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时辰的挑选,却没有一匹料子入得了眼。
跟着那道月白身影走出锦绣坊,苏矜若的思绪早已不在白色云锦上。
正心不在焉时,耳边忽然传来他的声音:“这几日本王会让人继续寻访合适的料子,三姑娘若有空,不妨每日都来看看。”
声音里隐含试探,抬眸对上那双含笑的眼眸,一阵慌乱涌上心头:"妾身只是......"
“只是觉得这料子都不够白?”
不知何时,那人已经欺近,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
苏矜若下意识后退半步,背部却抵上了廊柱。他目光落在她微红的脸上,声音带着几分调笑:“三姑娘这般挑剔,莫不是有意拖延?”
慌乱间想要解释,却听他又道:“罢了。既然三姑娘觉得这些都不够好,本王倒是还有一匹料子。”
红木匣子打开,一抹胜雪的光华映入眼帘。他修长的手指拈起云锦一角,缓缓展开在阳光下。丝丝缕缕的纹路泛着七彩流光,美得惊心动魄。
苏矜若看得出神,耳畔忽然响起他低沉的声音:“这本是准备进贡的料子,三姑娘觉得如何?”
“这......”苏矜若轻咬下唇。这料子确实无可挑剔,再推脱怕是显得太过刻意。
正踌躇间,系统跳了出来:
【宿主,别忘了还有戒指!】
对了,还有那天上星辰所化的明珠。
抬眸怯怯看他一眼:“王爷,妾身觉得这料子甚好,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那枚明珠......”她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
“说起明珠,本王倒是想到一物。”他目光微深,“南海新进贡了一颗极品夜明珠,若是打造成三姑娘说的那种能戴在手上的指环,倒也别致。只是这夜明珠要七日后才能送到京城。锦绣坊那边也准备了不少珍珠玉石,到时一并送来给三姑娘挑选。”
苏矜若暗暗松了口气,总算又争取到些时日。可转念一想,锦绣坊不但能搜罗各地珍宝,连贡品消息都能得知,背后究竟是什么样的势力?
再看那人云淡风轻的模样,她越发笃定锦绣坊的生意必与他脱不开干系。
天色渐暗,马车缓缓停在尚书府门前。
苏矜若正要掀帘下车,耳边响起他的声音:“婚服的布料已经选好,至于那天上星辰所化的明珠,七日后便能拿到。”
抬眸望去,暮色中那人的神情晦暗不明。
“三姑娘的要求,本王都已做到。”语气依旧温和,可那声音却让她后背一凉,“婚期就定在下月初六,三姑娘意下如何?”
“这......”她刚要开口,却听他又道:“若是三姑娘觉得为难,现在退还聘礼还来得及。”说着轻轻一笑,“只是那高利贷的人若再寻上门来,本王可就管不着了。”
暮色中的笑意让她心头发寒。
抓着车帘的手微微发颤,却听马夫的声音远远传来:“王爷,宫里来人找您。”
“三姑娘好生考虑。”他的声音渐渐远去,“本王等你的答复。”
望着那抹月白身影消失在暮色中,苏矜若只觉浑身发冷。婚期将近,她却还未筹够银子还债。如今这般情形,当真是进退维谷。
回到院中,苏矜若久久无法平静。
走到梳妆台前,手指轻轻抚过那一盒盒的珠宝首饰。这些聘礼,原本是为了还债准备的,可若只是这样......
目光落在那对东珠耳环上,一个大胆的想法渐渐成形。要想打探消息,总要先有本钱才是。
片刻后,几支金钗和一对玉镯便被她小心收进荷包。在朝阳初升时分,她便带着丫鬟先去了当铺。
将那些首饰典当后,她换了身素净衣裳,往城南而去。城南住着不少织户,每到春耕时节,总要为来年的蚕丝发愁。
踏入那条绸缎铺林立的街道,耳边传来阵阵讨价还价的声音。苏矜若不动声色地走进一家门面颇大的绸缎庄。
掌柜眼睛一亮,忙迎了上来。她故作矜持地报出锦绣坊管事的名号,那掌柜立刻变得更加恭敬。
“小女子想打听些蚕丝的行情。”她细声细气地说着,同时打量着四周。
【掌柜韭菜潜力值78,适合培养】
听到系统提示,她不动声色地问道:"听闻近来蚕丝行情不错?"
掌柜搓着手笑道:“姑娘有所不知,这蚕丝如今都是六王府的人在收,咱们这些小本生意,哪还敢妄想......”
“六王府?”她刚想细问,掌柜却突然噤声,脸色都变了。
带着疑问,她又走访了几家绸缎庄。虽然掌柜们说法不一,但每每提到蚕丝生意,总会露出几分忌惮。渐渐地,一张若隐若现的大网在她眼前展开。
原来这城里但凡经营蚕丝的商铺,不是有六王府的股份,便是靠着六王府的门路才能拿到货。
这般想着,不由得又想起锦绣坊那本账册。若要做这门生意,怕是处处都要与他打交道了。
回府路上,苏矜若越想越觉得棘手。
这蚕丝生意背后处处都是宁衍澈的影子,若要插手,不但躲不开他,反而会与他牵扯更深。
可若不做,这系统任务就完不成,到时候不但那些债还不上,连命也要没了。
回到院中,她取出一张白纸,铺在案几上。提笔蘸墨,却迟迟没有落下。聘礼中的珠宝和银两足够她开始布局,可一旦开始,就再也没有回头路。
手上的笔终于落下,写下城南几个商贾的名字,又迅速划去。
她站起身,在房里来回踱步。
立在窗前,她望着院中那株将谢的秋菊。那花影在暮色中摇曳,仿佛在映照着她此刻进退两难的处境。
重新坐回案前,她又写下几个蚕农的住址。墨迹未干,又被她轻轻揉成一团。
【宿主,不如先找几个商贾试试?】系统突然说道。
她摇摇头,只要涉足这行当,就躲不开宁衍澈。
正思忖间,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三姑娘,六王爷请您赴宴。”
她手中的笔一顿,墨汁在纸上洇开一片。抬眸望向窗外,夕阳正好,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才刚开始筹谋,他就请她赴宴,这般凑巧?今日城南所见所闻,他该不会已经知道了吧?
正要出门时,苏矜若突然停下脚步。片刻后,从荷包里取出那对东珠耳环戴上。耳环泛着温润的光泽,衬得她越发楚楚可人。
夕阳的余晖中,府门外停着一辆青漆软轿,轿帘上绣着暗纹,低调中又透着一丝贵气。
掀开轿帘的瞬间,檀香悠然而至。轿内铺着柔软的锦缎,倚着绣着芙蓉暗纹的软枕。身为六王爷,竟这般郑重其事地派轿相迎,倒让她更加忐忑。
正想着,轿子已经停了下来。
“三姑娘,到了。”
轿帘掀开的瞬间,庭院内暖黄的灯火便映入眼帘。莫说是庶女,便是寻常官家小姐,也少有机会踏入这般气派的府邸。
苏矜若跟着引路的婆子缓步而行,不时能听到远处传来丝竹之声。
转过一处抄手游廊,眼前豁然开朗。庭中假山叠石,水声潺潺,四周灯火通明,更显得那一池碧水波光粼粼。临水搭着一处雅致的凉亭,此时已坐了几个锦衣公子。
“三姑娘来了。”宁衍澈缓缓起身,月白锦袍在灯火下微微泛光。他微笑着替她引见了亭中几位公子,却并未让她入座,而是邀她去往一旁的水榭。
苏矜若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那些公子,随他踏上水榭。
既请她赴宴,却又安排在这偏僻清净之处,倒让她不禁暗自思量这其中深意。
水榭临水而建,处处装点着盛开的秋菊。宁衍澈执着那根青竹拐杖,在临窗处坐下,示意她也坐。
“三姑娘觉得府上的布置如何?”他端起茶盏,语气温和。
望着她微垂的眉眼,宁衍澈心头微动。这府中的一草一木,都是为她精心挑选。
目光不经意间掠过她耳畔,那对东珠耳环在夕阳余晖下泛着柔和的光晕。正是他让人挑选的那对。
“今日难得见三姑娘戴这对耳环。”
她微微低头,耳垂泛起一抹红晕:“妾身觉得好看......”
这般乖顺的模样,让他心头越发满意。
远处忽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抬眸望去,只见几位锦衣华服的小姐正从对面的游廊走过,举手投足间尽显世家千金的风范。
“那是齐国公府的小姐,”他不经意般说道,“生得好性子,很是懂事。”
苏矜若垂眸浅笑,他这是在暗示什么?正想着,忽听那群小姐的谈笑声更近了。
心中一动,她借着沾湿手帕的由头起身:“王爷容我去净一净手。”
转过回廊,正要往净室方向走,内室忽然传来一阵低语:“你们说,六王爷怎么就选了那位三姑娘?”
“听说是个庶女,从前根本没人见过。”
听到自己的名字,本欲离开的脚步不觉停住。指尖攀上廊柱的凉意,已不知不觉靠了上去。
“这般卑微的身份,也配做王妃?”那声音里带着几分轻蔑,“要身份没身份,要姿容没姿容,也不知六王爷看中她什么了。”
“怕不是看中她的本分老实?”一声轻笑飘来,“我听母亲说,六王爷就喜欢这样的。反正将来也只是个摆设罢了,还是得听王爷的。”
每一个字都如同利刃,狠狠刺在心上。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在廊柱上抓出一道浅痕。
正要离开,又听一声低笑:“是啊,六王府最不缺的就是通透的女子。到头来还不是选了个......”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掩在回廊后的身影微微一颤,转身欲走时,却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远处,宁衍澈正与一位公子说话。
“我倒觉得三姑娘很有意思。”那公子笑道。
“你说得对。”他语气淡然,“清溪映月,月色倒比溪水更有味道。”
这番话语萦绕耳畔,世家小姐的轻蔑,他的言外之意,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原来在他眼中,自己不过是个安静无害的摆设。
手中的帕子不知何时已经揉皱,浸透了手心的冷汗。
回到水榭时,她强迫自己舒展指节,挤出一抹温婉的笑意。
“王爷在看什么?”她轻声问道。对面的人正望着水中倒影出神。
宁衍澈望向眼前的小姑娘,那双清澈的眸子低垂着,似乎藏着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他放下手中的茶盏,缓缓开口:“王妃院落早已精心修缮,东南角的山石假山,西面的园林水榭,都是按照最高规制来布置。
“听闻三姑娘最喜欢赏花,本王特意命人在园中种了不少名贵花卉。”说着,他伸手折下一支盛开的秋菊,在指尖轻轻转动,“这些都是南方新移栽来的品种。”
见她没有接,他便将其轻轻放在案几上,“三姑娘以后有的是时间欣赏。”
抬眸看一眼那片笼罩在灯火中的园林,她嘴唇微动,却终是什么也没说。
“三姑娘只须在园中赏花作诗,其余琐事都不必操心。”他语气轻柔,宛如在勾勒一幅美好的画卷。
月上枝头,软轿在夜色中缓缓驶离六王府。靠在软枕上的人儿眉头微蹙,今晚的种种在脑海中不断翻涌。
回到自己院中,挥退了丫鬟们。
檀香袅袅中,目光落在梳妆台上那一件件聘礼上。贡品云锦,夜明珠戒指,华丽的王妃院落,这些看似美好的承诺,不过是一座精致的牢笼。
月光斜斜照进,为梳妆台镀上一层清冷的光晕。指尖拂过东珠耳环,想起今日那些话语,唇边泛起一丝凉意。
片刻后,素手轻移,摘下耳环,聘礼一一入匣。成对的金钗,镶玉的手镯,珍珠项链,都被分类装进荷包。趁着这七日,足够将这些变成她的第一笔本钱。
“既然都是死路,”悬着的一口气终于落定,眼中闪过一抹狠色,“不如破釜沉舟。”
案前铺开白纸,她沉思片刻,写下几个商贾的名字。这些人虽被宁衍澈的势力压制,却都有几分能耐。若是给他们一个机会......
“开一个消息铺子。”她轻声道,眼中渐渐亮起,“让商贾们知道,有个地方能替他们出谋划策。”
一个投资顾问的商号在纸上渐渐成型。
提笔蘸墨,她一笔一划写下"知心阁"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