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打起喷嚏来了?是不是着凉了?”刘闯刚刚到家,脱下衣服下那层厚重的甲胄,缓缓坐下,正准备吃饭就听见刘康打喷嚏的声音,便关切地问道。
刘康看向刘闯,摇了摇头,俯身将拿来的筷子摆上:“哥,我没事。”
刘闯也没多问,只是又关心了一句:“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别着凉了,这家里不能再有第二个病患了。”他无声叹息,眼中无奈。
刘康垂下头,恭恭敬敬回道:“我知道的。”
刘闯望着他,叹了口气。
刘康沉默下来,气氛一时寂静。
可能是突然发现家里气氛压抑下来,刘闯想了想,抬起筷子就夹了块肉,脸上笑眯眯地,似乎是想缓和家里的气氛,语气故作高兴道:“诶?今天竟有肉吃?太好了!康子,你怎么知道我馋这一口?”
刘康心一动。
他抬起头,面容稍霁。他坐在刘闯对面,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他夹了一筷子肉放到他碗里,脸色不经意露出些高兴,应和道:“今日赚了点小钱,哥你做工辛苦,多吃点儿!”
“诶!”刘闯笑着接下,紧张的气氛一时融化,变得和谐起来。
不过前提是忽视刘闯眼中的担忧。
刘闯凑近嘴的肉又放下,筷子平平放在碗上,随即他抬起头看向刘康,无奈地叹了口气,又端起碗,又放下,欲言又止。
他似乎想说什么,又担心什么,迟迟没有开口,刘康一直看着他,见他脸色疑惑,便问道:“哥,怎么了?”
刘闯先问了一句:“娘睡了吗?”
刘康回答:“喝了药就睡了,喊困,现在估计早睡着了。”
刘闯闻言这才对刘康说道:“康子,你这路子不是条明路,找个别的活计,这个就别干了,不厚道也不安全。”
刘闯刻意压低了声音,像是怕屋里其他人听见,而他的眼中此刻充斥着担心的情绪。
刘康知道刘闯是在担心他,刘闯那么耿直老实的人肯帮刘康也是怕刘康一个不慎被旁人抓进牢里,那是他亲弟弟,他怎么可能看着他去送死,所以刘闯才会日日抢着去城门口守城门,在风吹日晒下过日子。
刘闯的用心刘康都明白。
于是他笑起来,爽快的答应下来:“知道了哥。”
刘康这么容易就答应下来倒是吓了刘闯一跳,他还以为自己得再好生劝劝,起码劝了几天刘康才会松口,可他实在没想到他就这么一说刘康就答应了,刘闯有些不可置信,忙趁热打铁追问道:“当真?你没敷衍我吧?”
“没有。”刘康说着握住刘闯的手,打趣道:“哥别小看我,我也是有人抢着要的!今日哪怕哥哥不提这件事,我也正要告诉哥哥……今日啊,我已经找到别的活计了,是个好差事,只是开头可能有点难,也许没几个钱,以后家里还得仰仗哥哥了!”
刘闯闻言却开心起来,反握住刘康的手,哈哈大笑,眼中尽是欣慰:“开头难不怕,钱少也不怕,只要是正经路子,吃吃苦也没事!多亏了你,娘的药还能吃一两个月,这段时间,你就放心去做,有哥在一天,家里不会垮,也不少你口吃的!”
刘康很是感动,连忙点了点头,满怀感激:“多谢哥哥!”
刘闯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他道:“自家兄弟,说什么谢?”
刘康夹起一块肉,刚要吃,想了想又放进刘闯碗里,他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道:“哥哥,我正巧有件事想求你帮帮忙。”
刘闯下意识问道:“合法吗?”
刘康想了想:“不违法。”
刘闯听着刘康这话里的谜语,望着那块肉,一时笑出了声,他夹起那块肉失笑摇头,揶揄道:“看来我这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了啊,哈哈哈哈!”
“那哥……”刘康期待地看向刘闯,
刘闯没有直接回答,也没有问刘康要他帮什么忙,只是一张嘴大口吃掉了用筷子夹起的那块肉,嚼起来,咽下去后满足地眯起了眼睛,感慨道:“康子,这肉好吃啊!”
刘康看过去,刘闯对他笑。
刘康瞬间就明白刘闯是什么意思了。
兄弟间无需多言!
刘康抓紧了筷子,近乎哽咽,不过被他生生忍住了。
兄弟间无需多言,无需多谢。
*
深夜。
噔噔噔,森严的府邸后门被悄悄敲响,门响声被刻意压得很低很低,似乎是害怕深夜的寂静被打破,又似乎是怕声响被谁听见。
随即嘎吱一声,后门从内打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一只手从缝隙中伸出去招了招手,紧接着四个壮汉东张西望地朝四周转了一眼,见四周无人才一溜烟儿进了门里,警惕性十足。
最后,钻出个脑袋又警惕地左右看了好几眼才退回去缓缓关上了门,问向那四个壮汉:“事情都办好了吗?”
黑暗中,不知谁回了一句:“回管家,都办好了,一张没剩!”
吕张从袖子里掏出几两碎银给了他们:“回去换身衣裳,今日的事情谁也不准说!”
四人齐声:“是!”
吕张吓了一跳,忙抬抬手让他们把声音压下来,千叮咛万嘱咐道:“声音小声些,回去的动作也小心些,别惊动了贵人!”吕张小声道。
几人讪讪一笑,连连点头,忙接了银子佝偻着腰往后院儿去。
其中一人频频回头,走了两步又倒了回来。
吕张理了理衣裳,见有人倒回来,抬头问道:“徐富,你还有事?”
徐富讨好一笑,递出一封信过去:“管家,有人托小的给您送一封信。”
吕张看着那信上写下的名字,笑呵呵接过来:“是给我的还是给咱们老爷的?”
他拆信瞧了瞧,很快就将信收起来揣进兜里,只是脸色稍微正劲了一些。
他看向徐富,徐富注意到吕张看回自己连忙呵呵笑起来,似在假意陪笑。
吕张压低了声音,回道:“事情我知道了,你且告诉他,明日来衙门,事情一定给他办妥。”
徐富点头:“是!”
噔噔噔,画面一转,一双手推开书房的门,顿时,昏黄的油灯便缓缓投射下来,照得门口也有些许亮色。
吕张进来,朝桌案那处行了一礼,回道:“老爷,事儿都办好了!”
吕正良正坐在桌前,手执一本书,似认真看着,听到吕张说话,并不急着回应,只是动手翻了一页,房间内响起来撕撕地翻书声。
“什么事儿?”
吕张有些疑惑:“就是官府门前那些关于流……”
吕正良淡淡掀起眼皮,打断吕张地话,道:“有这事儿吗?”
吕张一脸茫然地看向吕正良,等着吕正良那淡淡的眼神飘过来,他一个激灵,瞬间反应过来,忙赔笑道:“没有没有,老爷,是我记错了!”
吕正良淡淡嗯了一声,又翻了一页。
吕张噤了声,忙快步走到他身边陪着他看书,伏低做小:“老爷,我给您端茶……我给您研磨!”
吕正良手一顿,缓缓放下了手上的书,这才正眼看向吕张:“外头怎么样?”
吕张跟了吕正良多年,听到吕正良一问便立刻会意,谄媚笑道:“看过了,没旁人。我进来的时候还让徐富他们守在外头,不让任何人接近。”
“你倒是机灵。”吕正良将书往桌子上一搁置,看向吕张。
吕张缓缓蹲下,不敢比吕正良更高,蹲在他脚边推了推热茶,讨好地朝他笑。
“罢了。吕张,你既然为我出了主意,那后续如何你定然已有想法吧?”吕正良端起茶轻轻吹了吹,热气便斜斜地飘散。
吕张眼珠子一转,眼中闪过精明地光,恭恭敬敬回道:“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吕正良眼神一抬:“哦?那府里头的两尊大佛怎么办?不管了?”
“老爷,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明面上无事,找也无证据,问百姓问流民那些不认字儿的,都会觉得我们做的是好事儿,大佛也拿我们没办法。”吕张眼神一瞥一回,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
吕正良抿了一口茶,眼神却淡淡垂下去,那双浑浊的老眼中此刻闪过些许精明:“没有告示,百姓怎么知道我吕县做了好事,流民又怎么知道这告示?”
吕张眼珠子一转:“这个小的能处理。”
吕正良抬头:“若日后被人发现……”
吕张立刻表忠心道:“都是吕张一人所为!”
吕正良眯起眼:“吕张,我记得你一家老小有十口人?”
吕张浑身一颤:“若此事东窗事发,绝不牵连大人,是小人盗取大人官印自作主张而为,与大人无一点干系!”
吕正良抬手将案上官印拿起,随手朝吕张扔了过去:“吕张,本官的官印明日便不小心丢了,不知会被何人捡到,又用于何时,本官也很是忧心啊!”
吕张捧着官印,受宠若惊:“小人知晓!”
吕正良这才摆摆手:“去吧。”
“诶,诶!”吕张连连点头。
吕正良又才端起那本书,看了又看,吕张就近看见他那书籍的名字,只见竖着两排写了八个大字:“两袖清风,手头很紧。”
吕张又连忙低下头,心道:两袖清风,手头很紧,瞧瞧人家这说话的技术,怪不得能出书呢!
夜深了,月亮变得更亮了一些,吕府的灯火却被压得更沉,更昏暗。
吕张匆匆回房,徐富紧跟其后,徐富小心翼翼关上房门时,吕张又往窗外鬼鬼祟祟看了一眼,确认四下无人,才轻轻拉上了窗户。
他走到书柜处,伸手抽出了两张卷起来的宣纸,看了眼上面的字,确认无误后才暗戳戳拿出官印盖了上去,又拿出一个竹筒,将那两张宣纸卷起来放入竹筒,盖上盖子后递给了徐富,说道:“你将这个送去给递信那人,告诉他签字捺印便可使用,切记提醒他一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实际如何不论,但面儿上一定得过得去!”
徐富行礼道:“是!”
便接下竹筒往外走去,还贴心关上了门。
吕张见他离去,又从兜里掏出对方写给他的那封信,他左右瞧了瞧,捞起下摆走到油灯旁,想也不想就抬手点燃了信封。
他将点燃的信封扔进茶杯里,看着它烧完才松下一口气。
暗骂:“这催命的鬼!说你老实你还滑头上了,只此一次,若再敢威胁本管家,定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