十几万兵力,老百姓们也跟着遭难,这地方环境更差,民不聊生,生活贫苦。
两年前,原主的父兄都被抓壮丁去了战场,至今音讯全无,留下她和重病的母亲以及年幼的弟弟。
兵荒马乱的世道,米价如黄金,三口人根本买不起,只能在天暖时上山打野味挖野菜种地瓜,到了冬季大雪封山,日子就不好熬了。
要不是他们提早储存一些晒干的野菜和地瓜,刚入冬就熬不过去了。
临近除夕,原主生病,怕母亲担心便默默忍着病痛,终是没熬过去。
俞菀上辈子也是苦过来的,虽然烂牌开局,但也只是郁闷了一个晚上。
既然来了就得快速适应环境,她不但要活下去,还要让日子越来越好。
一只山鸡悠闲地走进了视野,在雪地上画了一排竹叶。
俞菀嘴角勾起势在必得的笑意,眼神坚定地盯着它。
穿到古代的第一桶金,就靠你了!
刚穿来时绑定了美食系统,只不过系统给了一个新手小礼包,只有五个青椒、一小把韭菜、一份炭、一个简易烧烤架,还有一小份烧烤料。
不愧是新手“小”礼包。
只有完成任务才可以获得更多奖励,任务级别越高,奖励越丰厚。
她计划好去摆摊卖烧烤,但是就那么一点材料是完全不够的,这才忍着严寒上山打猎。
山鸡缓缓接近她提前设置好的陷阱,不知从哪里传来冷兵器的交接声,惊得山鸡慌乱跳了几下就跑了。
俞菀差点气吐血,忍饥受冻,人都冻僵了才等来一只救命的山鸡,就这么眼睁睁跑了!
她倒要看看究竟什么人,竟敢断她的活路!
循声悄悄找过去,见两个黑衣男子正在酣战。
她不懂武功,也瞧出二人刀剑下全是杀招,不给彼此留活路。
地上躺了四个,雪地上到处是斑斑血迹,鲜艳刺眼,八成已经死透了。
惹不起,惹不起。
她转身开溜,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惨叫。
肯定又死一个。
太吓人了,赶紧跑!
她活了两辈子,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杀人。
电光火石之间,背后传来利剑刺破长空的声音,强烈的预感让她猜测自己是这把剑的目标。
积雪太厚,她深一脚浅一脚跑得狼狈,一个趔趄便摔倒在地。
与此同时,她眼睁睁看见一把长剑从头顶飞过去。
如果不是她幸运地栽倒,恐怕此时已经毙命。
这是要灭口?
下一刻,她看到前方枯草丛里隐约有个黑影嘭地一声倒地不起。
原来那个人才是长剑的最终目标。
背后传来一股寒意,比这冬季的冷风还要彻骨。
她缓慢回头,便见到一个身穿玄色劲装的颀长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眼前。
凌乱的长马尾挡住了半张脸,另半张脸的战损痕迹透露着危险,碎发缝隙中若隐若现的眉眼,流露杀气腾腾的眼神,令人不敢对视。
俞菀立刻表态,“大哥,我只是路过,不是他们那伙的,我发誓!”
男子警惕的眸光从长剑处收回,似是确认敌人皆已诛杀,冷冷瞥了她一眼。
噗——
他猛地喷出一大口血,整个人都泄力般倾倒。
俞菀观察他的样子,应该受伤不轻,手上没有武器。
或许看出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没有半分威胁,这才卸下防备,不再硬撑。
他单膝跪在地上,一手倔强地撑地,不甘就这样倒下。
俞菀壮着胆子站起来,挥了挥小手,说了声“再见”就跑。
刚来到这个地方,人生地不熟,自身难保,可不能轻易惹麻烦。
人心隔肚皮,谁知道自己救的到底是人是鬼。
忽从不远处传来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大概有三四个人,紧接着飘来交谈声。
“有打斗痕迹,肯定就在附近。”
“他受了重伤,已是强弩之末,拿着他的脑袋回去领赏,这辈子都不愁了。”
“不如抓活的回去?说不定赏金更多。”
一道女子的尖叫声刺破长空,“啊——”
几个人闻声跑过去,便看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瘫坐在几具尸体旁,小脸苍白瑟瑟发抖,眼圈通红,就像受了惊的兔子,抽抽噎噎地哭。
“几位大哥,刚才有个人好可怕,把这几个人都杀了。他是朝廷追捕的要犯吗?你们是捕快吗?快去抓住他,别让他再害人了,呜呜呜……”
几人狐疑地打量她,“小姑娘,你真的看见那人了?他没死?怎么杀的人?”
俞菀乖巧得点点头,抹了两把眼泪,“那歹人着实恐怖,轻轻松松就把人杀了,你们看那边有一个更惨。那歹人随便甩出一把剑,就把他杀了。我要回家找我娘,呜呜呜……”
这几人刚才说话的空隙,俞菀把那名男子转移到土坑处,又在他身上盖上了一堆枯树枝。
好在那人神志清醒,不然她这个瘦弱的小身板可搬不动大个子。
几个杀手检查了一圈尸体的伤口和血迹,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怎么可能?他不是受了很重的伤吗?竟然还能一路杀到这里,轻轻松松解决一路上的杀手,他还是人吗?”
“大家小心,说不定他正在暗处埋伏。”
俞菀吸了吸鼻子,弱弱地说:“那歹人确实受伤不轻,跑的时候还摔了一跤呢,估计没跑多远,现在应该能追上,往那边跑了。”她随手指了一个有脚印的方向。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齐刷刷看向俞菀。
一名男子用剑柄架在俞菀的脖子上,表情凶狠,
“小姑娘,诓人可不对,是不是那贼人就藏在附近,教你这么说的?”
另一人呵斥一声:“快说!他在哪?不说我就杀了你!”
俞菀慌乱地摆手否认,带着哭腔求饶:“饶命啊,我真的没骗你们。”
几人交流眼神,似是做了什么决定,应该准备追击了。
有人提议,“不能让人知道我们来过这里,保险起见还是……”
说的时候做抹脖子的动作。
俞菀心中暗暗叫苦,果然不该救人,这就把命搭进去了,刚穿越就要一命呜呼了。
男子拔出利剑,丝毫没有犹豫地挥向俞菀的脖子。
俞菀紧闭双眼,只希望再睁眼已经回到自己家的烧烤店。
然而,耳边传来几声闷哼,那夺命的剑却一直没有割断她的脖子。
她缓缓睁开一只眼睛,才发现那几人皆已倒地不起,没了生机。
被她藏起来的男子不知何时从坑里爬起来,正捂着腹部站在她身旁。
俞菀坐在雪地上,仰头望着他。
斜阳的余晖穿透他的碎发,露出幽暗凌厉的眼睛。
“还不跑?”
是个年轻的声音,低沉温润带着几分催促。
俞菀神色有些许尴尬,
“我……我脚冻僵了,劳烦拉我一把行吗?”
男子身形一顿,似是没想到这个原因,伸手把人拽了起来。
下一刻,他自己喷出一口血,露出来的那半张脸愈加苍白憔悴。
俞菀小心翼翼地问:“你、你还好吧?要不我送你去看大夫?不过我可没钱,你得自己出诊金药费。”
这时,她突然看见那只跑了的山鸡又出现了,激动得两眼放光,喃喃自语:
“太好了,有救了!”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第一桶金,看见山鸡就好像看见金灿灿的钱。
可是如何迅速抓到是个问题?
她却没注意到身旁的男子体力不支,又要栽倒。
突然想到什么,她兴奋地抓住男子的胳膊,竟恰好扶住了他,
“你打架那么厉害,抓只鸡应该不难吧?”
她本来想说句威胁的话,比如只要他帮这个忙,就不对任何人提起今日所见之事,可是想想这人手起剑落,杀人于无形,还是不要说这种容易激怒人的话了。
贺敬凌冽的眼神有些复杂,淡淡瞥了她一眼,刚要弯腰拿起一根枯树枝,奈何腹中传来一阵剧痛,迫使他咳嗽了两声。
“咳咳——”
俞菀眼见山鸡又要离开了,既然指望不了别人,还是要靠自己。
她刚要追上去,就被人扯了回来。
贺敬浓眉拧成麻花,伤势过重以至于说话都有气无力。
“把树枝给我。”
俞菀乖乖捡起树枝,恭敬地放在他手上。
“加油!”
只见这根树枝似一把短剑瞄准山鸡,快狠准得飞向它。
山鸡扑腾两下就不动了。
“哇!”俞菀忍不住称赞,“你好厉害啊!”
后面的话憋在心里没敢说,如果再帮她多弄几只就好了,可惜这人看起来已经快不行了。
刚才为了逃命,不知道把背篓扔在哪了,寻了一圈才看见。
等她把山鸡装进背篓,重新背起,才发现那人早已经倒地不起。
不会是死了吧?
她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用手指放在鼻底探了一下。
还有气,看起来也不像生命垂危,倒像是体力透支严重造成的。
俞菀离开之前架起了一个火堆,留了一只鸡腿。
等她回到家中,才意识到已经过了吃晌午饭的时辰。
“娘,我回来了。”
俞母正在厨房煮面糊糊和土豆,她连忙上前帮忙。
“娘,我来我来,您快去休息。”
俞母身体不好,大部分时间都在卧床休息,
“咳咳,阿菀,大冷天的跑哪去了。”
俞菀转过身去,“看看背篓里是什么?”
俞母本不在意,不经意一瞥才看到里面竟然有只山鸡。
她惊讶了一瞬,随后语重心长道:“唉,外面在打仗,不知什么时候就打到这边了,你别乱跑了。”
“知道啦。”俞菀不想她担心,嘴上答应。
她利落地把面糊糊盛到盆里,又把放着土豆的蒸笼拿出来。
俞诚不知从哪里跑过来,“阿姐,今天有肉吃啦?”
俞母憔悴的面容也难得露出笑意,“净想着吃肉,你姐在山上不知冻成什么样,还不帮忙。”
俞诚吐了吐舌头,抱住俞菀的腿,甜甜地说,“阿姐你最好了,自从爹爹和阿兄去打仗了,咱们家都没吃过几回肉了。”
却不想,这话引起了俞母的悲伤,瞬间红了眼睛,怕影响气氛还背过身去擦了擦眼泪。
俞菀看在眼里,轻叹一声,随后蹲下来,对弟弟解释道:
“阿诚,这只鸡,阿姐有大用处,咱们今天不吃了好不好?”
俞诚神色有些失落,但还是懂事地点点头。
俞母整理好情绪,好奇地问:“阿菀,你是想留着大年夜吃吗?算了,穷人家别讲究那么多了,你跟阿诚都在长身体,今天吃就好了。”
俞诚听到母亲这么说,立刻又燃起了期待。
“不是的,娘亲。”俞菀说,“我打算收拾一下去卖烤串。”
俞母神色诧异,“这能行吗?再说这烧烤也不是稀奇物,很多摊贩和酒楼也都卖,恐怕别人都瞧不上咱们这个。”
俞菀不想多解释,“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试试,万一赚了钱咱们还能改善改善生活。”
俞母想了一下,“那行,娘这就烧水收拾一下。”
俞诚也积极参与:“我帮忙烧火!”
简单吃了几口后,俞菀背着背篓来到街上,去了人口流动最多的街口。
卖糖果的,卖头花的,卖吃的,卖布的,种类繁多。
路人行色匆匆,也有人驻足或看或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