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兰王室一共有两个重要城堡,分别是爱丁堡城堡和荷里路德宫。
其中爱丁堡城堡从六世纪以建立开始,将近1000年以来,始终都是代表王室威严的重要象征,如果玛丽日常生活在城堡上,那么每天一大早起来,都可以居高临下俯揽整个爱丁堡的所有居民,掌握每一处动态,如果不幸发生了战争,又可以依仗着这座城堡位于死火山上的独特地势,迅速将这里变成一处可攻可守的战略要地。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那么就是爱丁堡城堡太过简陋,像军事要塞多过像宫殿,已经开始不符合自从文艺复兴以来,欧洲贵族国王们追逐舒适、华丽的审美。
至于荷里路德宫,这座宫殿以前本来是一个修道院,后来被玛丽的祖父和父亲先后改建过,已经成为一个颇为舒适的居所,只可惜后来又被英格兰洗劫过一次,到现在,墙壁上还留着炮火轰过的灰黑痕迹。
骑马奔驰的一路上,玛丽思索了一阵子之后,最终还是决定和上辈子一样,先带领众人前往荷里路德宫修整。
在原定的回国计划里,如果一切顺利,那么她现在应该乘着马车带上大队随从去爱丁堡内外巡视,并且接受臣民的欢呼和布施钱币,但是以现在的狼狈模样,还是推迟去巡视领地为妙。
这倒不是她有多好面子,而是作为天生缺少威信的女性君主,她更加有必要在方方面面树立起自己的威严,才好让别人听从自己,就好像伊丽莎白一世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会习惯以缀满珍珠宝石的奢华服饰与其他人拉开等级差距一样。
……
苏格兰女王携带一行人很快来到了荷里路德宫,并且在仆人的初步打扫下入住,这回国路上的一路波折,总算是告一段落。
但是在入夜后,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爱丁堡的平民们居然自发在深夜里纷纷赶来荷里路德宫,在被看守的卫兵阻挡在宫殿之外后,也热情不减,徘徊着没有散去。
他们很快就找来大堆的枯树枝生起一堆堆篝火,让明亮的火光照耀到从荷里路德宫的任何一个窗户都能看到,以此来向女王表达自己的欢迎爱戴。
当玛丽被塞顿叫醒之后,从卧室的石头窗户外看去,只看到远方一堆堆明亮篝火将夜晚也映照的如同白昼,身着花花绿绿苏格兰裙的市民们不分男女老少,都手拉着手在篝火边转圈起舞。
在他们的旁边,有会音乐的人坐在石头上,吹奏着苏格兰特有的高地风笛、牧笛还有小羊皮鼓,跳舞的人应合着大声歌唱赞美诗。
那些粗犷、嘹亮的声音伴随着夜风一路传播,让站在窗边的玛丽也感受到了蕴含在其中的欢迎喜悦。
“这是多么感人的场景啊,哪怕已经离开苏格兰十几年,但是平民们也始终记挂着您……”天生多愁善感的赛顿捂着嘴说道,已经开始眼含热泪,“……爵爷们迎接陛下您回归的消息被传给了仆人,仆人又传播给了市民们,他们一听说这件事情以后,就立刻赶来向您致敬,献上来自臣民的祝福。”
玛丽站在半开的窗户前没有说话,只是专注的望着前方的市民们,瞳孔里清晰地倒映出燃烧火光。
她起来的太急,没有来得及披上保暖的皮毛,深夜的冷风潮湿冰凉,就好像她随着多年囚禁渐渐冷却的内心一样,没有半丝炽热温度和温暖情感。
没有什么是不能被时间所打磨的。
年轻时的玛丽·斯图亚特的感情虽然愚蠢,但也炙热纯粹,不论是爱上达恩利勋爵还是爱上博斯维尔时,她都愿意倾尽所有赠与自己的爱人,不保留分毫底线。
但那终究是年轻时。
当亨利联合其他贵族背叛,她的表亲伊丽莎白砍了她的头颅时,亲儿子詹姆斯六世次对她十几年囚禁不闻不问时,当各国的君主和天主教徒也只是把她当做一个反叛伊丽莎白统治的旗号争夺利益时,她就再也不会去留恋什么私人感情了。
玛丽将手放在胸前,摸了摸自己正在隐秘跳动的心脏。
重生以来,她一心只想改变自己的命运,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目标,可是现在看着这些对自己欢呼爱戴的民众,听着这些粗犷而嘹亮的歌声,忽然感觉到了如同年轻时一般的激荡心情。
——自己应该为他们做点什么。
——这些最普通的、本能爱戴信仰她这个君主的平民们。
这样想着,玛丽让侍女去重新点燃了宫内的灯火,然后派人去向他们分发酒水和面包,表示自己已经感受到了市民们的欢迎。
领到了酒水和面包的市民们很快意识到了女王也正在看他们,纷纷朝着荷里路德宫垫脚看来。
玛丽站在窗口前,微笑着向这些人招手示意。
“女王万岁!”
一阵阵欢呼瞬间爆发出来,人们争先恐后的盯着窗口前女王年轻美丽的身影看,紧接着高声呼喊起了女王万岁,又以更大的声音唱起了各种赞美圣母玛利亚的歌曲。
因为新教中加尔文教派主义的流行,在约翰·诺克斯的带领下,爱丁堡的市民们早就被禁止了各种世俗享乐,甚至连唱歌都只能唱宗教歌曲,但这不妨碍他们此刻以圣母玛利亚来比喻自己的女王!
……
居住在隔壁房间的莫里伯爵也被惊醒了,在征得女王的同意之后,他走了进来,与妹妹一起并肩看着远方唱歌跳舞的平民们。
“真是令人惊叹的场景啊,我亲爱的妹妹,在法兰西待了十几年之后,没想到你还在平民之中拥有如此声望,我比你早回来好几年,每个月都会去向穷人布施,却从来都没有在民众间受到过如此热情欢迎……坦白说,我都要有些嫉妒你的招人喜欢了,玛丽。”莫里伯爵戏谑道。
“我倒觉得这理所当然,人们永远会期盼着一个贤明而宽容的君主来统治他们,好获得更好的生活,而我刚刚回国,自然会承担他们的希望。至于你,詹姆斯,我相信受过你布施的那些穷人们,他们每次的欢呼声同样发自内心,并且会在每一天求主保佑你。”玛丽说道。
莫里伯爵第一次觉得这些高地风笛的声音如此嘈杂刺耳,忍耐住捂住耳朵的冲动,从善如流的点头道:“是的,倒也确实如此,不过通常而言,这种过分的热情用不了一两个月也就消散了。”
“未必,哥哥,只要在我的统治下,他们会拥有更富裕美好的生活,想必这样的欢呼会一直持续下去,这也是一个君主应当肩负起的责任。”玛丽说道。
“统治一个国家很难,特别是玛丽你还如此年轻,不如先向我学习几年,了解一下苏格兰的情况,再试着如何处理政务?”莫里伯爵用开玩笑一样的口气说道。
“我相信我在法兰西宫廷所受到的教育已经足够完善,不必再多加学习。至于统治苏格兰……”玛丽转过身来握住了莫里伯爵的手,真挚的说道:“……詹姆斯,我亲爱的异母兄长,这几年时光里,真的多亏了你代替我处理苏格兰的事务,免得我在法兰西宫廷时为故国忧心。”
他只是君主不在时的一个代替者。
听到玛丽这样说,莫里伯爵的糟糕心情几乎无法掩饰,停顿了好长一会儿,才继续说道:“不必道谢,这同样也是我的国家,我们身上同样流着来自父亲詹姆斯五世的高贵血脉。”
“可惜父亲虽然与玛格丽特·厄斯金女士深情厚意,却始终没有步入婚姻殿堂,到头来他被主所承认的妻子,只有我母亲和那位早逝的法国公主。”玛丽平静且意有所指的说道。
这绝对是在向他示威!
她以为她是谁?一个才刚刚回国,对苏格兰一无所知的小姑娘而已,只是仗着血统才能耀武扬威!
身形高大的莫里伯爵邀请了牙关,用尽了所有的忍耐力才阻止自己口出恶言,然后尽量得体的向玛丽告别离开。
莫里伯爵离开女王卧室时的脸色已经糟糕到无法掩饰,让旁听了女王与其兄长对话的赛顿瑟瑟发抖。
在伯爵刚一离开后,赛顿就大胆的说道:“陛下,我不敢置缘您的决定,但您刚一回国,就这样和莫里伯爵针锋相对,或许会引起彼此的斗争。”
“他想要我在王座上安心做一个傀儡娃娃,而我需要取回我本应当拥有的权利和财富,我们之间的斗争本就无可避免……睡吧,赛顿,明天我还要去巡视爱丁堡和参加议会,正需要充足的睡眠补充精力。”玛丽说道。
窗外,随着枯死的树枝渐渐烧完,篝火一堆一堆的熄灭,跳舞唱歌的平民们也渐渐散去,回归了自己在爱丁堡的狭小住宅,开始准备第二天的工作。
……
刚刚到苏格兰的玛丽有一大堆工作要做,比如说送走那些来自法兰西的客人,开展苏格兰议会,将苏格兰真正掌握实权的那二十多个伯爵和勋爵一一召见,并且开始试着缓和现在最为重要的一个问题。
宗教问题。
现在的苏格兰市民和大部分贵族信仰新教,而村庄里的农民和少部分贵族,依旧坚持旧有的天主教信仰,两方为此斗争的几乎水火不容。
偏偏,身为君主的玛丽信仰天主教,刚好站在了握有主要力量的大部分贵族对面,被他们所排斥。
在第一次的议会上,玛丽就率先表达出来自己的善意,向众人宣布了列位勋爵和平民们从今往后的信仰自由,得到了一致的欢呼声。
“那么陛下,您是否要放弃来自罗马的邪恶信仰,改信新教——也就是我们这些真正奉行上帝真意的教派呢?”莫里伯爵在议会上站起来,当着所有人问道。
这句话撕裂了玛丽回归苏格兰以后的平和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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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