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世修看着林绾心不在焉地从院子里走出,追上前刚问两句,她草草敷衍了事,转身便回了自己院子。
再看闻景那边,也是屋门紧闭,便知这事儿黄了。
是而汤泉也没泡成,吴海以审讯犯人为由,下午便将人押回陵州城,林世修刚听闻此事,心疼银两之余亦有愤怒,跟着吴海一道回去了。
寝屋里,林绾正在看闻景命人送来的信件。
是赵氏寄来的,算来应是昨日到的。
信中说道,这几日风雪交加,表姑娘本就因家里的事情伤怀,身子虚,天儿一冷便受了寒,一病不起,让闻景二人早些回城里去。
桂秋在旁看完了信件,怒骂道:“主君和大娘子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表姑娘无名无分的,怎敢要挟主君回去?!这还没纳进门呢,就敢从主母房里抢人了,要是真纳她进门,大娘子您还有站的地儿吗?”
林绾却觉得这信有些眼熟,似乎上回她在闻景书案上研磨时,他就在看这封信。
既然那个时候就知道了,为何拖到现在才告诉她?
顾不得那许多,她吩咐道:“府里的客人病了,主人家自然是要回去瞧一瞧的,再说我们也出来游玩了几日,府中事务堆压,也该回去处理了。”
更何况,在上山时,她曾旁敲侧击地问过闻景是否要纳妾,闻景默认了。
回府后,就要开始准备办喜事了。
桂秋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下,其余人便开始收拾,用过午膳后,马车缓缓驶向陵州城的方向。
与来时不同,回去时刘伯提前派人清理了山道上的积雪,虽然还有些湿滑,却也算得上好走,赶在日暮降临前回到闻府。
赵氏接到消息,早早地便等在门口迎接。
“我儿可算是回来了!泠泠她前些日子感染了风寒,请了好些大夫上府里来诊脉,都不见好转。你快去瞧瞧吧。”闻景刚下马车,就被赵氏拉着往府里走,全然不顾落在后头的林绾。
桂秋拿来脚踏,扶着林绾一步步走下马车。
“老夫人也太不给您面子了,这还在家门口,人来人往的多少人看着,明日城里关于您的谣言又该兴起了。”桂秋不悦道。
林绾倒是习惯了,只觉得一路车马劳累,腰间甚是酸痛,边走边揉。
“既然知道人家不给面子,说再多也无用。桂秋,先命人备好热水沐浴罢,我这腰真是酸得难受。”
桂秋连忙应下,“山路崎岖,劳累所致,过会儿奴婢给您揉一揉。”
林绾冲她盈盈一笑。
*
薄雾冥冥,扶荷轩两侧的游廊上,女使们往来匆匆,端着一叠叠佳肴,鱼贯而入。
林绾坐在檀木圆桌前,皎洁的月光洒在她身上,投下一片婀娜的影子。
将近用晚膳的时辰,有女使来报说余春堂那边布了菜,主君今夜要在余春堂同赵氏和表姑娘一道用膳,佳肴美酒琳琅满目。
却没叫林绾一起用膳。
扶荷轩的下人从厨房回来,都知道了这个消息,自然是替自家大娘子忿忿不平的。
林绾瞧她们脸色不好,便让人出门去醉仙楼买了几道头牌带回来,一个人的晚膳,瞧着却比隔壁余春堂丰盛。
“今日饭食多有富余,待会把扶荷轩的下人们都喊来,手里的活计停一停,随我一道用膳吧。”林绾看着桌上布得满满当当的饭菜,吩咐道。
话音刚落,就看见两个身着锦衣的孩童跑了进来,径直闯进屋内。
“哎!二哥儿!三姐儿!这可不是你们能去的地方!”身后跟着的女使高声呼喊道。
其中一个孩童高声嚷着:“这是闻府!这府里上下都是我爹爹的,有哪里是我不能去的?”
另一个附和道:“是啊!你说,我们有哪儿不能去?”
林绾瞧着身前怒目圆睁的两个孩子,霎时有些头疼。
原本,闻老爷和赵氏多年无子,这才收养的闻景,将他视作己出。
结果七年后,赵氏却忽然有了身孕,闻老爷大喜,请城里最有声望的大夫来诊脉,大夫断言这将会是一对双生子。
双生子呱呱落地时,闻家产业已成衰势,大厦将倾,闻老爷无奈之下将一应家业交给闻景打理,不久便仙逝了。
闻老爷去后,这一对双生子的地位亦有些尴尬,亲生的孩子还未长大,收养的孩子便已继承家业,这又是哪门子的道理?
幸而闻景对赵氏和一双弟妹十分善待,吃穿用度都是最佳,加上赵氏无节制的宠溺,将二哥闻远和三姐闻覃养的刁蛮任性,三不五时就来扶荷轩找林绾麻烦。
今日亦然。
闻远伸出短手短脚爬上矮凳,将檀木圆桌上的珍馐美馔尽收眼底,深深地嗅了一口,扯开嗓子便嚷。
“大娘子吃得如此奢靡!花的可都是我们闻家的钱!你快把银子还给我娘!”
“还给我娘!”闻覃跟着嚷道。
桂秋在一旁看着害怕极了,生怕这两个祖宗一个不留神,从凳子上摔下来,摔出个好歹,这可都是要记在她家大娘子头上的。
林绾支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他们,一副好脾气的模样。
“二哥和三姐用晚膳了没?要不要在嫂嫂这用一些?”
闻远和闻覃并不吃她这套,扯着嗓子嚷,孩童尖锐的声音仿佛要穿透屋檐。
“我娘说了,你就是个身份卑贱的庶女,你们抢走了我们闻家的家产,还花钱如流水,这般假模假样地邀请我吃饭?我才不信呢!保不准这饭菜里就下了剧毒!”闻远叉着腰,睁大了眼睛瞪着林绾。
“下了毒!下了毒!”闻覃附和道。
闻远颇有些无奈地低下头,对着地上的双生妹妹说:“我说阿覃,你能不能别只复述哥哥说的话,能不能有点自己的思考?”
这话说的有些小大人模样,林绾不由得发出一声轻笑。
屋内其余的下人嘴角隐隐抽动,都在憋笑。
闻远一看这场面,就觉得自己丢了面子。
面子可以丢,场子可得撑起来。
于是他一把抓起近前的水晶肘子,高高举起,再狠狠地撕咬下一大口。
“你给我看好了!”他又指了指周围所有人,“你们都给我看好了!这块肘子可是你们大娘子让人买回来的,本公子吃了,日后有个病痛,或者是就此丧命,可都要算在你们大娘子头上!”
周围的下人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闻远见场子撑不起来,又抓起桌上其他饭菜,一股脑塞进嘴里,颇有些壮士扼腕的风范。
林绾托着下巴看了许久,眉眼弯弯地掏出帕子,走到他跟前。
趁他专心致志对付那只肘子,林绾一把将帕子往他脸上招呼,擦掉了嘴边残余的油渍和残渣,主打一个快、准、狠!
闻远彻底怒了,一把推开她,“谁让你碰我了!就你这身份还敢碰我?!”
小孩子力气小,林绾被推着往后退了两步,闻远却失了重心,在凳子上摇摇晃晃的,眼瞧着就要摔下来——
桂秋眼疾手快地将他稳稳接住,放在地上。
神情颇有些得意,这俩孩子每回来,都是差不多的招数,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她早早就做好了接住闻远的准备。
见场子彻底找不回来,闻远气急败坏地剁了剁脚,将水晶肘子往林绾身上一扔,拽着地上不明所以的闻覃就跑。
水晶肘子在藕粉色裙上留下一道长长的油渍,桂秋等人连忙拉着林绾去更衣。
“奴婢没想到,二哥现在都学会拿东西砸人了,这可不是贵公子能做的。”
林绾摆摆手示意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