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月的这一番奇遇,在外人眼里就是王妃重病,负心汉淮王宠着小妾,在王妃卧房旁边肆无忌惮,结果王妃病愈后第一件事便是把邱夫人送出去,随随便便地送给了王爷的一个门生。
好一出内宅大戏。
薛从梁好不容易同沈明月亲昵了几天,压下了王府中的各种流言,某一天醒来,又出事了。
沈明月睁开眼,只觉得身下睡的东西特别扎人,睁眼一看,竟是一个铺满木头的柴火房。自己身上的衣服朴素得很,像是府中下人打扮,但不知道究竟变成了谁。
柴房不是下人休息的地方,身体的主人为什么要在柴房睡一晚上?
清晨露水重,沈明月刚开柴房的门,迎面而来一股凉意。
柴房旁边就是厨房,屋檐上早早就升起了炊烟,沈明月推门进去,一众忙碌的下人朝她这边看,或不屑,或窃笑,还有人从背后推搡她一下。其中还有几个熟悉的面孔在指点下人,都是经常给她和薛从梁送饭的人。
“黄莺大小姐赶紧干活去吧。”
“真把自己当小姐了不成?”
沈明月有了魂移的经验,知道这肯定不是自己的身体了,府里的人不会对王妃这样不敬。
但他们为什么要管一个厨娘叫“大小姐”?
顶着黄莺身体的沈明月目光瞄到了桌上刚盛好的一碗粥:“我去给王爷送饭。”
带头嘲笑黄莺的一个厨娘神色轻蔑:“给王爷送饭?哪里轮得到你?”
沈明月理都没理她,眼疾手快地端起碗来拔腿就跑。神医的一双手换了个身体仍然管用,一碗粥端得四平八稳,飞奔到薛从梁的卧房,竟然一滴都没洒。
“王爷!厨房特意给您熬了延年益寿的红豆薏米粥!奴婢给您端来了!”
玉树:“完了,王爷最讨厌别人打扰他睡觉。”
临风:“这中气十足的喊话,怎么又有种熟悉的感觉?”
薛从梁硬生生被沈明月隔着窗叫醒,却见身旁的沈明月一动也不动,和之前卧病在床昏迷不醒的时候一模一样,再听门外“黄莺”的喊话,心下了然。
薛从梁朝落地的铜镜里望了一眼,十分后悔。
连头发都没梳,怎么见人?
更不能见明月。
要知道就连新婚之夜后,薛从梁都是早早起来梳洗之后才去叫醒沈明月的。
“把那个端着碗的厨娘叫进来等着,我先梳洗一番。”
沈明月听到了后半句,笑道:“再梳洗,粥都要凉了。”
沈明月端来那碗粥,身后跟着几个气急败坏的厨娘,见薛从梁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急忙忙出来,也吓了一跳:“这小奴婢该死,不知好歹冲撞了王爷,我们……”
玉树、临风大惊失色,觉得这小厨娘今日就要被扫地出门。
薛从梁将头发简单理好之后,竟然笑得十分和煦:“让她留下,你们出去。”
王府厨房众人惊掉了下巴。
玉树、临风将薛从梁眼中的含情脉脉尽收眼底,相顾无言,用眼神交流着:王爷果然是个负心汉,妾室就算了,连厨娘也不放过。
薛从梁不知他们把自己想象成了什么模样,且不说早有魂移的经验,只听语气中的抑扬顿挫,他也认得出沈明月。
等其他人退下,他轻声问:“明月,你打算怎么办?”
沈明月:“服药。”
“那药真的有效?”薛从梁满怀不安,“还是请大师来作法更为妥当。”
“我也只喝过一次,算是误打误撞,药理尚不明确,我连究竟是哪一味药材起了作用都不知道。必须研究透彻,方能下定论。”
薛从梁:“请大师作法,斩草除根,岂不是更快?只要一切恢复正常,你也不用在意究竟是什么药管用了。”
沈明月:“药方都写出来了,怎能半途而废?”
薛从梁:“……”所以他的王妃眼里只有药是吗?
沈明月:“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薛从梁:“洗耳恭听。”
虽说洗耳恭听,但薛从梁望着沈明月眼中闪过的求知的光芒,感到害怕。
“邱夫人已经被送出府,我的魂又转移到了黄莺身上,说明症结不在邱夫人,在我自己的身体。”
薛从梁立刻凝眉:“不行,不能用你自己的身体试药。”
沈明月一脸可惜:“可我现在又没有用……”
“不行!”
薛从梁难得厉声严词,沈明月也知道他是为自己着想,只呆呆地望着床上的“自己”,委屈极了。
淮王爷又心软了:“也不是不行……可一定要先在别人身上试验过,且不可药性过烈,伤了根本,万一你回不去,这副身体也是要用一辈子的。”
沈明月笑逐颜开:“知道了。”
薛从梁:“……”果然刚才的委屈都是骗人的。
出门时,小厨娘眼眶泛红,眼角有泪。薛从梁不知是怒是笑,但望向小厨娘热切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玉树:“……”
临风:“……”
王爷居然用强?
这哪里只是负心汉,这简直是牲口。
他们若是知道真相,怕是要改口:王妃试药,王爷只关心王妃的命不要别人的命,简直丧尽天良。
王府的仆人们见状都窃窃私语起来。
前些日子王妃身体有恙,一众妾侍都准备安安静静地侍疾,唯有邱夫人出来说了几句言辞慷慨的话,王爷立刻就注意到了她。
今日黄莺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厨娘,穿着朴素的粗衣裳,连油渍都没洗净,莽莽撞撞地冲到王爷眼前,却能得到王爷的青眼。
原来向王爷邀宠的办法,关键在于与众不同。
最好在人多的时候不合时宜地冲王爷大吼大叫。
仆人们学到了。
不久,王府上下人尽皆知,王妃又气病了。
好不容易赶走邱夫人,与新婚夫君芙蓉帐暖,**一度之后,一大早上来了个端粥的小厨娘,当着王妃的面就把王爷的魂勾走了!
沈明月回到厨房,望着满桌的食材发愁。
王府上下就有几百口人,宾客无数,厨房从早到晚都要忙活。但她的手是烹药把脉的,从来没处理过鱼肉蔬菜。
生火做饭,着实辛苦。
为了不暴露身份,沈明月撸起袖子,想着煎药和做饭应该是大同小异的。
然后顺利把厨房烧糊了。
煎药时用的是小药罐,小火慢煮,连添火的都是自带香气的奇木,哪能与锅炉下的柴火相提并论。
“走水了走水了——”
仆人们提着一桶桶一盆盆的水来把火扑灭,青黑的烟把墙都熏成了黑白斑驳的模样。
火灭之后,厨娘们幽怨的眼神望着沈明月。
沈明月的确有些不好意思,但身为王妃,不假思索说出来的话放在小厨娘口中还是有些气人。
“对不起,我不太会做饭。”
厨娘们眼神更幽怨了,却一面赔笑道:“是,我们哪敢让您动手干这种粗活啊。王爷吩咐过了,要将您像王妃一样对待。”
他们估摸着黄莺正得王爷的宠,暂时不敢像过去一样对她呼来喝去,可心里还是愤愤不平的。
沈明月挑眉:“说起来,我晚上睡哪里?”
说着对她像对待王妃一样,可方才她自己要做饭,也没有一个人来阻止。
“自然是回姑娘自己的房间。”
果然,这些人是故意让黄莺睡柴房的。
沈明月不知小姑娘怎么得罪了这些人,也没有大发慈悲的心。这么大的王府里难免有些勾心斗角,王妃如果一个个去管,反而失了身份。她只知道自己搞砸了厨房,仆人们这边又有薛从梁打点过,接下来几天可能都不用干活了。
这副身体不好,她开开心心去了仆人休憩的卧室,准备研究药材。
研究得入神,却听见了敲门声。
来的人她见过,是和别人一起嘲笑她的厨娘之一。
“莺儿,我那天不是故意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明月说的是实话,她连厨房里的脸都没认全。
“你说你家行商,若是没有没落,你现在可能也是个富家小姐——我不是故意讲给她们听的。”
沈明月算是明白了,原来就是眼前这个小姑娘,嚼舌根嚼得所有人都来针对黄莺。
“不必多说。”
她现在烦躁得很,研究药材没有突破,还要应付这些麻烦的人情恩怨。
“莺儿你可是怪我了?我也没想到她们会那么对你,还让你睡柴房……这次要不是王爷对你青眼有加,还不知道你的日子要怎么过。我想着……既然王爷看得起你,等有机会,不如你也为我引荐引荐?”
沈明月挑眉:“引荐?”
“听说王爷好色得很,嘴上与王妃琴瑟和鸣恩恩爱爱,其实对你也是用强。”
沈明月:“……”
堂堂淮王在府中人眼里竟然成了这副样子,委屈她家七郎了。
“……没有的事。”沈明月想为薛从梁辩解,但听在小姑娘耳朵里变成了另一种味道。
“哎呀,害羞了?我们之间有什么好害羞的,不如你说说王爷他怎么样?”
“……你好烦。”沈明月果断把随身携带的云角草小瓶打开,放在小姑娘面前让她闻了闻,小姑娘晕倒在她脚边。
沈明月调整了几种药材,又加入了几味新的,煎药之后放凉了再喝,喉咙滑过一道清甜的线。
喝下去没多久,便觉得天旋地转。
薛从梁一直挂心沈明月的情况,出门办完事回来,找到仆人们休息的地方,就发现调了几味药材,结果又把自己喝晕了。
薛从梁把沈明月抱起来,一边念着罪过,一边对黄莺小姑娘道歉,一边又对明月道歉,转念一想自己抱的分明就是明月,简直不知该如何做人。
入睡前,薛从梁生无可恋地看着临风递过来的简报:七王爷雨露均沾,美厨娘欲拒还迎。
做王爷,太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