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玉珈遇刺,并没有在长安掀起多大的水花。
魏帝将此事压了下去,不许乱传。只命宦官给宁玉珈送来了不少补药与丝绸,算是封口。
余晚为此气得跳脚,但也无可奈何。这世上没有谁会为一介囚徒主张正义。
宁玉珈从前做皇帝时,身边有一群信得过的文臣武将。后来她降魏,这些人大多也跟着她一块降了。他们不姓宁,没有皇家血脉,不必沦为囚徒。换了个皇帝,他们可以继续在朝堂上一展宏图。
宁玉珈以及她的兄长、父亲,几代人数十年心血磋磨出来的才俊,在经历了天崩地换后成为了魏臣。之后宁玉珈偶尔还能见到他们,在类似于献俘大典之类的祭典上,她与这些昔日的臣属心腹们匆匆会面,而后又沉默的分别,彼此都佯作不认得对方。
这次宁玉珈受伤的消息,到底还是传到了几位旧臣耳中。他们有人听后便忘,刻意不去理会,也有人悄悄的拜访安定宫,想要见宁玉珈一面。
不过宁玉珈让余晚出面把他们劝住了。
一则是因为安定宫与世隔绝,这些燕臣虽说有不少已经爬到了大魏朝堂之上较高的位子,但倒底还是不被魏帝所信任,想要来见旧主很难;二则是因为宁玉珈不想见他们,旧日君臣相见,除了抱头痛哭还能做什么?他们在长安已经开始了新的仕途,没必要来安定宫见故主的落魄。
余晚虽然听了她的命令,但在面对她时难免还要抱怨几句,“君侯有时真是太无情了些。”
宁玉珈偷偷翻了个白眼,但不敢反驳。余晚正在她包扎,她怕自己说错话得罪这个小心眼的女人。
“君侯降魏时,那些效忠了君侯五六年的臣子无一不泣涕垂泪,唯有君侯还能笑嘻嘻的为大家逐一安排出路。太傅本是要殉国的,君侯拦了下来还嘲笑了他一番;大司马提议带兵潜入山野,伺机再战,您非但不嘉奖他的忠心反而骂他脑子不好使……他们看着您长大,是您的师长也是您的心腹。我知道您不想让他们见您,是怕他们被您牵连。可是人心非磐石,他们当初连为您去死都愿意,又怎会惧怕魏帝的猜忌?”余晚叹气。
“他们想见我就得让他们见?”宁玉珈理直气壮的反驳,“我得养伤,我需要休息,哎呀,忽然有点晕,阿晚你收声让我睡会。”
说完真的就睡了,任余晚怎么叫她都不应。
除却旧臣外,还有两个人想要探望她,那便是东宫内的宁昭训与宁良娣。这两位都是宁玉珈的妹妹。
其实宁玉珈的妹妹很多,他父亲有不少妃嫔,除却嫡妻所生、先后登基的一子一女外,还有十七人,在燕国亡时,还剩十一人,其中女孩七人,被分散到了各个权贵之家成为了他们的侧室或续弦。也许其余的妹妹也想来看望她,可是她们在后宅中的地位都不如这两位身在东宫的,所以都不敢轻易前来。
亲妹妹来访,宁玉珈还是见了的。
“太子入蜀,可有音讯?”虽是姊妹,但毕竟聚少离多,见面时宁玉珈只能绞尽脑汁找她们能说得上来的话题。
“太子离开长安,恰好与阿姊受伤同日,算算时间也有半个月了。”宁昭训说。
“半月来太子也曾送信回长安。不过那信是写给太子妃的,我们不曾见到。”宁良娣细声细气的回答了长姊方才那一问。
“太子妃有孕在身,却还这般操劳。就连太子往东宫送回半张纸,都要被她扣在手中。”宁昭训颇为愤懑。
年纪较幼的宁良娣按住宁昭训,转头对宁玉珈道:“长姊放心。”
宁昭训轻嗤一声,也不多说什么。
老实说宁玉珈有些不明白该如何同这两个妹妹打交道,后宅之内的大部分事她都很陌生,因此她也只能嘱咐两位妹妹多加保重,在东宫务必团结一心。
待到这两位妹妹走后,她很是长吁短叹了一阵,感慨自己与两位妹妹之间的隔阂。谢湫照旧来给她送药,见她这幅模样顺口安慰,“我与我阿姊之间也没什么话可说。”
“我与自己的妹妹从小就不亲近。”宁玉珈怅然回忆,“我是嫡出,生母早逝,我被寄养在德妃膝下,但还是早早的意识到了自己与其余兄弟姊妹身份不同,故而除了与我双生同胞的兄长之外,我谁都不放在眼里。后来我父亲死了,燕国皇室倾轧内斗,不少兄弟都被牵连其中丧命……妹妹们倒还好,不少都活了下来,但我忙着攘外安内,也没有多少精力照顾她们。”
说到这里她扭头看了谢湫一眼。
“怎么了?”
“忽然就觉得有些不公平。”认识这少年也有一段时间了,他知道她的大部分事,能够猜出她的喜怒哀乐,可是她对他一点也不了解,甚至连他为什么和自己亲近都不知道。
“你对我说了你幼年时的事,是想要我也将自己的童年说给你听?”
“我倒也不一定非要知道。”宁玉珈收回了目光,她不是那种好奇心旺盛的人。
“我童年并没有什么值得说出口的故事。我是我父亲排行居中的孩子,但是因为养在皇后身边而有了嫡子的地位。父亲被杀后,我就被人扶上了帝位。”
“你不是蜀太后亲生的儿子?”
“不是。太后只有一个女儿,就是当今的淑妃。”因为不同母的缘故,所以他和淑妃的外貌并不十分相似,“我与淑妃关系也不是很好。”
“但现在,你的亲人应该只剩下淑妃了吧。”
“是啊。我登基之后,我的兄弟大部分都被杀了。后来蜀亡,魏兵闯入宫中抢掠,我的姊妹们也几乎都死了。唯有几年前就和亲嫁给了魏帝的淑妃逃过一劫。”
谢湫的语气平淡,但宁玉珈能够听出他的悲伤,她拍了拍他的肩。
从前并不觉得自己身边这些手足有什么珍贵的,生在皇家,反倒觉得他们碍事。直到国破家亡,茕茕一人,这才开始意识到血脉相连的人对自己来说有多重要。
但愿自己的妹妹能够平安的度过余生。
然而不久后宁玉珈再见到两位妹妹时,她们却都是面带泪痕。
太子出事了。
在两位东宫侧妃的哭诉声中,宁玉珈得知太子在前往蜀地的路上遇到了刺杀。
太子是这两人的夫婿,他的生死关系到她们的命运,她们不能不因此而惊慌失措。更重要的是,太子出事,将给朝堂带来的动荡。
虞氏皇族子嗣不丰,魏帝眼下还活着的儿子中,除了太子便只剩下荥阳王。
“太子伤情如何,还活着吗?”宁玉珈急切的询问。
宁良娣小声回答:“今早上东宫收到太子属臣加急送来的书信,说太子在剑阁一带遇袭。在信送出之时,太子昏迷不醒……岌岌可危。”
“剑阁……”宁玉珈陡心中陡然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刺客的身份查清楚了么?”
宁良娣摇头,“信中说,刺客全都逃了。”
剑阁是蜀国最重要的关隘,当年蜀人就是凭着剑阁之险阻住魏军。后来荥阳王使诈,挑拨剑阁将领内斗,这才攻破险要。
太子在蜀人的地盘上出事,这消息实在太糟。
在两个妹妹的哭诉声,宁玉珈心中越发焦躁。她担心的不止是妹妹,还有另一个人。
如她所预料的一样,太子在蜀地出事,也同时牵连到了曾经是蜀国君王的谢湫。宁玉珈赶去长宜殿时,正遇上谢湫被羽林卫带走。
“这是要去哪?”宁玉珈仓促之中拉住一个宦官问道。
“陛下召见蜀废帝。”宦官不动声色的将衣袖从宁玉珈手中抽走,笑着回答她。
魏帝对谢湫的态度暧昧不明,他废去了谢湫的帝号,却没有给他封爵和安抚,显然是在杀人和留人之间举棋不定。故而宦官只称谢湫为“蜀废帝”,以庶人视之。
宁玉珈抬眸,谢湫正从长宜殿内走出。他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数十名羽林卫站在他身后,押送着他前行。就在这时他无意中望向了宁玉珈,在对上她的目光后,他先是一愕,轻轻笑了一下,算是安抚。
宁玉珈无力的后退了两步,苦笑。她知道,谢湫这一走,很有可能回不来了。
我知道这个故事,可能开头看起来很憋屈
曾经的大佬再怎么厉害,现在也是惨兮兮的状态
所以故事前半段,实在不算什么爽文
我只想说,虽然落魄了,但大佬还是大佬,就算没有了国家和地位,但他们的心智、头脑和战斗力都还在,这些就是他们立命的本钱,大家不用为他们担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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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