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之君慕青枝 第1章 临渊

Chapter1 大厦将倾

远处有浓重的黑云，韩巽站在城墙上，手持一望远镜。

才发现黑压一片的是坡上延绵不绝的军队。

满是伤疤的手颤抖着，视线向上转。

这位军功赫赫，威严克己的老将军已是满脸泪痕。

“兹事体大，陛下当以己为重。修养生息，国之根本得保。”韩巽字字情切，表情庄重。

对面的人锦衣华服，面容清俊。同久经沙场的将军相比，仪态更加温润，肌肤更加白皙。他便是大虞的皇帝，小字青枝。

“听老将军的话，我应当逃走，只是临安城又当如何，大虞又当如何，忠心耿耿的老将军您与你的家眷又当如何。”

韩巽听了此话，安放在膝上的手骤然握紧，嘴唇颤动不已。

观之对面，这位大虞的皇帝表情无太大波动。细看之下，得见他额间淋有细细密密的汗珠，脸色也白到诡异。

“将军忠诚，既然你说此战必败，那大虞的气数想必是要尽了。虽然很不甘心，可大虞终是亡在我的手中“。

“并非如此，陛下为政勤勉，臣等都看在眼里。只是时运不济，加之陛下方才执政几年。“

“是啊，有时我也觉得自己很努力，可是追不上就是追不上。我的见解还是浅薄，根本难堪重任。“

“陛下不要妄自菲薄。”

慕青枝眉眼弯起，道：“多谢将军听我啰嗦。对于攻打临安城这件事情，如果我们要求，对方应当会接受和谈，对吧。”

“陛下这是何意？”

“即使他们一路势如破竹，抵达了王都。可要想攻破临安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韩巽的胡子颤动，他盯着慕青枝。内心忽地升腾出一种诡异的不安之感。

“皇上“

“我要保下临安城，让此后大虞不再经受战争的混乱，以大虞这个王朝，还有朕的性命为条件。“

韩巽直接站了起来，嘴唇胡子乱颤。

慕青枝此时瘫倒在软垫上说：“将军会觉得我很幼稚吧，天下人今后不知会如何看我，懦夫？卖国贼？傻瓜？但是于我而言，民生安乐算是职责吧，其余的我也没什么值的追求了”

韩巽哑口无言。

坝上，从这里能够看到下面的城墙，绵延高耸，城中灯火连片。

一黑衣男子坐在石上，神情肃穆。风吹过，衣角摆动，猎猎作响。

“在想什么？”身后过来一人，那人虽为男子，却肌肤白皙，面容姣好。一双杏眼水波流动，眉翠唇红。看他整体打扮，更是珠光宝气。珍奇珠宝繁缀其身，却意外地同此人整体气质相合，他仿佛就是天生的玉人

黑衣男子面容冷硬似战场寒风，眉是剑眉，脸似刀削。见人来，他也未动。生硬答道：“在想何时能离开战场。”

“成臣，你也想离开，那这帐中主事的可只剩我一人了。我可是个文官。“这人嘴上抱怨，可眼中仍是含笑。

“陈太卿，我又未曾说要离开，再说了权力握在你手不正和你意。至于战争你也无须担心，我会在打完仗之后再离开的。”

陈太卿闻言笑道：“还是成臣了解我，我这个人除去钱外，最爱的便是权。不过你倒是不用再苦守帐中了。”

陈太卿从袖中取出一个信封。

李成臣读罢惊愕，“这天下还真有这般人，这大襄的皇帝也太”

“太愚蠢了”陈太卿接下他的话：“于我看来这个皇帝的行为简直匪夷所思。拥有权力却不知享受，实在是暴殄天物。”陈太卿单手放于胸口，眉心蹙起，真情实意地心痛了一下。

陈太卿如此动作，李成臣倒是缓了过来。他问：“你觉得应该如何回复，要上禀皇上吗？”

“拓跋他才不想理会这种事情吧，战争都不是他发起的。”陈太卿说，继而他又心痛一下，道：“说来，拓跋也是这样的人，这世界上脑子有问题的人竟然不只一个。想来只觉荒谬。“他对着昏暗天空无力轻笑。

李成臣声音压低，眼睛中隐隐带有怒火：“你别这样说。他有自己的规划“

“好啦、好啦，拓跋他不会在意的。“陈太卿将视线转移到书信上，眼神自上而下地扫视一遍：”你说我们该如何答复呢？“

李成臣手臂拄着腿，凝神静思

“要不要发动战争呢，可是这个皇帝说他愿意赴死唉”陈太卿单手撑腮，眼珠转来转去，想到了什么，忽地笑出声来。

“你不用乱想了，既然对方不战而降，攻进临安城对我们来说也毫无益处。”

“为什么不呢，既然选择的权力在我们这边，那么肯定要好好地玩玩。”陈太卿唇角勾起，一双杏眼瞪大。

李成臣抬眸，直盯着对方，眸子黑沉。

陈太卿像朵花似的笑开了：“知道了，开个玩笑而已，我会以大局为重的。”

偌大的宫殿空寂无声，慕青枝坐在龙床上，看着窗外的圆月。

他脑海中想着方才韩巽离去的画面，是具象化的失魂落魄。黑暗里，慕青枝抿紧了唇。

殿内传来走步声。直到光恍惚印在脸上，慕青枝方才仰起头。

一小太监站在不远处，手提一盏灯笼。此时他的手在颤动。

“哦，郭林啊。怎么了”慕青枝舔了舔干裂的唇角，问道，声音干涩。

“没没事，我我、提醒陛下休息。“小太监的声音带了哭腔。

慕青枝却无心在意，他扑到在床上，脸埋在被子里，随意朝郭林挥挥手。

灯盏晃动，惹得里面的火光时隐时现。郭林冲出殿外，倚在宫墙上，缓缓滑落。

将脸埋在手中，传出小声的啜泣。

郭林是慕青枝的贴身太监，他入宫后就一直跟在慕青枝身边。慕青枝待他如同兄长，关怀教导他。他孺慕着慕青枝。

方才慕青枝的泪就像月光照在他的眼角。郭林他察觉到了。

书信是韩巽送过来的，慕青枝展开来读。

御书房内，郭林侍候在旁。

韩巽眼睛仿佛被战场的风沙糊住，容颜也日渐苍老。

“韩将军若是无事可以离开了“慕青枝语调平淡地说道，脸上也没有表情。

韩巽站了起来，道：“皇上，请让我知道书信内容。“

慕青枝垂头沉默着。

韩巽在对面也是一动不动。

一声轻笑，打破寂静。

“韩将军一定要见证朕的难堪吗？“

韩巽一拳打在桌上，牙齿咯吱作响，眼中也泛出泪花。

侍立慕青枝身后的郭林也扭过头去。

后来韩巽还是知道了信中的内容，因为青枝有事不得不求助于他。

事情关于郑太后，慕青枝的母亲。

郑太后性情娴淑温和，不理朝事。临安城外吃紧的战事传进了她的耳里。

穿过摆布着花草的庭院，撩开珠帘，慕青枝对上了郑太后的眼。

郑太后立刻站了起来，意识到自己的紧张，郑太后咬唇腼腆一笑。

慕青枝走过去扶着母亲坐下。

“如果这是你的意思的话，我支持你。”

慕青枝眼睛瞪大，语气活跃起来。“我以为你会训斥儿臣。”

郑太后道：“我不识天下大局，所求的只一安稳。我儿所在之地，便是安稳。“

慕青枝面上带笑，背后掐地手痛红。

韩巽听了信中内容，以及慕青枝的要求。陷入沉默。

“臣只有一事要问。“后不及慕青枝回答，他自顾自地说起：”若是太后离了皇宫，到了东秀县。问及你，该如何回复。“

“就说我忙于战局，无法脱身。之后再问就拿这些吧”

慕青枝指着旁边，是一沓厚厚地书信。

“臣遵旨。”

韩巽走后，空荡的大殿内，慕青枝发出一声嗤笑。

“如果不是别无选择，但凡有一丁点的希望”他想。

“什，什么？“一灰袍公子坐在慕青枝旁边，他的长相就和他的衣服一般的泯然众人。只脸圆圆的，唇红齿白。此时他的眼睛里充满困惑。

青枝只拿眼撩他一下，说：“这没什么好不理解的。”

灰袍公子，刘志辛忽地凑近了慕青枝，拉着他的龙袍。说：“你要不要这么傻，你真觉得你能瞒得过太后吗？”

“不要说了。”慕青枝烦躁地转过身。

刘志辛眼睛瞪大，慕青枝很少有这么大的脾气。

不多时，慕青枝道：“如果不是走投无路的话，我会这样吗，我也想活着啊。你不要在一边说风凉话了。”

刘志辛看着慕青枝，说：“他们进城的日子是什么时间“

“后日“

刘志辛直接站了起来：“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快，韩将军和太后今天就要出发吗？“

慕青枝点点头：“一切都安顿好了。

刘志辛脸涨的通红，身体扑着朝慕青枝凑过去。“青枝，我不装了。我舍不得你。为什么这个世界要如此残酷。”

慕青枝笑得勉强：“到时候新朝初始，北元的皇帝为了稳定，只要大襄的官员不反抗，肯定就不会被杀。这个我已经对百官都说了。你是钦天监，不涉政事更加安全。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你是世家，在家中做个公子也可以。回去劝告你的父亲明哲保身。”

刘志辛点头，说：“有什么嘱托吗，我一定给你完成。”

“没什么要拜托你的，来世再陪你一起下棋。”慕青枝脸上带笑，似是安抚。

刘志辛，这个富家少爷，胸无大志，醉心于吃喝玩乐、天文研究。此时，他看着对面的好友，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