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照夜强压心中怒意:“我那三位皇兄皇弟,身手虽不及我,但皆在你之上。待解除婚约,待你从他们三人中找出真正的灭门仇人,你便故技重施,先设法嫁给他,处处逢迎他,与他同床同枕,委身于他,再寻机取他性命?是也不是?”
“我……”庄疏庭支支吾吾。
桓照夜痛心疾首,用力捏紧庄疏庭下巴:“我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你。”
“殿下定想杀我而后快,但恳请殿下饶我一命。”庄疏庭顿了一顿,又道,“请殿下饶我一命确是太过为难殿下,殿下可否给我一年时间?不,无需一年,只需到明岁端午,过了明岁端午,我任由殿下处置。”
桓照夜双目微闭,半晌后方又睁开,眸中已不见怒意,只余冷静:“当日从净梵山回京,我曾答应你,日后无论你想要什么,都可同我开口。今日我便当作你开了口,不过,我另有三个条件。你若答应,便允你到明年端午。”
庄疏庭不假思索:“不管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桓照夜眉尖微皱:“第一个条件,你不可同灭门仇人有任何亲密之举。”
“这是为何?”庄疏庭十分不解,“不管灭门仇人是哪位皇子,我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况且皇子身边向来护卫寸步不离,我除了……”
桓照夜眉心拧起,冷声打断:“你想现在就死?”
“我答应你。”
“第二个条件,留在上河郡,待治理好水患,同我一道回京。”
治理水患,少则一两个月,多则三四个月,如今她还不知另三位皇子哪位是她的灭门仇人,即便她知道了,也不知该用什么法子下手复仇。
时日无多,但她不得不答应。
“如今我还是殿下的王妃,自是该与殿下共进退。”
桓照夜面色稍霁:“第三个条件,你要成全我与心仪之人,我的心仪之人是谁?明岁端午,你若能猜出,我便饶你不死。”
“好。”
她不是不知,若想取下皇子性命,她八成是活不成的。
明岁端午,他饶不饶她,实则无甚紧要。
因她,只怕连明岁端午都活不到。
“好好活到明岁端午,不准死。”
庄疏庭微怔:“你已说了三个条件。”
桓照夜无奈一笑,罢了,他自会护着她。
他长臂伸出,利落拔下庄疏庭发上玉簪:“若不烤干,会头疼。”
庄疏庭不错眼瞧着桓照夜,任由墨发垂落,披散身前。
半晌后,说出心中疑惑:“殿下怎会知晓,我费尽心思,是为取殿下性命?”
“身为辅国大将军的嫡长女,秉倾国倾城之貌,又有皇祖母撑腰,自是喜欢谁便能嫁给谁。”
桓照夜手拿玉簪,眸中落寞一闪而过。
“宫宴那日,你并不喜欢我,却非要嫁给我。宫宴之后,你整日虚情假意,更不惜委身于我。你究竟何所图?排除各种不可能,我不得不承认,你嫁给我的目的,是为取我性命。”
庄疏庭轻笑:“我日日都说倾慕殿下,殿下竟都未当真。”
“一个女子眼中心中究竟有没有我,我并非瞧不出来。”
“殿下有两情相悦之人,经验丰富,定然是瞧得出来的。”
桓照夜欲言又止,修长手指探出,欲伸向庄疏庭肩上乌发,未料庄疏庭侧身一闪,往后躲去,唇角却噙上一抹淡笑:“上河渡口,殿下与我分开之时,曾对我说,那些杀手取不了你的性命,殿下那般说,却是何意?”
桓照夜似是未听见庄疏庭所问,手指锲而不舍往前伸,拈起她肩上一缕发丝:“不知方才是谁亲口同我说,如今她还是我的王妃。”
“我……”婚约不日便要解除,庄疏庭不知他为何执着于此。
“如今我连自己王妃的头发都摸不得了?”
“殿下摸自己王妃的头发,天经地义,无可厚非。可殿下,你我二人的婚约不日便要解除。待你娶了两情相悦之人,大可日日摸她的……”
因想起若无她的失误,便无她同桓照夜的婚约,桓照夜只怕早就可以日日摸到两情相悦之人的头发,庄疏庭再也说不下去。
“这些时日,你对我又亲又抱,主动委身于我。如今连摸一摸你的头发,以解对心仪之人的相思之苦,你都要躲着我。”
他果真有心仪之人,他已亲口承认。
庄疏庭唇角牵了牵,终是扯出一抹淡笑:“殿下抱我亲我之时,亦是将我看作你那两情相悦之人?”
桓照夜眸中闪过一丝无奈。
他抱她亲她,只因她便是她的心仪之人。
但她的心仪之人却不是他。
两情相悦,仍是遥遥无期。
他说出方才那一番话,无非是心中气闷。
若她没有误认灭门仇人,她为复仇,定要对真正的灭门仇人又亲又抱,进而委身,即便她心仪琴馆听琴人。
她对琴馆听琴人,亦不过如此。
思及此,桓照夜只觉心中好受一些。
庄疏庭并未让面上淡笑停留多久,便任由眉尖蹙起:“我并未委身于殿下。我虽对殿下又亲又抱,也已做好委身殿下的准备,但幸好误会今日得以消除。只盼殿下心爱的女子,能少些介怀。”
桓照夜定定瞧着庄疏庭,一言不发。
“待回府我便给太后写信,求得她的谅解,求她早日解除你我婚约。此前我为复仇,顾不得身为女子的矜持,亦顾不得殿下已有两情相悦之人。如今误会解除,再不能耽搁殿下终身大事。”
庄疏庭眉心皱得更紧,双手伸出,一手扯下桓照夜左手指尖自己那缕发丝,另一手夺下他右手手指拈着的玉簪。
“为免殿下两情相悦之人伤心,还请殿下莫要再如此。”
“并非两情相悦。”桓照夜瞧了眼空空如也的双手,拧了拧眉,“她未必会心仪于我,也未必会因我伤心。”
原来竟是单相思。
庄疏庭十分诧异,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让桓照夜这般牵肠挂肚,患得患失。
因想起王府中那些个貌美婢女,想起暖香阁的姑娘们,她不禁道:“殿下若是三心两意,她哪敢心仪殿下?”
“我绝非三心两意之人,天长日久,你自然知晓。”桓照夜道,“敢心仪我的姑娘,敢假装心仪我的姑娘,除了你,早已一个不剩,因她们无一不想取我性命,王府每隔些时日,便可清理出几人。我早已习惯,也颇有经验。不然,我又怎能猜出你亦想取我性命?”
桓照夜竟这般凄惨?
今日在上河渡,面对几百杀手,他也能淡定自若,定已面对多次。
除了明目张胆刺杀他的,自然也有潜入王府暗地里行事的。
今日前,她也是那帮要取他性命,假装心仪他的姑娘之一。
桓照夜定定瞧了庄疏庭半晌,探手摸向火堆旁他的外袍,见已干透,便起身将衣袍取下,语气不容辩驳:“换上。”
他背过身,握着衣袍的左手递向身后。
庄疏庭盯着衣袍瞧了半晌,桓照夜并不催促,只静静候着。
终于,她抬手接过桓照夜手中外袍,亦转过身去,快速脱下身上湿袍,换上桓照夜的外袍。
待她转回身,只见桓照夜仍背对着她,静立不动。
庄疏庭静默半晌,方慢慢踱向桓照夜面前,轻声道:“我瞧瞧你的伤口。”
桓照夜先抬手替她拢了拢衣襟,方轻“嗯”一声。
伤口比刚上岸时要好上不少,鲜血已凝固,庄疏庭心下略定,启唇问道:“她若不喜欢你,你可要换个人喜欢?”
“我若换个人喜欢,岂不成了你口中三心两意之人?”
庄疏庭面无表情,声音略冷:“那便祝殿下早日抱得美人归。”
“借王妃吉言。”
庄疏庭静默不语,退回火堆旁。
“可否不要急着求皇祖母解除婚约?”
“可以,”庄疏庭瞥了眼桓照夜,不慌不忙道,“拿第一个条件来换。”
“不换。”桓照夜干脆利落,“我若向三位皇兄皇弟通风报信,让他们多多提防于你。你这仇,无论如何,可都报不成了。”
“你不会。”庄疏庭十分笃定,“跟你坦白之前,我只担心你容不得曾起念要取你性命之人,从未担心你会向另三位皇子通风报信。”
桓照夜一脸兴致盎然:“这是为何?”
“在我梦中,说她主子是模样最俊美皇子的杀手首领,便是赐婚那晚我去殿下府上,在桃林手刃的易容丫鬟。”
桓照夜略微沉思:“那丫鬟既易容成我府上婢女模样,你是如何得知,她便是你梦中那杀手首领?”
“她是王府模样最娇美的丫鬟,但她易了容,且她左手小指关节处有颗红痣,同我梦中见过的一模一样。”
“如今我才知,你杀她的真正原因。当日你洋洋洒洒编了一大篇,实是精彩极了。”
“若能骗过你,方称得上精彩。”
桓照夜瞥了眼一旁地上的白瓷瓶,幽幽道:“你还掏出个比这小上不少的药瓶,说里面装的药可让人有问必答。那药,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