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鹤 第3章 第 3 章

他掌心微旋凝成黑气，化作一股力奔涌而去，只见那几人一脸痛苦地倒在地上，捂着胸口狂吐鲜血。

“住手！”

明焕突然从偏门闯了进来，站到他的身侧，见此景，眉毛拧作一团。

仇远洲显然没有料到她会找到这儿来，见她冲进来的时候脸上有丝慌乱一闪而过，但很快被掩了过去，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她严肃地盯着他：“你曾说过，你不会伤害无辜的人。”

他想要反驳，却又冷漠道：“他们死有余辜。”

两人对望着，气氛冷到了极点。

仇远洲看着她，眼里情绪复杂，继而转头说道：“方才所提之事，行凶者已全部诛杀，你们还想怎样？莫非想对本尊动手不成？”

明焕正要开口，外面传来一阵说话声：“妖皇做事我等自然无权多问，可是，圈养我神族女子之事，还需一个解释。”

他们循声瞧去，从正门又走进一男子，着赤色衣衫，眉心有一处羽状印记，正朝他们走过来。

仇远洲勾起嘴角，似笑非笑：“我当是谁，原来是凤族族长大驾光临，真是让魔域蓬荜生辉，”他顿了顿，又道，“看在族长……还有神使的面子上，本尊便饶你们一命。”

“什么？！”

祝承熙难以置信地看向明焕，牵挂多年的妹妹此刻就在眼前。

明焕看了眼底下的祝承熙，面对仇远洲此等暴戾行为，她是断断不能忍的，她攥紧拳头，咬牙切齿道：“你莫要太过分！”

“放心，本尊只是与族长闲聊几句，必不会伤他们。”仇远洲笑着安抚她，伸出手却被她厌恶地躲开，说得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若非知道他的为人，恐怕真的会信以为真。

祝承熙将受伤的族人挡在身后，心平气和道：“我族只是来与尊主友好谈判，您又何须大动干戈？”

仇远洲听见这话，表情像见了鬼似的，阴阳怪气道：“哦？谈判？这些家伙一进来便指桑骂槐，言语不堪入耳，也怪本尊鲜少与外族打交道，殊不知人人口中高高在上的神族，原来是这般德行。”

祝承熙闻言偏头，眉头紧锁，几个族人做贼心虚般迅速把头埋了下去，他干笑道：“我族管教下属无方，扰了清宴，惹得尊主不快了，承熙在此替他们赔个不是。”

他抬头，与明焕视线交错，他思量着开口：“尊主无故扣押我族神使，若是传了出去，恐损两族和气，可否容我带回神族？”

仇远洲完全是因为明焕在此地，才稍加收敛脾气，否则怎会同他们废话。

他的耐心已经消失殆尽，听到祝承熙向他要人，语气不悦道：“人是我找回来的，你有何权利带走？”

“此事不合规矩。”

“合不合规矩，不是你说了算！”

祝承熙心中已有数，再纠缠下去，恐怕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了，于是拱手应道：“既如此，舍妹还要劳烦尊主多照顾，我等就不多叨扰了。”

仇远洲端起酒壶，倒了杯酒，不耐道：“慢走不送！”随后一饮而尽。

待他们离开后，坐在席中，早已憋了一肚子火的涂烬拍案道：“尊主方才为何要拦属下，咱们就应该趁此机会一举攻下神界，杀光他们以此泄愤！”

明焕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气得拂袖而去。

“涂将军稍安勿躁，此事不急，”仇远洲今晚酒喝得有些多，他揉了揉眉心，心烦意乱地摆手让他坐下，冲立于两侧的侍女吩咐道，“你们两个，送她回去。”

神族大殿之上。

“还好你去的及时，惹怒那仇远洲，后果不堪设想。”一头发花白的老者摸着胡子心有余悸道，他便是狼族族长，衡清扬。

“只可惜还是折了些弟兄。”祝承熙闭眼叹气道。

此刻，五大神族中的龙、凤、狼、狐四族族长均已到场，聚在此处商议对策。而五族之首的麒麟一族，其族长三百年前铸下大错，神族险些因此覆灭，遂全族甘愿跟随族长去往神秘“巨鹿”之地避世省过，再不问世事。

狐族族长极蔓若有所思道：“承熙方才可是说，神使在魔域？”

谁不知二十年前妖族来犯，随着陨世花开而诞生的凤族之女在战乱中流落人间，下落不明，而他们因失去秘宝无法离开玄幽境，心急却无能为力。

这二十年间，象征着神使生命的陨世花从未有过凋零，说明她尚存活于世。

祝承熙点头：“我看见她时，还以为是仇远洲掳走的族人，后来才知，她竟是……”

他们想起，妖族曾毫无征兆地对一个不起眼的村子大开杀戒，现在想来，应当是冲她而去的。

“我们被困在玄幽境内寸步难行，妖族又先一步找到了神使，仇远洲是不肯放她回来的，只是不知道留她一人在那儿是好是坏……”祝承熙神色凝重。

“是否去营救？”风渊问。

极蔓摇头：“局势尚且不明，容易伤及无辜，何况神使还在他手里。若将他逼急了，很难保证他不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我们断不能贸然行动，需从长计议。”

祝承熙赞同道：“我了解妖皇为人，他未达目的之前不会轻易动手，诸位放心，我会另想办法和妹妹取得联系。”

明焕复回到藏经阁，她坐立不安，只觉自己被耍的团团转，她再度翻阅卷宗，得知秘宝丢失，神族无法离开玄幽境，神界上下唯有她不受牵制。

而那仇远洲，他明明可以攻下神界，却迟迟未行动，将她留在身边仅仅是为了那五块漆印？

夜已深，一轮寒月高高挂起。

明焕沿路返回月皎殿，进门时脚步一顿，隐隐闻到一股酒味，定睛一看，果然不出所料，她这会儿最不想见到的人就背对着她立在房中。

她下意识地扭头就走，等候已久的人突然开口：“去哪儿？”

仇远洲缓缓转过身，眼神中有说不出的意味，和平日里不大一样：“看来你什么都知道了。”

明焕深吸一口气，一把将颈上的物件摘下，注视着他：“你特许我进禁地，就是为了此刻吧？引我入局，让我无限地接近真相，最后像个傻子一样被你玩弄于股掌中！”

她说着，打开了手中的桃木圆盒，将里面之物拿了出来，上面的凤凰图案愈发清晰起来，她抬眼，一言不发。

仇远洲抬起手，明焕瞬间被一股力扯了过去，下一瞬手腕被紧紧攥住，眼前的人浑身上下散发着浓烈的酒气，那张冷冽具有攻击性的脸近在咫尺。

门外所有人全部埋首跪地，一刻也不敢动。

他步步紧逼：“你这是在找我兴师问罪？还是说，想为那帮无耻的神族人讨个公道？”

“你今日公然对他们动手，杀了那么多人，是当我死了吗？”明焕气得浑身发抖。

“我说了，他们该死！我杀他们？你怎么不问问他们都做了些什么？”仇远洲借着醉意，将收敛着的怒气一并爆发了出来，情绪有些失控。

“好……纵使你有原因，可你手底下的那些人，他们将人命随意踩在脚底践踏，你也不闻不问吗？！”明焕反问道。

他一怔，松开了手，自嘲地笑了：“妖族之人，本性难移……正因他们为祸人界，所以我将他们都杀了去陪那些亡魂，这个交代，神使可还满意？”

“疯子！”她怒道，眼前出现了另外一张同样的脸，可是言谈举止，天差地别。

“在人界时，你不是这样的。”

他冷静下来，面色平静道：“是人，都有假的一面，都会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而不择手段。”

一语道醒梦中人，明焕低头看向手中的火漆印。

如果没有她，妖族也许就不会找去村子里，如果不是为了杀她，村民们就不会惨死，归根究底，是她害了那些无辜的人。

午夜梦回时，那些冤魂是否会到她的耳畔哭泣？

明焕忽觉得心口一阵刺痛，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尊主喝多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

仇远洲没有再看她，拖着疲惫的步伐开始往外走：“还是那句话，本尊不会害你，但也绝不会放你离开。”

明焕坐在床边彻夜未眠，其实从一开始就该知道的，这个人，她看不清，也摸不透。

临近卯时，一阵自远方飘来的清脆铃响引她入梦。

再一睁眼，周身被迷雾所笼罩，白茫茫一片，她小心翼翼地向前走，不知走了多久，声音戛然而止。

她置身于一片世外桃源中，山环水绕，白烟袅袅，仿佛画中的世界。

不远处传来孩童银铃般的笑声，她瞧过去，是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正拿着风筝在草地上迎着风跑。

风筝一直飞不上去，孩子跑累了，停在原地，朝她所在的方向喊了一句：“爹爹！”

她朝后望去，周围空无一人，疑惑之际，手上传来一阵温热，她低头一瞧，孩子正抱着风筝，乖巧地牵着她的手，眼里亮晶晶的。

孩子见她没反应，轻轻地拽了拽她的手，又喊了一声：“爹爹。”

明焕一脸错愕，她张了张嘴，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她埋头瞧了一眼，自己还是那身打扮，并未有任何异样，倒是地上那片水洼，映照出来的，竟是个挂了胡茬的男人的脸！

而且这张脸有几分像……

她咳了两声，试探性地唤了句：“仇远洲？”

孩子微怔，松开了抓她的手，抬起稚嫩的脸认真问道：“爹爹，远儿是犯错了吗？”

真是他！

她赶紧笑道：“没有没有，远儿那么乖，怎么会犯错呢？”

孩子歪头，两只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她：“那爹爹为何连名带姓地唤我？从前只有惹爹爹生气的时候，爹爹才会如此。”

明焕咽了咽口水，这要她如何接受，眼前这个乖巧可爱的小孩子，就是前半夜在她面前发疯的仇远洲？！

当然，小孩子自然是不晓得这些的，他举起手中的风筝，在她面前晃了晃，开心道：“爹爹陪我放风筝吧！”

她刚要伸手接过风筝，眼前的景物消失了，回到了最开始的迷雾中，紧接着一道强烈的白光闪过。

醒来时，她还在月皎殿，正伏在床沿，无任何异常。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窗子照了进来，给昏暗的屋子添了丝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