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乃是朕之嫡子,朕何曾亏欠于他?”魏帝不悦的皱眉,“皇后先起来,朕自会为太子主持公道。”
“望陛下体谅妾身作为母亲对儿子的挂念。太子在剑阁遇刺,命悬一线,妾身实在做不到冷静如故。”缪皇后并不起身,反倒朝魏帝再拜“恳请陛下为太子主持公道。”
“皇后想让朕怎么做?”魏帝不欲再与自己的妻子纠缠,直截了当的质问。
“望陛下彻查太子遇刺一案。”
“刺杀太子的乃是魏人,朕已命人将蜀国废帝缉入诏狱。”
缪皇后道“蜀帝投降已有多日,太子出事,与他又有何干系。但愿陛下秉公,莫要包庇罪人。”
“皇后慎言!”魏帝勃然大怒。
缪皇后却丝毫不惧,抬头冷淡的直视着魏帝的眼睛。
在场帝后无声的对峙之中,最终认输的还是魏帝。他慢慢收敛了怒色,目光深沉而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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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玉珈徒步走出了安定宫任怀门,远远的看见了荥阳王府的车驾。
这在她意料之中,却又是意料之外。
那次探望过谢湫之后没多久,江遇欢便又主动提出,若宁玉珈想要见谢湫,她可以再带她去次。
现在江遇欢居然真的等在了安定宫门外。
这实在是有些荒唐,荥阳王的姬妾主动帮着荥阳王的宿敌去营救荥阳王最想杀死的人。宁玉珈没办法不去怀疑这是场阴谋。
然而即便这是阴谋,她也不得不前往。不然的话……不然的话谢湫可能会死。
余晚同她说过谢湫的身体状况,她猜谢湫待在诏狱那个地方应该熬不了多久。
江遇欢在见到她时仿佛无限欣喜似的抿唇一笑,“陛下。”
仆从站得远,并没有听清她这一句称呼,但是宁玉珈仍是警惕的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了后者过于热烈的目光,“这里没有什么‘陛下’。”
江遇欢一叹,“说的也是……君侯还是想要去诏狱么?请随我来。”上一次江遇欢之所以能够带着宁玉珈进诏狱,是狐假虎威,让狱官误以为这是荥阳王的意思。这一次江遇欢索性为宁玉珈弄来了荥阳王的令符。
宁玉珈走上江遇欢为她准备好了的马车,上车那一瞬她看了江遇欢一眼,“你倒也是个不怕死的。”
江遇欢恭顺的垂首,“愿为君侯,肝脑涂地。”
“不,我不是在夸你。”宁玉珈半点也不领情,马车缓缓驶动,宁玉珈对上那张秀美婉丽的面容,“荥阳王耳目灵敏,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姬妾在悄悄做什么。可为什么荥阳王还能允许你来见我呢,因为他想要利用你。”
江遇欢微微悚然,“荥阳王想要加害君侯么?”
宁玉珈死盯着这个人的脸,一时也分不清这人是在做戏还是真情实意。
她一字一顿的继续说了下去,“我猜,荥阳王纵着你来找我,是为了将我也一同卷入太子遇刺之案中。这桩案子,只要运用得妥当,就能够牵扯进大批人进来。蜀君是策动蜀民作乱的人,与蜀君交往过密的我则有可能是他的同谋。”
“但即便您清楚这点,您还是选择了跟随我前去诏狱。”江遇欢无奈的轻笑,“您是重义之人。”
“说起来我倒是有些担心你。”宁玉珈说:“到时候我如果出了事,你恐怕也难以独善其身。奉劝你一句,荥阳王是最不讲恩义之人,你若是沦为了他的弃子,必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江遇欢明白宁玉珈的言下之意,宁玉珈怀疑她奉荥阳王之命在她下圈套,于是宁玉珈索性以一种隐晦的方式拉拢身为荥阳姬妾的江遇欢。先是告诉她,她的心思她全都知道,然后让江遇欢明白自己所处的困境。要想打破这困境,便唯有与她站在一起。
不愧是曾经的燕国皇帝,即便已经做了一年的囚徒,她的心计与城府也不曾衰退。江遇欢在心里无声的笑了笑。
江遇欢不答,此后一路两相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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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玉珈在诏狱见到谢湫时,后者的身体状况糟得一如她想象的那样。当狱门被打开时,她见到谢湫倒伏在地昏迷不醒。
狱卒略有些慌乱的看了宁玉珈一眼。后者大步上前将谢湫扶了起来。余晚说过,谢湫心肺先天有损,体质比旁人更弱。她按照余晚的教导按压他的胸口,然后将一枚药丸塞进了他口中。
“醒醒、醒醒。”她不停的低声呼唤着谢湫。
她不想看到他死,一点也不想。这样的执念也许是出于同病相怜——两个都失去了自己国家的人,最能够体会对方的感受。
又或许,这种执念是来自于她不敢触及的某份回忆。
谢湫在用力咳嗽了一声后终于睁开了眼,他看着宁玉珈,先是发了阵呆,然后那张苍白的面容上蓦然绽放出了一个笑容。
“你来了。”
“听你这语气,好像知道我会来似的。”宁玉珈也忍不住长舒了口气,有种劫后重生的庆幸。
“其实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来,但我盼望着能够见到你。”许是因为自身虚弱的缘故,他还处于一种神智恍惚的状态,说出这番话语时有如梦呓。之前看他时,他总显得那样深沉难测,唯有现在,他在宁玉珈面前完完本本的展露了自己脆弱的一面。
也正是在这时,宁玉珈才清晰的意识到,这是个病人。他的生命有如一线灯烛。
他见到她时是那样的欢喜,像是烛焰燃在他眼底。
“我原本差点来不了的。”宁玉珈任少年继续躺在她膝上,“余晚不许我来找你,我缠了她好久她才肯为我配救你的药。”
谢湫定定的注视了她一会,曾经满手鲜血的帝王此时眼神纯澈安宁,“我希望见到你,但我也知道,你其实是不该来的。”
“我不来,就这么任你孤零零的死在这儿?”
谢湫摇头,“你放心我绝不会死在这。只要你不想让我死,我就会努力活着。”
宁玉珈避开了他的目光,她不喜欢这样承载着信任的眼神,太过沉重了。
她好像又看见了那个已经逝去的人,那人穿着华贵的冕服倒在血泊之中,看着她微笑。
她这样一幅略显颓然的模样,反倒让谢湫略微惊慌了一下。他伸手拽住她的衣袖,欲言又止。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阿兄的事情?”
“燕国庄帝?”
“他是我的双生兄长。”宁玉珈原本不是很愿意在人前提起自己的兄长,但是在谢湫面前,她心中竟然没有那份抗拒,“但我们两人待在一起的时间并不算长——母亲在生下我们不久后就去世了,我与阿兄被分别抱给了父亲的两位侧妃抚养。我们有不同的母亲,养成了不同的性子。幼年时我顽劣好斗,而他……他体弱多病。”
“也像我这样么?”
宁玉珈低头看了谢湫一眼,余晚的药已经开始渐渐发挥作用,他的脸色比起之前稍好了些,然而依旧比起正常人来说太过苍白,“我与他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阿兄的身子骨的确不如我强健。许多人都说,这是因为做兄长的照顾妹妹,替我将一切劫难都挡下了。”
谢湫安静的听着,不发一言。
“父亲不喜欢他,于是他总被人欺负。那时候我开始努力练习刀剑骑射,总想着有朝一日我要保护他。我跟你说过我是个有野心的人。年幼时我不知道皇帝只能由男子来做,那时我满心以为自己是父亲的长女,可以做天子,阿兄做不到的事,就由我来完成。直到我六七岁时,才最终明白公主与皇子有什么不同。那时我很不服气。”
“可是后来你也的确成了皇帝。”
“是啊,后来我也的确做了皇帝。”宁玉珈苦笑,“但那时我看不见未来,于是我对阿兄说,你去做皇帝吧,我做你的大将,我为你镇守疆土。旁边的人都笑了,说女人怎么可以做将军。”
“后来你的确守住了疆土。”谢湫说。
“没错。我后来还是做了将军,亲自带兵,内平乱党,外御强敌。”宁玉珈用一种很平淡都语气说着这些往事,过往的荣光于她而言陌生遥远,她再谈起时,仿佛是在做梦。
“但这些,都是在我阿兄死去后的事了。”她说这句话时并没有哭,可是她的眼神实在是悲伤。
做妹妹的曾经立下稚气的承诺,但最终还是没能挽回什么。
所以,这是想要在他身上来弥补过往的遗憾么?谢湫心想。
宁玉珈瞥了他一眼,却好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道:“但你不是我的阿兄。我不会将你当成另一个人,所以你可以放心。”
“不,你可以将我当成他。”谢湫说。
这样的答案出乎宁玉珈的预料。
“如果你的遗憾能够弥补的话,就将我当成他好了。”谢湫坐起,看着她的眼睛。慢慢伸手,捧住了她的脸。
小谢的心机天赋加满了,请诸位不用担心他会追不到爱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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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