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运使柯伯行的宅院靠近运河,扩建后花园时,便将沿河一侧全部以围墙圈起,足有近百亩之广。
刑狱司带人抄家时,抄到后花园的一个院子,便停住了,不敢处置。
无他,因这院子里住的十数个俊美男子,明面上说是戏班,但据柯伯行交代,乃是依照女帝陛下吩咐,在江南遍寻貌美男子,“以备充作面首之用” 。
穆晴到了现场,看见挨着墙边站了一排美男,才想起了原身女帝之前确有给江南转运使传过这等口谕。
而这柯伯行正事儿不干,执行这个命令,倒是非常上心。
一溜儿十几个人,环肥燕瘦,极尽妍态,显见确是用心各处搜罗而来的。
有弱柳扶风的,手中还抱了一个古琴,模样竟有几分像张承溪。
也有矫健健硕的,古铜肤色,高鼻深目,还对着穆晴挑了挑眉毛。
也有粉面含春的,长身玉立,行起礼来,广袖无风而展,占尽风流。
其余儒雅书生气质的、娇憨活泼小弟气质的,各各桃柳争妍、不一而足。
穆晴看得僵住,心虚得连声音都变高了。
“什么意思?朕不是……朕没有……为什么这等小事还要朕来处理?”
逃亡那夜,顾维朗听完探花郎差点被迫做了面首的遭遇后,那想杀人的眼神,至今让穆晴心悸。
此刻她也不敢回头看顾维朗的脸色,只得赶快撇清关系。
刑狱司萧时宗本来也没想那么多,一开始还想一律充军处置。
无奈手下有个机灵的提醒他,说女帝在京也豢养面首,若是他随意处置了,怕是会惹女帝不快。
他这才巴巴地叫人去问女帝意见。
女帝一怒,他也觉荒谬,便挥手:“赶快拉走,都充军了。”
穆晴听闻“充军”,却觉得不妥。
这些人也不是柯案共犯,他们被柯伯宗搜刮而来,大半是不情愿的。
“倒也不必充军……”穆晴想说给点银两,放归回家。
话未说完,只觉眼前银光一闪。
一股大力将穆晴往后一拉,电光火石间,只听见一人闷哼声和倒地的声音。
穆晴踉跄一步,站稳后定睛看时,顾维朗正护在自己身前,右臂上赫然插着一支银色的暗器。
前面十几个男子吓得乱做一团,中间有一人倒在地下,正是被踢翻的刺客。
周边的护卫哗啦啦亮出刀刃上前围住。
“顾大人受伤了!”
穆晴欲上前查看,顾维朗只道:“没事”。
萧时宗也差点吓掉脑袋,马上跪地叩首请罪。
“陛下,臣罪该万死。方才明明全部搜过一遍身,才请陛下来的,不可能给他们留刀刃暗器的。请陛下责罚。”
顾维朗见场面已控制住,便看了一眼自己右臂,竟用左手硬生生将那暗器拔了出来。
是一枚小小的银片,菱形,四面均被磨出了刃。
护卫从刺客身上搜出了一个小木盒,藏于刺客袖中,中间有机关,按之即可射出银片。
柯府的管家也被羁押一旁,见此颤声道:“陛下明鉴,此物不是我们府中的,我们一向管得很严,不可能给他们带进来这个东西。这刺客跟柯府无关啊!”
顾维朗拿过盒子细细查看,此物乃是用脂粉盒、银钗等物经切割、打磨而成,确实不是江湖上特地制作的暗器机关。
穆晴看时,也啧啧称奇。
此物藏在袖中或腰带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脂粉盒,也无怪没搜出来。
刺客被踢得口吐鲜血,仍恨恨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这是我用别人废弃的脂粉盒等物自己做的,与他人无关。”
这刺客唇红齿白,眉目清秀,最难得的一点,是说起话来有几分倔强生动,分外鲜活。
穆晴看他模样,也不像训练有素的刺客,奇道:“你为何要行刺朕?”
“我宁死也不愿做面首!”
“你们把我强抢了来,还要把我的父兄流放到北疆苦寒之地,他们被打成重伤,再遭流放,焉有活路?我今日也不要这命了,就要替我父兄报仇!”
穆晴冷声问柯府管家:“可有此事?”
管家战战兢兢道:“确……确有此事,他本是西街木匠铺的,因模样出落得清秀,我们家老爷便欲抓了来献与陛下。”
穆晴气骂:“荒唐!”
柯伯行自己强抢民男,还要把这锅扔自己头上,她可不背。
她又仔细看了看手中的暗器盒子,心中忽有所触。
而眼前的这个刺客,能用这么普通的东西就做出一个行刺工具,看来是个人才。
就是不知是否可用?
她果断用1000封禅积分,换了一张升级版预言家卡牌。
此时萧时宗已吓得满头冷汗,挥手便要把这一群男子全部押下去严刑拷打。
却见女帝抬手止住,还上前一步,问那刺客:“你叫什么名字?”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老子叫童瑾。”
穆晴在系统里查验童瑾,系统很快给出了高阶预言家卡牌的回复。
“忠;天赋特长:机关、火药、冶炼;天赋等级:五级。”
系统的天赋等级共分五等,而最高的五级,按系统的解释,是在拥有相同天赋的人中的前百分之一的水平。
穆晴双眼都亮了。
若能得此人效忠,说不定能改良一下大历朝的军器。自从穿越过来以后,她就一直在琢磨这件事情。
她马上阻止了护卫要把人拖下去的动作。
“其他人都给了银两,放归家去吧。这个童瑾,朕要带回去。”
“对了,他的父兄现在何处?若没流放马上找来见我,若是流放了,立马召回。”
她要回去好好跟这个童瑾聊一聊。
既然系统说是忠于社稷,那么晓之以大义,还是可以让他回心转意的。
穆晴一心想着要如何说服童瑾,完全没留意,她的这一番话听在别人耳里,会掀起何等波澜。
刑狱司萧时宗低头领命,却忍不住与自己的副手默默对视了一眼,双方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
原来传闻是真的!
这女帝果然好男色,看上了便要带面首回行宫。
何止好色,简直色令智昏!
连行刺这样诛九族的大罪都不顾了,不仅不株连,还要释放面首的父兄。
无论如何震惊,萧时宗还是依令照办了,不敢多发一言。
毕竟如此一来,女帝便不会追究自己疏漏的过失。他巴不得马上将人洗干净送到女帝的龙床上才好。
毕竟古来帝王皆玩得花,也不算什么大错。
穆晴见事情办妥,方放了心,转身却见到顾维朗仍站在原地,一双眼却冷冷看着别处。
“顾大人怎地还不去包扎?我看得找个军医过来看下。”
“不必了。”顾维朗连正脸都没给穆晴,径直转身走了。
穆晴本来还想叫他一起去跟这童瑾聊一聊军械改良之事,见他匆匆而去,想是要包扎伤口,便不多言。
她得赶回去,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日暮时分,穆晴方从书房推门出来,揉着酸痛的肩膀。
汪内侍忙迎上来,躬身问道:“陛下可要用晚膳?”
“不急,今日我带回来的童瑾呢?”
汪内侍道:“按您的吩咐,已经收拾好了。”
穆晴点头:“那好,请他到书房来。”
“书房……是,陛下。”汪内侍表情古怪,仍领命去了。
不多时,两个小内侍一人一边肩膀,扛着童瑾到了书房门口。
穆晴见状吃了一惊:“他怎么了?”
汪内侍说:“他吃了软筋散,所以行走不便……”
穆晴奇道:“好端端的为什么吃软筋散?”
汪内侍面有难色:“陛下,他毕竟曾对陛下不敬,若是不吃软筋散,我怕他在侍奉陛下时图谋不轨。”
穆晴呆住。
他们以为自己带童瑾回来,要强迫于他,就跟当年强迫探花郎一样!
穆晴简直要被雷得里焦外嫩。
“我要他侍奉干什么?!”
汪内侍奇道:“那不是陛下你让我帮他收拾一下吗?”
“我那是让你给他换身衣服,治治内伤,休息一下。”
穆晴扶额,马上让人给他喂了解药。
那童瑾缓过来后,立刻就要往柱子上撞,好险被内侍拉住了。
被摁在桌上,尤死命挣扎。
“大丈夫顶天立地,绝不做那腌臜事体!”
“够了!我才看不上你这种小白脸类型的!放心吧。”
穆晴没好气地说着,一边将一张图纸拍在了案上。
那童瑾听她如此说,又看到图纸,才停止了挣扎,半信半疑地拿起图纸看了起来。
半响,他放下图纸,两眼放光:“陛下?”
穆晴穿越前读历史系,其中一门选修课便是古代兵器史。
她虽没实践过,仍能大致记得里面历朝著名兵器的原理和大致构造。
于是她精心选了一款床子弩,根据记忆划出了大致构造和基本原理。
这武器如同放大版的弩弓,以绞轴、牵引钩等物,将三张弓按两正一反的方式联结起来,威力可达千步之远。
童瑾果然是个天赋满级选手,只看一张歪歪扭扭的草图,便已看出这床弩的精妙之处。
穆晴站起身,扬了扬手里厚厚一摞图纸。
“朕不需要面首,但社稷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你可愿意为大历朝抵御外敌,做出可留名青史的国之重器?”
童瑾怔了片刻,道:“我……可是我曾刺杀于你。”
穆晴挥挥手:“那都是误会。你的父兄我也着人查了,北边叛乱,他们还没来得及流放,现已放归家去了,你等下回家便可相见。”
童瑾闻言,又看了看手里的图纸,突然跪地重重地扣了三个响头。
“草民,愿肝脑涂地!”
当晚,穆晴留他用了晚膳,两人又讨论床弩至夜深,方着人送童瑾回他的西街老宅去了。
做完这一件事,穆晴满意地看到自己的封禅积分,竟又多了足足1500分。
看来这改进军器,对社稷是大大的有功啊。
一个床子弩算什么,后面还陆续有来呢。
穆晴美滋滋地想。
沉浸在赚积分喜悦的她,完全没料到,因这件事,引发了多大一场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