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陛下,这也是我想要知道的问题?”阿兰伯爵也站起来说道。
“您是否愿意与我们、您最忠诚的臣子们抱有同一信仰?”鲁瑟文勋爵说道。
“罗马教廷那些只知道贪污受贿的教皇和代理人们早该落入地狱,只有因为纯粹的信仰才能真正接近我们的主,陛下,您说呢?”莫顿·道格拉斯说道。
……
荷里路德宫最为宽敞的一间厅堂内安静无声。
在莫里伯爵的眼色下,慢慢的,长桌两侧信仰新教勋爵和伯爵们都前后站起来,将期盼目光投向了高居首座的女王。
而少数依旧保持天主教信仰的贵族们,也谨慎的没有出头,只是暗中期盼女王能够坚持立场。
坐在长桌尽头的首位上,玛丽将十指放在桌子上交叉扣紧,表情平静,心里却开始暗暗头疼。
而勋爵们全都将目光投来,等待着女王表态。
英格兰的上任女王——玛丽一世疯狂烧死三百名新教徒的举动,已经充分说明了当贵族和君主在宗教信仰上有所偏差时,会产生多么糟糕的后果。
而他们苏格兰的这位玛丽女王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在全体信仰天主教的法国宫廷长大和接受教育,母亲和舅舅则是极端拥护天主教的吉斯家族成员,理所当然的,也成为了一个天主教徒,据说还虔诚无比。
即便她刚刚允许了勋爵们信仰自由,但世事无常,谁也无法保证这道命令不会在以后出尔反尔。
所以最好还是要让女王改信新教,一劳永逸的解决后患。
要改信新教吗?
在回国之前,玛丽私底下也曾经慎重思考过这个问题,最终还是决定放弃。
这倒不是说她对天主教有多么虔诚,虽然她上辈子已经很虔诚了,一直到被砍头的前一刻,都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新教的牧师来给自己做临终圣事,而是在断头台上念着天主教的教义去世。
但她是玛丽的同时,还是另一个来自现代的普通人,那些经过十几年学习灌输的科学知识,让现在的她几乎对上帝的存在也抱有怀疑。
她依旧尊敬天主教和主,但也仅仅只是尊敬而已。
现在的她信仰天主教,更多是出于政治上的考量。
如果改信新教,她会在与贵族们关系缓和的同时,也间接承认伊丽莎白一世的父母婚姻合法,让自己失去冲击英格兰王位的最大依仗。
而只要坚持信仰天主教,那么罗马教廷和吉斯家族就永远是她隐形的盟友,而在宗教改革虽然如火如荼,但大体上依旧是以天主教为主的欧洲大陆上,她也将会拥有不少支持者。
玛丽环视一周,然后冷冷说道:“请慎言,各位勋爵们,罗马教廷固然有不足之处,但上帝在人间的代理人,不是可以轻易侮辱的!”
“我刚才所发表的政令中,赐予了苏格兰上下所有人的信仰自由,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我在内,可以自由的信仰天主教。”
“而我无意抛弃我从小到大的虔诚信仰。”
“我尊重在场各位勋爵的新教信仰,允许你们举行种种全新的弥撒礼和圣事,而与之相对,从今往后,在场的各位也不应当找寻借口,来阻止天主教的弥撒操办,或者向国境内的其他天主教徒寻衅挑事,或者是强迫改信。”
一口气说完这样长的一段话之后,玛丽停顿了一下,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开始按照回忆点名。
“阿兰伯爵,你认同我的话吗?”玛丽问道。
身为新教徒的阿兰伯爵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在莫里伯爵和梅特兰德·列廷顿都在场的情况下反而被女王重点关注,但他是绝没有勇气当这个出头鸟的。
“当然,陛下。”阿兰伯爵含糊的说道。
“那就请重新坐下。”玛丽说道,等到阿兰伯爵落座以后,紧接着看向了下一个人。
“鲁瑟文勋爵,难道你不认同我所颁布的信仰自由吗?”
“我绝无此意,陛下。”同样不敢做出头鸟的鲁瑟文勋爵立刻说道,并且在玛丽的要求下,同样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韩特莱勋爵,你呢?”玛丽问道。
“我与其他人一样。”
韩特莱勋爵说的更加含糊,没有明确表达赞同和反对,但他还没等玛丽开口,就赶忙自己坐下了。
玛丽一个一个的点名过去,又让那些勋爵们一一坐下,最后整个长桌两侧,只剩下离女王最近的莫里伯爵一个人站着了。
他没有像其他贵族那样,暂时在年轻女王的不悦下后退一步,不再纠缠于宗教问题,而是依旧站在原地,被胡子遮盖的面庞上,隐隐可见高傲与不屑混杂,看着玛丽的时候,就像看一个努力装出成人气概的小孩子。
莫里伯爵也确实有这样的资本,无论是财富、军队、还是在其他贵族间的威望,空有名头的玛丽现在都远远比不上他。
“你想对我说什么,陛下?”莫里伯爵平静说道。
出乎意料莫里伯爵意料的是,女王陛下不复刚才对其他人说话的严厉,而是侧过身体,用恍若无事的和善语气说道:“即便有什么想说的话,也只是家常事务,亲爱的兄长,我们终究是互为依靠的血亲。好了,请坐下吧,别再反复提起已经决定好了的事情了,让我们来聊聊其他事情,比如说今夜继续和我在荷里德宫共进晚餐怎么样?”
这是一个隐形的服软和示好,莫里伯爵的嘴角隐蔽的翘了翘,知道女王终究没有勇气和他撕破脸,反而要依赖他才能在群狼包围中坐稳王位。
既然如此,他也应当相应的给予女王面子。
“当然,和您共进晚餐是我的荣幸。”莫里伯爵说道,慢悠悠地拉开了身后的椅子重新坐下。
“我希望从今往后,苏格兰不会再因为宗教问题而出现流血冲突。”玛丽最后总结道。
当然,这是句废话。
正事告一段落后,在女王的示意下,众人也就从善如聊的各自聊的起来,虽然不乏互相敌对的家族们彼此间唇枪舌战,但也一扫刚才冷凝的气氛,除此之外,还有几个急于熟悉新女王的贵族,如马尔伯爵热情的邀请玛丽去他们的领地上打猎。
看着厅堂里重新和乐下的气氛,玛丽不引人注意的叹了口气。
她的信仰问题根本没有解决,只是暂时被搁置下来,然后保持表面的和平而已。
如果碰上任何别有用心之人,比如说远在伦敦的伊丽莎白暗中挑拨,那么这个隐患极有可能会再度爆发。
但是现在,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解决。
苏格兰贵族的第二号人物,在一旁始终没有说话,看莫里伯爵好戏看的非常起劲的梅特兰德也在这时遮掩住嘴边的笑意,加入了贵族们的聊天,并且邀请女王去他的城堡里参加假面舞会。
作为一贯和莫里伯爵争权夺利的死对头,梅特兰德开始考虑着要不要私底下向玛丽女王表达一下效忠,以此来获得更大的利益。
虽然他也是新教徒,但是他信仰新教只是因为信奉新教可以得到修道院的利益而已,至于新教和天主教的差别,梅特兰德根本不在乎,完全可以接受一个天主教的女主子。
如果女王和她的异母兄长长期不睦,梅特兰德非常乐意做砍向莫里伯爵的那把刀,然后狠狠的割下几块肉来吃。
……
等到这场漫长的议会终于圆满结束,勋爵们一一脱帽告别之后,玛丽·里维斯顿推开了玛丽的书房门口,笑着轻声说道:“陛下,您在海上救下的那个太阳神阿波罗醒过来了?”
哪个阿波罗?
回国以后的事情太多,玛丽愣了一下,才会想起船上的那个小插曲,还有那个青年令人印象深刻的脸。
想到那艘沉船上的古怪状况,还有那些死掉的船员们,玛丽觉得自己有必要去亲自问一下这个幸存者。
“带我去看看他。”玛丽说道。
玛丽·里维斯顿一边拎起长裙给女王引路,一边忍不住滔滔不绝的说道:“仆人们一直遵照您的吩咐,一直在他昏迷的时候给他喂糖和盐混杂的开水,虽然不知道这有什么用,但他的身体确实在好转。其实他在船上醒来过一次,只是我们下了船之后一路奔波,又让他陷入了昏迷发烧,一直到今天才好转。那天在船上的时候,他似乎真的把陛下您当成天使了,说有笼罩着黑纱的天使在光辉中出现,引领他的灵魂前往天堂,我解释了好几遍他尚在人间,是苏格兰女王救了他,他才勉强相信,这多浪漫啊……”
年轻的贵族女性们总是在向往浪漫传奇,这个从海难上幸存下来的英俊青年,无异于给她们枯燥的生活添加了一抹明媚色彩,这些天来,四玛丽常常私底下讨论他的来历,甚至提出了落难王子这种离谱的猜测。
玛丽不知道身边的侍女正在心里想些什么,比起浪漫的幻想,她现在更关注这个青年的真实身份。
“陛下,到了。”玛丽·里维斯顿说道。
玛丽推门走进,见到那个幸存者穿着松松垮垮的白色衬衫靠在床头上,脸上还带着泛白的病容,但精神已经很好。
见到玛丽走进来,他迅速的站起来,一双褐色的眼睛明亮灼热,然后向玛丽弯腰鞠躬。
“感谢您从死神手中夺回了我的生命,尊敬的苏格兰女王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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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