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这三日全城戒严,科考开始。
贡院中,紧张的呼吸声弥漫,气氛紧张,像一根随时都可能绷断的弦。
这几天皇子需要避开,夜凌便让摄政王做主考官,全权负责本次科考的事情,并命礼部尚书为副考官,协助夜珩处理科考的事务。
今年春闱推迟到现在,已然是不能再发生变故。
这三日,夜珩都住在贡院中,隔绝了外面的风声。
在王府中,王妃娘娘无所顾忌地霸占着摄政王的大床。
素凉对床的大小特别在意,看到大的就兴奋,在独守空房的这夜,她睡得可香甜了。
翌日傍晚,孙贵妃派人来请素凉到宫中一聚。
说是实在也不想这么晚了劳烦她走一趟,实在是陛下欢喜得厉害,非得请大家一同分享这份心情。
素凉乘着轿辇到了兴朝殿,还立在门外,就听着里面爽朗的笑声传出,素凉睁着好奇的目光,看了眼旁边接她进来的总管。
蓝总管伸手朝她示意:“陛下吩咐了,摄政王妃进去便可。”
素凉抬步进殿,果然这殿内站了一堆人,陛下孙贵妃,还有上次来过摄政王府的俩父女,有严汀,就连公良澈兄妹都来了,还有三皇子和安贵妃。
三皇子素凉记得,前些天来王府撒泼,划破她手的那个,毛里毛躁的,一点儿都不稳重。
他旁边站着的女人,雍容华贵,眉宇之间和他很像,该是那位宠冠后宫的安贵妃。
而他们的面前,放着一副已经裱了的画,目光所测,长约莫20尺,宽四尺。
能画出这样一副巨作,还能这般合帝王心意,确实难得。
见过礼后,夜凌忙朝着素凉招手,慈眉善目的,“靖卉你过来,替孤看看这幅画。”
“是。”素凉乖巧地走过去。
其他人都试探性地打量着她,并未言语,只有楼阁老笑着出声,像极了好心的长辈,“陛下,这王妃娘娘年纪还小,您可不能为难她。”
“孤这怎么为难了?”这样跟夜凌说话,他也不恼,“靖卉是幽国皇室的公主,所见所闻定然能登大雅,请她品鉴一番,孤也好听个新鲜。”
“陛下,这画……”
素凉走到画的正面,心脏骤然开始狂跳,一种刻到骨子里的熟悉从四肢百骸袭来,带着无穷无尽的思念,撕扯着女孩儿如今的理智。她的脑海中,仿若还能浮现出,那女人作画的情景。
她定然是先沐浴更衣,莲青的衣裙要蒸上桂子的芬芳,她要的味道必须恰到好处,少一分为太淡,多一分则太浓,不然,以这女人娇气的性格,整座宫廷都能被她搅合得不得安生。
“这画是孤从幽国得来,今日一见到,便心生欢喜。”夜凌说着,见素凉动容的模样,似乎以为她也震撼得说不出话,便多说了些,“这画大气,孤想着,这位画师定然是位出世之人,有极高的悲悯之心,以慈悲为怀,这般细致又不失温度的画唯有心系苍生才能作出。”
素凉眼圈都红了,她一步一步朝着画走去,她的模样,却如同一名即将溺水之人,行走一分皆是不易,那如潮海般的记忆几乎淹没到她窒息。
她看到画中,从乡间小道蜿蜒至官道的曲折,从百姓来往之间到皇宫内院,再到山水竹林,画师自然地将各种风格迥异的人和物,自然、建筑绘在一起,几乎凝成了整个人间。
每处地方都会有好几个小人,他们的神情分明,几乎都能看到市井之徒在为银钱争吵,乡间百姓乐于耕种,皇宫内院的子弟挑灯苦读,竹林文人觥筹交错,吟诗作对的模样。
“这画,涵盖了整个人间,将四海缩小到画里,还分为和谐,画师有心了,也难怪陛下喜欢。”素凉微笑着谈论,神情却落在乡间小道旁公鸡鲜艳无比的冠上。
素凉记得,那个娇气无比的姑娘,当时跟她丈夫闹情绪,不小心把红墨洒到了画上,那公鸡是她丈夫为了哄她,亲手添的。
“你说得极是,这画原本的名字就为《人间百态》,孤打算将这幅画挂在书房中,日日观赏,能得这画,当真是孤之幸。”说着,夜凌笑出了声。
众人齐齐道:“陛下福泽深厚。”
《人间百态》?这画什么时候叫这个名字了?
素凉指甲几乎插入掌心,她转身向夜凌行礼,“陛下恕罪,这幅画挂在书房怕是不吉利。”
“不吉利?”夜凌脸色微沉,却也没跟她生气,“何故?”
“臣妾见过这画,这画是幽国前王后所绘,这画上,沾了血。”素凉深深一口气说话,“那条黑色的河,下面全是血。”
此话一出,殿内死寂无声,就连夜凌都怔怔地望着这幅画,不语。
“前王后?”出声的是楼阁老,他轻嗤了一声,“那个□□的女人作的画?难怪不吉利,秽乱后宫不说,还诅咒帝王,谋害嫔妃,干预朝政,最后竟然密谋造反,当真死一百次也不足惜……她这样——”
“你胡说,她不是这样的人!”素凉转头,冷眼扫向楼阁老,那黯眸里的煞气几乎化为实质,一向温吞的姑娘生起气来,倒是让楼阁老顿了顿。
不过一个小姑娘的气,能有多大?这到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害怕。
夜卿诏反而瞧着她生气,感觉越发有意思起来,继续火上浇油,“楼阁老说的是事实,王妃有何好生气的,即便你小时候在宫中见过她,受过她的蛊惑,那你也是被蒙骗了。”
“三皇子慎言。”公良澈见素凉情绪不好,想让他住嘴。
可越是有人不让他说,他越想说,“本皇子说的可是事实,这幽国坊间还有关于她的话本子,人人都知晓的事情,王妃有什么可争——啊!”
“皇儿你怎么样?”安贵妃惊呼一声,忙尖声唤道,“快传太医。”
“你这个小贱人!竟然敢伤本宫的儿子!”安贵妃见自己儿子的嘴角直接被砸出了血,指着素凉就破口大骂。
素凉淡淡地看着他们,早已没有了方才的怒意,那随手掷去的茶杯碎落在地上,茶水还在蒸腾着热意。
众人都震惊于她的举动,而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混然不在意地笑了笑,径直朝着夜凌跪下,单薄的身板挺直,“臣妾有错,请陛下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