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潮 第24章 流年

乐清温柔地将他揽进怀里，抬起头望那天上的一轮圆月满满，如水的月光披洒下来让他们的背影暗中透亮。

只有树影无声地沉默。

“没有名字吗？”

“……”

“湛冥，湛冥，深沉无欲……”

那是我第一次带徒儿来人间游玩，怕也是最后一次了。

中元前夜，零零散散的小贩已经搭起了摊子，贩吃食的小商知晓有人好这一口，早早架好了开始吆喝。那些卖货郎倒是不急，三五个靠在货箱旁攀谈。

人流并不拥挤，乐清牵着湛冥的小手，时不时地回头低望，似是怕他走丢了。

湛冥更用力地攥紧了乐清的手。

唯有一个卖瓷娃娃的摊贩摆着货响亮地吆喝着，自然就吸引了许多孩子的目光。

乐清拉着他走进了摊贩。

湛冥早就不似同龄的孩子了，他并不喜欢那冷冰冰的东西，和死物一般，不比掌心之中的温暖。

可若他师尊喜欢，他就也喜欢。

“哎呀，道长这难度可就大了呦！小的怕是刻不出您的仙姿来。”

“给您这个木牌子，三日后来取，俺一直都在。”

乐清拉着湛冥走得极慢。

灼热的铁水无声地涌动着，却疼热了周遭的空气。

“师尊，徒儿今日好开心。”

一只柳花棒亲昵着铁水，又被恋恋不舍地抽出，被凌空击打着颤抖。

“师尊，我们以后还可以来吗？”

鼓动不安的铁水被迫抛向了夜空，霎时间化作了满天星辰。

人们纷纷驻足，愣在了原处。

“徒儿，为师要闭关了。你就待在掌门师叔此处，有什么不懂的，问你师叔。”

湛冥也愣住了，红着眼眶低下了头。

“好。”

第二日

天蒙蒙亮。

小贩推着一车瓷娃娃哼着歌出来了。

远远就看见一个孩子跑了过来，是昨日道长身边的那个。

“孩子，你们的还没做好，你明日来拿吧。”

小贩憨憨地笑着，可那孩子只是站着不说话，也不走。

“那就坐下来等等吧。”

小贩拖出来一个小扁木凳，让湛冥坐着。

他自己则哼着小曲开始了一天的生活。

不知道什么时候，湛冥迷糊着睡着了。

湛冥是被人推醒的。

“孩子，日头要下山了，该回家了。”

得知瓷娃娃快要做好了，湛冥就立在一旁看着，看看近处的白瓷小人，又看看远处山边的太阳。

他迎着最后的一缕斜晖跑了回去。

心里忐忑不安。

师尊，等等我，好不好？

湛冥跑过了宗门口，跑回掌门青葇殿里，又顺着小路跑上山去。

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就这样靠着石门，可是他却哭不出来。

我还是来晚了。

“湛冥！”

就隔着一方浅池。

乐清瞧着湛冥欣喜地扑过来，却一个啷呛摔在了浅池里。

清澈的池水霎时渗出了血色。

乐清急忙将他抱了起来，皱着眉头轻声叹道：“把手松开。”

湛冥呆住了。

可他紧握着拳头不松手。

尖锐的瓷片深深扎进了他的手心，他抽噎着快要喘不上气来。

那个刻着湛冥的小瓷人碎在了他自己的手里。

乐清从池水中又捞出剩下的那个，没摔坏，刻着乐清的白瓷小人没摔坏。

“还有一个呢。”

乐清无奈地笑着，伸手将湛冥搂进怀里。

湛冥却放声大哭起来。

时至后来，乐清每每想起来，都忍不住自己淡淡的笑意。

乐清不知道在泛轩居这个冰窟中待了多久了。

他本是极为畏寒的，到了如今，也早已习惯了。

只是孤独，似乎无论多久都淡不去。

就如一壶烈酒，愈久愈烈。

恍恍惚惚，恍恍惚惚。

少年那白净的脸上血色狰狞，双目猩红，鲜血汩汩流出，顺着他的嘴角，他的耳垂，他的眼尾……

乐清出手打破了泸溪镇的幻境，伏在地上呕出了大片大片的血，沾满了他的双手。

乐清抖着手将湛冥扶起来。

为什么？

为什么他不醒？

内心却有个声音在无限放大。

好师尊，你害了他！

早知道这么死了，你当初就该听掌门的，他也算物尽其用了！

闭嘴！

他只是我徒儿！

我不会让他死的，不会让他死的！

乐清抱着湛冥，一次又一次地向他周身灌输着灵力，却毫无反应。

怎么会这样？！

“嘭！”

乐清从榻上摔了下来，他只穿着一件单衣，却浑身是汗。

良久，他才起身。

走到了烛边。

烛亮了。

他将手指伸在了火烛里。

收回了手。

不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