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疏庭眼睫轻颤,下巴缓缓扬起,本是吻在她额间的双唇,一点一点擦过她眉心,鼻尖,停在她双唇。
桓照夜眼神倏地幽暗,牢牢锁住庄疏庭,一手揽往她腰后,一手扶上她后颈。
卓九渊脸色十分难看,垂下眼眸,语气颇为不甘:“不过月余,你就倾心于他了?”
“五师兄,”白藏一手夺回卓九渊手中天青色瓷瓶,置于一旁桌案之上,一手握住卓九渊手臂,拉着他往外拖,“你都瞧见了,又何苦一问?”
卓九渊面容颓丧,甩开白藏,独自往外行去,刚一迈过门槛,便纵身跃上屋脊。
白藏抬头望天,眼见卓九渊几个起落,不见踪影,方长舒一口气。
听得身后关门之声,他回头瞧向林止,说道:“你家殿下,若果真不行,我即刻便可为他诊脉开方,免得十七受情毒之苦。”
林止冷着一张脸孔,立于廊下,低声警告:“殿下与王妃情比金坚,你再如何横加挑拨,也是无用!”
白藏被林止当面点明,半分尴尬也无,敞敞亮亮道:“我确是受人所拖,给十七同妹婿使些绊子。但这些时日,我冷眼瞧着,十七同妹婿倒果真情投意合。我若再横加挑拨,岂不惹人生厌?再也不会了,你放心便是。”
林止冷哼一声:“你知道便好。”
“你这般语气,我听着,可不大受用。”白藏语气带了点委屈,“今日若不是有我,五师兄定要寻妹婿的麻烦,妹婿该谢我才是。”
林止摆出一副洗耳恭听模样。
“给十七送药的灰衣小厮没来花厅回话,依妹婿治下之能,事关王妃,小厮定不敢不来回话。既敢不来,必有大事发生。未隔多久,倾府而出。众人虽缄口不言,但这般阵仗,定是十七不见了,妹婿急了,派人寻她。”白藏顿了一顿,问道,“可是如此?”
林止点了点头。
“五师兄亦有所怀疑,要去书房相询。我竭力将他拦住,又哄他喝下安神汤。若他知晓此事,待寻回十七,定要拉上四师兄与我,大闹桓府,怪罪妹婿未护好十七。我三人闹将起来,妹婿这偌大桓府,至少损毁一半。”
“自净梵山遇刺,殿下不论多忙,日日都加倍练剑,唯恐再遇险情,护不住王妃。王府一众护卫,亦日日苦练,暗下决心,定不让王妃和殿下有半点闪失。”林止神色有些黯然,“今日实属意料之外,杀手之多,遇所未遇。不过,殿下已飞鸽传书,从京调派人手,确保日后万无一失。”
“若十七嫁入景王府,日日不得安宁,日日担惊受怕,她与妹婿,虽情投意合,这婚事也算不得良缘。”
“依殿下性子,定早有谋划。”林止一脸笃定,“这般刀尖舔血的日子,绝不会太久。”
“那便好。”白藏轻拍药箱,转身道,“走了。”
林止追上前去:“你受谁所托,给王妃和殿下使绊子?”
“我自是不能泄露半句。三日后,由你家殿下猜去。他若猜不出,便罢了。若猜得出,也与我无关。”白藏头也不回,一跃而起,往花厅去了。
林止正欲回转廊下,只听身后有脚步声,回头看去,香茗和春晴正急急往他奔来,片刻间,便至他眼前。
“林护卫,我家小姐,”香茗望向紧闭的房门,“可是在房内?”
“王妃同殿下皆在房内,”林止顿了顿,继续道,“这三日,两位主子只怕不会出门。”
香茗心中既焦急又疑惑,小姐突然命她不要再唤王妃,不放任何人进主院,定然有小姐的道理,且定与景王殿下有关。
她与春晴守在院外,拦得住府上寻常下人,却拦不住六皇子殿下,只得让桓承岱领着卓九渊和林止进得院内。
因见几人将江眉柔的尸身抬出,又得话院门不必再守,香茗和春晴坐立不安,左等右等,仍不见庄疏庭回房,便打定主意,来此处候着。
“房内只得殿下和王妃两人?为何要三日不出门?”春晴问道。
“来人。”桓照夜的声音透过房门传出,低沉暗哑,却清晰无比,显是用了内力。
林止三步并作两步,到得门前,急急推开房门,进得门去,须臾间,又将房门关严。
香茗和春晴不假思索,默默往廊下立了。
房内,庄疏庭紧紧拢着件极为宽大衣袍,坐于桌案前,双袖挽起,左手手腕露出嵌宝镯,右手握着狼毫,正往面前笺纸上写着什么,乌发湿润,樱唇红肿润泽,素日里清美面容,如今透出几分妩媚,一瞧便是刚出浴,却比素日里浴后加倍动人心魄。
桓照夜紧挨庄疏庭而立,亦是乌发湿润,唇角多出一处红豆般大小破口,血迹尚未干透,颈项处隐隐露出几点红痕,因肤色白皙,瞧着尤其显眼,而身上衣袍,同庄疏庭所着一式一样,毫无二致。
桌案边缘摆着个天青色瓷瓶,瓶盖已开,挨着瓷瓶,是一只碧玉茶壶,围着几方茶盏。
林止甫一推开房门,桓照夜便不动声色往桌案另一侧挪去,面向庄疏庭站定,将她遮了个严严实实。
而庄疏庭头都未抬,兀自写个不停。
林止低眉敛目:“殿下有何吩咐?”
“派人严加监视庄沅沅,寸步不离。”桓照夜语气隐隐含了一丝愠怒,“你亲自回趟京,禀告皇祖母和父皇,本王求一道取消婚约的圣旨。”
林止抬头望向桓照夜后背,迟疑问道:“殿下,取消什么婚约?”
桓照夜再不言语,拿起庄疏庭已写好的笺纸,逐字逐句仔细瞧着。
“取消我与殿下的婚约,劳烦林护卫尽早启程,”庄疏庭轻声开口,拿了张新笺,又奋笔疾书起来,“务要快马加鞭,速速将圣旨带回,我与殿下在桓府等着林护卫。”
林止似是受到莫大打击,立时僵在原地。
桓照夜双眸锁住庄疏庭,淡声道:“你可满意了?”
庄疏庭停下笔,抬起头来,目之所及,是桓照夜松散衣襟,隐隐露出的胸口,上头星星点点吻痕。
双眸缓缓往上,经过锁骨,下巴,停在他唇角破口处。
庄疏庭面颊上,本已渐渐消退的红晕,似是又浓郁了一些。
约摸半炷香前,众人刚离去,桓照夜便和衣将她抱入浴桶。
热气氤氲,她趴在桓照夜胸前,越发昏沉。
她中了情毒,心上人近在眼前,又这般清俊非常,本该不管不顾,放浪形骸,但她十分克制,忍了再忍,只……吻他几下。
未曾料到,把持不住的竟是他,紧紧缠住她,一吻再吻,无休无止,如同他也中了情毒一般。
意乱情迷之间,余光瞥见天青色瓷瓶在帷幔上落下的影,她狠下心,贝齿一合,咬了下去。
哪知桓照夜不顾唇破流血,抬手覆上她后颈,愈发深入,待她险些喘不上气,方缓缓挪开双唇,贴在她唇角,低低喘息。
庄疏庭双唇嫣红,歇了半晌,待气息稍稳,便道:“……汝河水位一日高过一日,今夜若是雨水不停,明日恐怕便要决堤。”
眼瞧庄疏庭舌尖探出,舔往唇角沾上的,他的鲜血,桓照夜眸色越发幽暗,本欲再度吻上,未料庄疏庭偏头贴向他颈项,右手抬起,指尖一点一点抚过他双唇,停在唇角伤处。
她真心想嫁的听琴人,便是她假意要嫁的景王。庄疏庭隐去眸中不舍,指尖狠狠压下,顷刻间,指下便有血珠涌出。
桓照夜眸色更深,猛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浴桶内热水溅出,湿了一地。
“不要。”庄疏庭轻轻摇了摇头,抬手揽上桓照夜劲瘦腰身,“我有要紧事要同你说。”
“你最要紧。”
庄疏庭心尖轻颤,眸中多了一丝黯然,揽住桓照夜腰身的手臂紧了紧。
默了片刻,她启唇道:“身为景王,你绝不会置封地百姓于不顾。我不能为了解毒,将你绊在房内整整三日。万幸七师兄有魅魅散,只要服下,便无性命之忧。”
桓照夜静默不语,半晌后,揽在她腰际的手臂收紧,抱起她,迈出浴桶,将她置于浴桶旁一方清漆长几之上,留下一句“等我”,便转身出了帷幔。
湿衣裹身,庄疏庭难受至极,眼见身旁黑漆木衣架之上悬着两身干净衣袍,她立起身,脱下湿衣,扯下其中一身衣袍,披在身上。
甫一转身,便瞧见桓照夜正撩开帷幔,一手拈着一颗药丸,一手握着一方茶盏。
四目相对,庄疏庭浑身烧烫更甚,急急转回身,背向桓照夜。
待匆匆拢好衣襟,系好衣带,方又转过身,面向桓照夜而立,只是双眸微垂,并不去看桓照夜。
桓照夜虽从容静立,耳尖却已红透,眸色深重,默默瞧着她一阵忙乱,待她转身,见她强自镇定,看都不敢看他,不禁往前几步,倾身凑近她,缓缓耳语几句。
庄疏庭顿觉浑身如熟透一般,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这回便饶过你。”桓照夜直起身,声音又低又沉,“洞房花烛,总归要你清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