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务之急,是要筹粮。
依循旧例,以河东之粮赈河西之灾,便是从大历其他地方急调储备粮而来。
然而大历朝经历了一年多的叛乱,各地粮米储备不多,一堆文官算来算去,仅江南、武南、福宁、紫府等地方尚有些许余力赈灾。
穆晴一日发了十几道圣旨,勒令地方加快协调运粮。
然而远水不能救近火,赈灾粮的筹集、运达均需要时间。
目前从临近州郡调集到的粮食,仅仅能煮成米粥,一日一施,维持不致百姓饿死而已。
如此的伙食,是决计不能用兵打仗的。
不然,没等第二轮冲锋,将士们便饿得腿软了,哪里还有力气拿大刀。
若按寻常口粮计算,目前粮饷只余七日了。
穆晴御驾亲征,此时马上召集诸将,升帐议事。
“不若先退兵,待粮饷充足,再来攻不迟。”
沙坝军右厢都指挥使曾庆满头大汗,边劝谏,边窥探女帝的脸色。
沙坝路紧邻西岱国,因山多地贫,一直在大历朝属于边缘角色,沙坝军也是各路厢军中垫底的,人数只有三万,平日连剿匪都不多,遑论实战。
是以曾庆少有面见皇帝的机会,十分诚惶诚恐。
曾庆说完,其他将领纷纷附和。
老将陈棕道:“西南遭此天灾,粮饷断绝,也是没奈何之事。此刻若不早退,恐生变故。若待粮饷用尽再仓皇而撤,万一西岱乘机掩杀,我方将伤亡惨重啊。”
穆晴说:“依众卿家之言,我们应先撤回大军,待今年秋收后,再来行动?”
“是啊陛下,时机不对,当退则退。切忌贪功好进,反误了将士性命。”
这话已有冲撞之意了。
众人讶异地看过去,原来是紫府路副将王枪,平日说话做事皆是横冲直撞,今日对着陛下竟也如此直白,他们都暗中替这个方脸大汉担心。
穆晴倒也不恼,只摸着下巴道:“西岱国倒是好运,没有受灾。若我们尽快攻进去,不是便有充足粮饷了么?”
众将一噎,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仿佛女帝提的是十分荒谬之语。
“西岱国有屏风山脉,一向易守难攻,急切间难以拿下。”曾庆指着沙盘,耐心解释。
陈棕又开口了:“前朝南景军攻打西岱,花了足足两年时间。陛下即使天纵奇才,也不可能七日粮饷用尽之前攻进去吧。”
这不是当众给陛下难堪吗?众人又为他的口无遮拦咽了一口口水。
顾维朗坐在副座,一直看着沙盘沉吟不语,此刻开口问道:“五日之内,拿下西岱乌沁城。若拿不下时,再退不迟。”
顾维朗年纪虽轻,但有控鹤军的赫赫威名,又有领江南军反击叛军的种种战绩,座中武将无有敢轻视于他的。
此刻他说要五日内打下乌沁城,众人虽然心中不信,却也没有反对。
穆晴见状,一锤定音:“正当如此。”
散会时,诸将沉默不语,只暗中瘪着嘴角,相互使眼色。
出得中军大帐,他们才三三两两交头接耳地吐槽起来。
“哎,果然还是太年轻,说什么五日之内攻入乌沁城,我看五个月都未必能攻入。”
“陛下不懂,那顾维朗也不懂吗?做不到也不能驳了陛下面子,这就是逢迎拍马那一套,只是苦了我们这些前线冲锋的。”
“逢迎拍马算什么,传言顾维朗在溢阳城中,众目睽睽之下向陛下求欢呢!”
“是说冬社那一次?”
“我也听说了。啧,怪不得人家年方二十三,便手掌控鹤、江南两军,现在还是平叛大将军了。”
穆晴和顾维朗此时正从大帐后门并肩而出,恰好隔着帷幕听到了此等议论。
顾维朗听到“逢迎拍马”,本不以为然,谁料后来听到“当众求欢”时,身形一僵,当日的尴尬扑面而来。
他忙低头整理手中的舆图卷宗,只当没听见,眼角却暗暗看向女帝。
穆晴见他突然顿住,耳朵又红了,心下暗笑,只得找些话来缓解气氛。
“顾将军说五日攻城,是已经有什么良策了吗?”
顾维朗闻言,松了一口气,认真作色回禀。
他来之前,专门找了所有关于西岱国的卷宗,其中一处提到,前朝攻打乌沁城时,乌沁城久围缺粮,城中将士偷偷于后山小径背粮而入,所以能支持日久。
若能寻得那小径,前方佯攻,领精锐从后方突破,则城可破。
可惜前朝战事距离日久,再也无法找到关于后山小径的记载。
问遍军中本地人,又找了一圈向导,竟无一人知晓。
如此三日过去了,粮草日耗,却毫无进展。
乌沁城果然不负“石城”盛名,城墙依山势而建,多以巨石堆砌而成,城坚且固,普通的炸药也炸不出一个坑洞来。
江南军前锋营用不同策略正面强攻了两次,皆无突破。
顾维朗派了数支小队,迂回绕到乌沁城后山寻找小径,也一无收获。
穆晴这三天也没闲着。
她问明乌沁守将的姓名,便尝试用狼人卡牌,每日跟着那守将的视角,希望能找到突破之法,或是得知那隐蔽小径的信息。
可惜这守将哥舒默也太懈怠了。
仗着城高墙坚、粮草充沛,除了攻城第一日到城楼巡视一番外,其余时间最多巡一巡营,打骂几句,也不着急将领开会,也不过问粮草等事,镇日里与他两个小妾在账中厮混。
穆晴用了三张狼人卡,看得两眼发黑,愣是没有得到一点有用信息。
第四日,她再度吃饱喝足,准备开干时,发现狼人卡牌上多了一个熟悉的升级十字符号。
狼人卡牌也能升级?
穆晴马上怒花1500封禅积分,换了一张,满怀期待地激活了。
可惜,大失所望。
原来的狼人卡牌,是与特定狼人的五感打通,所以能看到对方看见的、听到对方听到的,闻到对方闻到的,诸如此类。
新的升级,不过是在五感之外,增加了情绪通道。
这升级有何用,等奸臣成功之后,跟他一起高兴一下?
穆晴怒道:“还我的封禅500积分!”
系统咳嗽了一声,解释说,这个新增加的情绪通道,是互通的。
也就是说,可以对对方施加情绪影响。
穆晴怔愣片刻,倒是想到了一个主意。
她马上熟练地进入哥舒默的视角。
不出所料,这个整日摸鱼的守将,还在营帐里打盹。
穆晴开始用尽全部的想象力,给自己催眠,营造一种“突然大事不妙”的情绪。
比方出门才想起炉子没熄灭、走在路上发现刺客从脚边的草丛窜出来。
“糟了!”
“原先怎么没料到!”
“完了完了!”
穆晴用意念碎碎念着,感觉到自己心跳开始加快,手脚有点冰凉。
另一头,哥舒默似乎真的若有所感。
他歪在榻上,原本睡得安稳,此时如同煎鱼一般翻来翻去,幅度越来越大。
最后一个翻身,半身悬空,从榻上滚落下来。
哥舒默惊呼出声。
账外的亲兵闻声,还以为遭了刺客,忙抽刀冲进来。
却见账内空无一人,只有自己的主帅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四仰八叉地躺在床边地毯上。
哥舒默老羞成怒,大声喝令亲兵:“出去!”
亲兵忙低眉臊眼地后退,还没到门边,便听主帅骂道:“回来!”
他们只得又碎步近前。
哥舒默让亲兵召集所有部将到账中议事,会上将粮草、军备全部问了一遍,下属们支支吾吾应付了一阵,除了几个管装备的躲懒没有及时供应羽箭外,皆找不出任何问题。
他烦躁地挥挥手,让众将出去,自己在账中踱步良久。
他总觉得突然心神不宁,眼皮子直跳,似乎预感要有大事发生,但又不知是什么大事。
穆晴见果然有效,便继续加大焦虑的情绪,还尝试默念密道、小路等语。
终于,那哥舒默越转越快,终于顿住,一跺脚,把两个心腹唤过来:“你们派人去后山密道那里盯着,防着江南军从那边过来。”
一个心腹躬身听了半天,挠挠脑袋,问:“什么密道?”
哥舒默一巴掌扇过去:“我们乌沁城后山,就是盘龙崖山垭口上那个小路!”
被扇的心腹听完,仍懵然不懂,求救地看着同伴。
年纪大一些的心腹思索了一阵,问:“可是十几年前塌方废掉那条?”
哥舒默暴躁道:“不然还有哪条!”
那心腹奇道:“那密道废弃已久,我们乌沁城的人都没几个知道,江南军如何得知?再说了,即使他们知道有条密道,茫茫大山,他们就算找上几个月,也未必能找到。”
哥舒默一脚踹过去:“哪里来的废话,让你去就去!带上哨探,远远地守着,有什么动静马上来报!”
两个倒霉蛋只得连连应声,退出账外。
穆晴看到此处,睁开双眼,意识回到了江南军大营之中。
密道原来在玉屏山盘龙崖山垭口。
她立马出账,寻到顾维朗,告知他这个消息。
顾维朗刚听完几个哨探队一无所获的回报,正为此苦恼。听得女帝突然报出了密道准确的位置,觉得难以置信。
他一双虎目充满疑惑:“陛下从何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