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疏庭眼瞧桓照夜和庄大将军,不由得眉心紧皱。
一个清冷矜贵要护妻,一个刚硬执拗要护女,两相对峙。
护妻?
桓照夜若想拉拢父亲,自该顺着父亲。
但如今他言行举止,实是在护妻。
莫非此前他已拉拢过父亲,但未拉拢成?故此,他今日无需再对父亲客气?
那接下来,他便要布局让父亲战败入狱,待墙倒众人推,再一举灭将军府满门。
可这前世灭了将军府满门的大仇人,向来懒得多说半个字的桓照夜,此时却一句接一句,皆为回护她。
庄疏庭眉心皱得更紧。
庄大将军一脸难以置信,瞧向庄沅沅,只见她面上隐露慌乱之色,兀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禁咬牙切齿,一时气恼,又一时心疼。
庄夫人尤自夸个不停:“沅沅容貌虽不是数一数二,但亦是百里挑一……”
“庄夫人舌灿莲花,夸耀庄二小姐之语信口拈来。依本王看,不知矜持、不知羞耻、恬不知耻,这些词形容庄二小姐才够贴切。”桓照夜冷笑,“庄夫人,你说是也不是?”
未待庄夫人答言,桓照夜又道:“若那日本王未及时救下王妃,即便庄大将军你身为辅国大将军,这将军府,只怕也留不住。”
庄疏庭不禁抬眸看向桓照夜,他竟能为她做到这般地步,若这王妃由倾慕他的女子来做,见他这般护妻,只怕要欢喜得厥过去。
庄大将军大为震惊。
若庄疏庭真死在庄沅沅剑下,桓照夜竟是要让整个将军府为她陪葬。
如今他虽是辅国大将军,但桓照夜却是当今圣上最看重的景王。
庄大将军忙向桓照夜陪笑道:“三殿下,请息怒。沅沅她不过一时情急,并非真的要杀疏庭。姊妹之间,打打闹闹,本是常事。气消了,便好了。”
又勃然变色,怒向庄沅沅:“你这不孝女!竟这般冲动!罚你跪三日祠堂,一个月内不得出府半步!”
庄沅沅自知理亏,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前世庄疏庭未赴端午宫宴,便被罚跪三日祠堂,禁足一月。
如今庄沅沅欲杀嫡姐,竟也是罚跪三日祠堂,禁足一月。
一次又一次的,庄疏庭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今日两下对照,未料仍会觉得心寒。
“爹爹,她不是被救下来了吗?庄疏庭毫发无损,活得好好的,又没死!为何还要罚我跪祠堂,还要禁足?”
庄大将军道:“住口!庄疏庭是你叫得的?!”
“爹爹,你竟帮她不帮我?好好好,我自己帮自己!”
庄大将军置若罔闻,一副任其自流模样。
庄沅沅似是受到鼓舞,立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冲至桓照夜面前:“三殿下,庄疏庭喜欢别的男子,我替你杀她,你不谢我,还这般羞辱于我。她哪里好?值得你这样!”
桓照夜忙揽上庄疏庭腰际,后退两步。
庄夫人双唇紧抿,似是下定决心,急急往前几步,将庄沅沅护在身后:“为三殿下脸面着想,便顾不得家丑了。三殿下,疏庭她确是早有心仪之人。”
桓照夜神色淡淡,松开庄疏庭,从容问道:“你心仪之人,是谁?”
“我心仪之人,自然是你。”庄疏庭面色发白,强自镇定,暗暗思索应对之策。
桓照夜牵唇轻笑,不置一词。
庄沅沅冷哼一声:“你心仪之人才不是三殿下,而是琴馆的听琴人!”
桓照夜似是来了兴致,看向庄沅沅:“你如何得知?”
“我亲耳听见!不过数日前,对,四月二十四日,她娘祭日,她在院内烧纸钱,我娘恐她不慎点着院子,让我去提醒她一番。我刚进院子,便见她抱着酒坛,蹲在石榴树下,边烧纸钱边絮叨。”庄沅沅面露得色,“她说,她已有心仪之人,便是她在琴馆结识的听琴人。”
庄疏庭稳住心神,扯出一抹笑:“酒后胡言,你也当真?”
“酒后胡言?哈哈哈……那日我曾仔细查看,你拢共就饮了半坛桃花酿,依你的酒量,尚无醉意,离胡言还差得远呢!”
庄疏庭笑道:“你长进了,竟知晓查看我究竟喝了多少酒,喝的又是什么酒,还知晓我的酒量。”
“你!我看你能笑到几时!”庄沅沅转向桓照夜,“那日她还说,待下半年她年满十九,若听琴人还在琴馆候着她,她便求父亲出面为她提亲。她必不是胡言!”
“你这般笃定,”庄疏庭问道,“你口中的听琴人,是你亲眼所见?”
“我……我并未亲眼见过,但是都怪你!你阴险狡诈!我连跟了你三回,均被你使计甩开,不然今日我定要将那听琴人绑来,与你对质!”
庄疏庭幽幽低笑:“跟了三回便不跟了,你就是差一点耐心。”
“庄疏庭,你!若不是京中琴馆甚多,无从寻起,我定能抓你同那听琴人私会现形!”
庄疏庭轻笑:“可惜,可惜。”
庄沅沅突然由怒转喜:“庄疏庭,你这是承认去琴馆会那听琴人了?”
“我确曾常去琴馆。”
庄大将军偷偷觑了一眼桓照夜脸色,只见他一副似笑非笑模样,一时倒猜不透他是恼了还是未恼。
曾听某位言官私下提起,这景王殿下深藏不露,今日才知果真不假。
思量再三,庄大将军斟酌道:“疏庭,你若喜欢的是那听琴人,无需你求,老夫自是愿意为你去提亲。明日我便奏请皇上,拼着这张老脸,也要恳请他收回你同三殿下的赐婚。皇上向来体恤,定不会拆散有情人。”
呵,为了庄沅沅,父亲竟这般毫无顾忌了。
多亏这辅国大将军的官职,连皇上都给他三分薄面。
他去求皇上,说不定皇上真会应了他。
庄疏庭往桓照夜身旁立了,嘴角微翘,盈盈一笑:“可是,那听琴人本就是三殿下啊。”
“什么?!”
“你说的可当真?”
“绝无可能!”
庄大将军、庄夫人和庄沅沅,三人异口同声。
桓照夜神色微动,静默半晌,方侧身面向庄疏庭,双手抬起,轻握她手臂,双目幽深似海,牢牢锁住她眼眸,一字一句低声问道:“那听琴人,是我?”
庄疏庭毫不迟疑,往前半步,贴向桓照夜,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量,拉长了语调,柔媚媚意绵绵地顾左右而言他:“夫君,他们一心要拆散我与夫君,我舍不得夫君,夫君舍得我么?”
桓照夜从未听过庄疏庭这般语调说话,眼瞧她檀口一张一合,柔媚婉转声音入耳,他身子几乎酥了一半,若不是众人碍眼,立时便要将她揉进怀里,狠狠吻住,教导她不可同他人这般说话。
“我知道,夫君定也是舍不得我的。”
庄疏庭隐隐听见一声叹息,几不可闻。
随后桓照夜清冽低沉嗓音在她头顶稳稳响起:“那听琴人,本就是我。”
赌赢了,庄疏庭暗暗松了一口大气,一直紧握的手指瞬间放松。
“这不可能!不可能的,爹……”
庄大将军狠狠剜了庄沅沅一眼,见她住口,方满面堆笑,向桓照夜道:“竟有这般奇缘,疏庭觅得如意郎君,老夫可安心了。”
庄疏庭乘胜追击,向庄大将军行礼:“去汝河一事,还请父亲成全。”
“爹爹!”庄沅沅不住摇头。
“将军!”庄夫人却是点头。
这是何意?庄疏庭瞧不懂了。
庄大将军顿了一顿:“老夫答应你母亲之事,岂能食言?”
“庄大将军,本王携王妃同去汝河是为治水,并非为了投河赴死。若有危险,本王自会护着她。莫非庄大将军不信本王?”
“老夫自是相信三殿下,不过,疏庭素日里只知待在府中抚琴,身虚体弱,怕是受不得水患之地那般辛苦。若真有个万一,老夫无颜面对她生母。”
庄疏庭淡声问道:“若是明日随殿下同往汝河的是庄沅沅,父亲也这般竭力阻止?”
“沅沅三岁上便随我练功习武,身强体健,向来不畏辛苦。她若跟三殿下同去,老夫自是不担心。”
庄疏庭冷笑:“依父亲所言,殿下倒是该与庄沅沅同去汝河。”
“沅沅武功高强,如今连军中副将都是她手下败将。”庄大将军露出欣慰之色,“她随三殿下同去汝河,莫说自保无忧,还可助三殿下一臂之力,救一救落水之人。”
原来父亲还未死心,此时仍在为庄沅沅争取机会,莫非他想将庄沅沅同她一道嫁入景王府?
庄疏庭眼眸微垂,不愿再发一言。
庄沅沅看向桓照夜,面上可见喜色。
“王妃随本王同往汝河,庄夫人都要责骂她不成体统、不知矜持。本王好奇,庄二小姐若随本王同往汝河,庄夫人要如何责骂?”
庄夫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双唇张了张,终是未说半句。
“庄夫人大可放心,本王学了几分父皇的体恤,免得你为难,自是不会给你责骂亲女的机会。”桓照夜道,“不过,本王另有一事不明,庄大将军的副将,为何竟如此不堪?”
“三殿下这是何意?老夫的副将在战场上少说能以一敌二十,哪里不堪?”
“那日庄二小姐同王妃比试,只接下王妃十招,那副将又不及庄二小姐,”桓照夜道,“如何以一敌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