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闻人易礼披着一件白氅安静地坐在台阶上。
他抬头看天,月色朦胧。
不知道这天上是怎样一番光景啊。
但他就是这深宫院墙里的一出生就注定的死物,连做争权夺利的旗子都不够格。
是他母妃那坟头窜出的低矮的野草,就和皇帝送她母妃的那支簪子一样,多高啊。
是那阴沟里的污泥浊秽,却要装模作样扮出一副清水芙蓉,淤泥不染的丑态……
他低下头,又用手轻抚腰间的香囊,闭上了眼睛。
“你来了啊。”
魏昭顿了顿,从房檐上飞身下来,坐在了闻人易礼的旁边。
“小哑巴,你总是偷溜出来,也不怕被你家魏大人发现,罚你个半月俸禄。”
“不过这样也好,他若是不要你了,你就来做我的侍卫,可好?虽然我现在也确实没有侍卫。”
魏昭没说话,从怀里掏出来一枚骨哨,递给他。
“这是何意?难不成我一吹它,你就会赶来帮我?”
闻人易礼看着眼前这人连连点头,原本低落的心情也被一扫而空。
他笑着对小哑巴说:“想杀我的人太多了,若是你家主子也想杀我,你该怎么办呢?”
魏昭愣神的瞬间,闻人易礼却笑得更欢愉了。
“你也觉得你家魏大人不好,是也不是?”
魏昭知道,他误会了。
确实,那日他在西街厚着脸进了他的马车,顺走了他的香囊,但决计不是要用它来陷害他。
老皇帝多疑,闻人不渝被如此明晃晃的当作靶子,免不得就会多想,二殿下势大,若是闻人易礼此时全身而退,反而起疑。
索性把矛头指向二殿下,刚回京吗?谁知晓究竟是何时回来的。
反正,皇帝是绝对不会杀二殿下的呢。
瞧着小哑巴摇头点头的傻样子,闻人易礼扭头低笑。
魏昭早已料到自己故意栽赃三殿下,定会惹他心中不快,他怕闻人易礼会厌恶他那个高高在上又目中无人的样子。
可当他真正看见了,他根本不在乎别人陷害自己,又感到莫名的揪心与心痛。
为什么?
为什么他还能一如往常笑得那么欢愉?
为什么……我又装这哑巴装了八年?
闻人易礼把腰间的香囊取了下来,这个香囊却更是精巧细致,针脚细密,色繁张扬。
反正魏昭从来没有见过,因为闻人易礼他总是戴着单双色。
“我的回礼,拿着吧。”
魏昭不得不承认自己此时心情很好,这和杀了几个小贼不一样。
“你们家魏大人兴许也喜欢的紧,你可藏好了别被他抢了去。”
闻言,魏昭肩身剧烈一抖,显些发出声来。
闻人易礼又轻轻地笑出了声。
今夜,月色正好。
几日后,二殿下的庆功宴照例举办。
太子染了重病,不能出席。
闻人伤淮快活地走在席下,连连与官员们敬酒。
“二殿下,真是神勇异常,战无不胜。”
“我家那小子,要能跟上您去边关打上一仗,也算我没白养他!”
“今夜,各位,不醉不归!”
闻人伤淮一身豪气,举樽相属,英姿飒爽。
湛冥坐在席下,只是看着眼前的众人欢饮达旦。
世人都在追求什么?
利禄功名,荣华富贵。
到了最后,不过就是一捧土罢了。
随风即逝。
抓不住你眼前的实实在在的东西,偏偏要揪着虚无的事物尽耗一生。
如果可以,我想和师尊一起搭一个更大的茅草屋——泛轩居太冷——到一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
我会种好多梨树,年年春天开花,我在树下舞剑。
乐清摩挲着掌中的玉盏,无波的酒水可不能映出他心中的无喧。
倒不是因为他大限将至,只是纠结他到底该不该坦白一切。
美酒吗?
没什么味道啊。
乐清起身离席,有个喝多了的在后头喊他。
“国师,喝一杯啊!”
看着乐清自顾自走出了门,才低声哑气道:“架子大,不理人。”
湛冥本也没什么兴致,看着乐清走了,也悄悄离席了。
闻人伤淮坐在了门口的桌旁。
“新科状元郎,恭喜啊。”
“二殿下,言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