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自家姑娘捏着一个大男人的鼻子,把人憋得头往后一仰,濒死之中还张大了嘴巴鱼儿一样地呼吸,花笺觉得没眼看。
但还是忍不住想看。
从指缝里,花笺看到自家姑娘将药碗往沈追的口中一竖,一碗药就被沈追咕噜咕噜地咽了下去。
有点残忍!
喂完了药,花笺便服侍姑娘洗洗睡了。
次日一大早,赵钦宸率先醒来,身下是硬邦邦的床板,眼前是破旧的帐顶,脚边躺着沈追,一缕天光从瓦缝里钻进来,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他最后的印象是将最后一个黑衣人杀死,紧接着就一口血吐出来,从马上栽下来前的最后一刻,他记住了一张脸,如芙蓉般美好,如芍药般娇艳,身手敏捷地扶住了他。
就在这时,咯吱一声,门被推开了,赵钦宸偏头看去,果然,看到她端着两碗药进来了,看到赵钦宸醒来,她笑道,“太好了,你醒过来了,那你先喝药吧!”
赵钦宸忙要起身,周笛雨拦住了他,“别,小心伤口。”
说着,周笛雨边过来了,伸手穿过赵钦宸的脖子下面,略将他的头抬起,将就着把药喂了。
今天一大早的药,是花笺拿了银子从外面买来的,都是上好的药材。周笛雨休息了一晚,体力恢复了不少,运用起精神来,也比昨天要好很多,因此,药材的药性凝练得非常彻底,水净化得很纯粹,药性得到了最大程度地融合,人体吸收起来,比熬制的药,要容易快速得多。
熬制的药多是黑色。但周笛雨这碗药是土黄色的,这是赵钦宸第一次清醒着喝药,他甚至闻不出药材的气味,很清淡,带着土木的香味,不似中药那般刺鼻。
但赵钦宸还是把药给喝了。如果眼前的女子要害他,就不用把他留到现在了。
花笺跨进门,看到姑娘准备去喂沈追喝药,不知为何,她有点害怕看到昨晚那种惨烈的喂药方式,忙道,“姑娘,还是奴婢来吧!”
看这破落的屋子,赵钦宸还以为周笛雨家境贫寒,但居然还有侍女。
周笛雨将药碗递给花笺,幸好,沈追也醒了过来,花笺喂药就要容易多了。用一个隐囊垫在沈追的后背,花笺用调羹一勺一勺地喂到沈追口中。
周笛雨坐在桌前喝茶,看到之后,有点为昨晚自己的粗鲁难为情,不过,要怪也只能怪沈追昏迷过去了,警觉性还那么高。
周笛雨在看花笺的时候,赵钦宸在看周笛雨,但他的目光非常隐晦,即便如此,周笛雨也很快觉察了,扭头朝他看了一眼,问道,“知道追杀你的人是谁吗?”
“知道。”赵钦宸诚实地回答。
周笛雨也不觉得意外,赵钦宸并非是那种糊涂人,且看得出来,他身居高位,他的手下喊他“殿下”,应是皇族中人。他们这些人的事,是是非非复杂得很,周笛雨也懒得管,便不再问。
暂时,赵钦宸在她这破院子里待着,不会有人发现,等他和这侍卫的伤势好了,她就算留,人家也不会待。
所以,周笛雨并不担心收留了这两个人。
随后,花笺又去大厨房弄了点吃的过来,四个人吃了早饭。赵钦宸和沈追吃得很少,倒是周笛雨,吃得比往日多。花笺见此,高兴不已。
以前,姑娘吃的着实少了,以后,她得想法子为姑娘好好补补身体了。
趁着姑娘出阁前,把身体养好了,将来做了王妃,好早点诞下子嗣,如此一来,姑娘这辈子也算是无忧了。
花笺收拾了碗筷出去,一出门便看到夫人院里的冬枝一摇一晃地走过来,看到了花笺,也就不挪动步子了,朝花笺招招手,“你过来,夫人有吩咐!”
花笺没办法,只好挎着食盒走了过去,“冬枝姐姐,夫人有何吩咐?”
“夫人说让三姑娘过去一趟,三姑娘也及笄了,眼看着大姑娘要出阁了,不如一块儿把三姑娘的喜事也给办了,省得劳烦两次!”
花笺顿时气怒不已,什么叫“省得劳烦两次”?当初,大夫人要带姑娘离开,是谁拼命把姑娘留下。要说留下了待姑娘好也就罢了,姑娘在这周家,过得连个奴婢都不如,现在要出阁了,好歹嫁的也是晋王,当今皇后所出,居然说姑娘出阁是在“劳烦”。
“冬枝姐姐这话,我可不敢往姑娘耳朵里传,要不,冬至姐姐自己去跟姑娘说?”
“说就说,谁怕谁啊!”冬枝边用一根银簪剔着牙,一边朝前走,走到了廊檐下,叉着腰,就往里道,“三姑娘,夫人让你过瑞庆堂去商量着把你的婚事给办了!”
“婚事?”周笛雨吃了一惊,起身走到门外,两道柳眉竖起,问道,“婚事?和谁的婚事?”
“当然是和晋王殿下的婚事!”冬枝无礼地打量周笛雨,难道说,三姑娘掉一次水,除了肚子里喝了不少水,脑子里也跟着进了不少水?冬枝越发瞧不起周笛雨,“三姑娘快些过去吧!”
“难不成,还让一家子都等着她?”嘀咕一声,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够让里里外外的人全都听个清晰。
“晋王?”躺在屋里的赵钦宸皱了皱眉头,他没想到,救了他的人会是晋王的未婚妻。可是,晋王的未婚妻是谁?赵钦宸想起来了,他那好继母兼小姨,当初为了显示自己的贤惠,他与周丞相的嫡女订婚之后,就把周丞相的庶女定给晋王。
周丞相的庶女,住的竟然是这样的猪圈?赵钦宸环视一圈,大虞最穷的农户,都比这破屋子好吧?
周笛雨和花笺二人跟在冬枝的后面朝黄氏的院子里走去。瑞庆堂原先是萧氏在住,院子里根据不同的季节摆放着不同的时令花草盆景,颜色层叠错落有致,院子里两株海棠花,每到了早春季节,开得如片锦一般。
萧氏离开后,黄氏搬了进来,也不知黄氏是出于什么心理,把海棠树砍了,花草全部移走不说,在院子中间堆了一座假得不能再假的假山。
天长日久,假山上长满了青苔,到了这秋冬季节,青苔泛黄,满目都是破落败相。
这审美!
周笛雨进去的时候,黄氏一家子正坐着在喝茶,周兴德和黄氏坐在两个主位上,周琴凤坐在左首第一个位置,而周长曙反而坐在右手第一个位置。
左首为尊。
屋子里没有别的座位了。
黄氏做戏准备做全套,待周笛雨行了礼后,她还吩咐嬷嬷,“给三姑娘搬个凳子。”
周兴德很不待见周笛雨,抬手摆了摆,“不必了,让她站着吧,我把话说完,她就该走了。难道夫人留她还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黄氏贤惠地一笑,抬起袖子抚了抚,状似温柔,实则眼神冷漠地对周笛雨道,“你父亲喊你来,为的是你们姐妹俩的婚事。”
周笛雨心说,既然是我的婚事,瞧你们这架势,就准备通知一下我这个当事人,也没打算问一问我的意见?
但她也知道,强横而又鲁莽地和这一家子对上,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好处。
她笑着,很乖巧地道,“是,女儿听父亲和夫人的!”
黄氏愣了一下,周笛雨从前都喊自己“母亲”,怎么落了个水,这么生疏地叫起自己“夫人”了?她是看出来了什么?
黄氏与女儿周琴凤对了一下眼神,周琴凤是没把周笛雨这废物放在眼里,淡淡的,一如既往地漠视周笛雨,黄氏也就放下心来。
“秦王正在回京的路上,这次回来,陛下和皇后准备为秦王娶亲,毕竟,秦王再次去边疆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来。秦王和你姐姐的年纪不小了,这婚事也该办了!”周兴德瞥了三女儿一眼,见她木着一张脸,看到这张脸,周兴德就想起萧氏,一种吃了苍蝇的厌恶感涌上心头。
周笛雨第六感一向敏锐,原主留下来的记忆,对这个父亲有着很深的乳慕之情,但她却能够很直观地感觉到,原主父亲对自己的厌弃之情。
周笛雨的眼角余光瞟到了周琴凤的脸上,果然,周琴凤听到这个消息后,不但没有欣喜若狂,也没有新嫁娘该有的娇怯喜悦。也是啊,和晋王暗通曲款,又要嫁给秦王,皇家的婚事,想也不是能够随便退的,也难怪周琴凤高兴不起来。
“晋王年纪也不小了,为父会向皇上请旨,你姐姐出阁之日,你也跟着一起出门子吧!”周兴德说完,就站起身来了。
周笛雨也忙跟着站起身来,她看似很呆愣,实则,心里在琢磨这件事,周家人想早点把自己撵走这不稀奇,可是为什么要寻这么个机会呢?
从黄氏的院子里出来,周笛雨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等到了屋里,她坐在桌前,托着腮,想了好久。花笺担心她想多了头疼,为她沏了一杯茶,“姑娘要是出了门子,自然是比在这里要好些,住没个住处,吃穿也没着落,要不是大夫……”
花笺差点说漏嘴了,忙捂着嘴,紧张地看着周笛雨,一脸惶恐。
周笛雨抬头看着她,“怕什么?我以前不懂事,不接受我娘和我大哥的接济,现在懂了这个道理,你还担心什么?”
“是,奴婢该死,奴婢担心个什么劲?姑娘如今明白过来了,大夫人和两位少爷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她娘和大哥高兴,周笛雨信,她二哥周长昀高不高兴,她就不知道了。反正,自从她对她娘出言不逊,她二哥就说与她永不相见。
花笺一说到这里就格外兴奋,忘了屋里还躺着两个大男人了,“姑娘,那咱们现在岂不是应该开始备嫁妆了?”
周笛雨看了四壁徒空的屋子,她能够有什么嫁妆?
“姑娘,大夫人离开的时候,把姑娘的嫁妆都留下来了,但库房的钥匙后来被夫人要去了,要不,咱们去要回来吧?”
周笛雨想起这一茬来了,她真的是要被原主给蠢哭了。一开始,黄氏对原主也没有这么刻薄,住的院子,也是离周琴凤的花萼楼很近,靠近中轴线的明月苑。等黄氏把她库房的钥匙一拿到手,黄氏就让她搬了院子,挪到了这里来。
原主当然委屈了,可是,她却半点都没有怨怪黄氏,反而记恨自己的母亲萧氏,觉得自己的一切不如意都是萧氏带来的。
这是不是脑子里装的都是木头啊!
“要回来,当然要……”周笛雨猛地一拍自己的脑子,拉着花笺坐下,“花笺,大姑娘是说给秦王的,这个你知道吧!”
花笺猛地点头,岂止她知道,全天下人都知道啊!
“可是,大姑娘喜欢的人是晋王。”周笛雨心里有个念头,但一切还没有明朗之前,她决定暂时不说,而是吩咐花笺,“你最近多留意花萼楼那边,把大姑娘的情绪尽量摸清楚,然后告诉我。”
“嗯,嗯,姑娘放心,大姑娘那边洒扫上有个小丫头叫篆儿,奴婢可以让她帮忙打听。”
“横竖现在咱们有钱了,呃,虽然钱不是我们的,但救命之恩嘛,就当是那两人借给咱们的,先花着,回头咱们还给人家也行。那钱,我的意思是,你也可以给点那个小丫鬟,人家帮咱们做事,也不能白做。”
花笺笑道,“姑娘放心,奴婢省得的。”
今天的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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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