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春山 第6章 获救

我发了几天高烧。彻底失去了时间概念。

不过我的手似乎消肿了一些，开始有知觉了。

人体强大的免疫系统最终还是战胜了奇怪的雨林病毒。

人类果然是上帝最伟大的作品。

我似乎走到了陈非最后出现的地方。

种种迹象表明，他曾在这里试图搭建一个庇护所、但还没建好就遇到了什么——风暴、或者洪水？

满地石头和残枝碎片，当我看到那半截石头薄片时、惶恐地哭出了声。

我已经很久没说过话了，那次逃命还让我弄丢了他的衣料、我彻底陷入了比鲁滨逊还悲惨的荒野生活。

鲁滨逊如果没有星期五的话会不会早就死了？

人可以忍饥挨饿，可人真的没有办法对抗孤独。

“陈非！”

我叫他。

我的声音听起来好陌生，这是我的声音吗？怎么这么…… 难听。

不管了。

“陈非！陈非！”

当然不会有人回答我。只有被惊动的虫鸟压断树枝树叶的响动，有一次我几乎魔怔了跑过去、发现不是我期待的什么奄奄一息的年轻男性、是一只长满黑色斑点的青色蜥蜴。

我莫名的愤怒，冒着被它毒液侵蚀的风险抓住了它、然后活生生摔死在石头上。

我把它火化了。

这样泄愤的不文明举动终于使我冷静了下来，我是要去找他的、但首先，我得完成他做到一半的工作。

一个新的求救符号。

在摆石头的过程中我又发现了更多他留下的痕迹——他的状况一定很不好，因为这次他翻来覆去刻下的似乎全是自己的名字，以往那些带有生气的线条不见了，他好像只是在机械地重复什么、借由这种重复提醒自己什么……

提醒自己什么呢？

人在什么时候会强迫自己重复最简单熟悉的东西？

性命垂危，意识极度不清醒，行为难以自控……

好像有一只手攥紧了我的心脏，我还在哭、虽然没有多少眼泪。水分是荒野的稀有物，和血液一样珍贵。沿岸是没有脚印的，被雨冲掉了、或者……

我看了看雨林深处，明明是白天、却是黑沉沉的。像怪物大张的嘴，散发某种不详的气息。

恶心得让人头晕。

我跑了进去。

我在叫他。

如果真的要死。

如果真的会死。

至少，

让我见一见他。

让我知道他右腿上的伤口好了吗？

“陈非…… ”

我不知道自己找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在哪。

我很渴，很热，又饿又冷。我好像听到了螺旋桨扇动气流的声音，但我站不起来了。

就在几小时…… 或者几天？前，我在一棵枯死的树上捡到了一件衣服。烂得不成样子、但还能看出来是件衣服。黑色的长袖T恤、下摆被人撕掉一截。

“陈非…… ”

我的喉咙干得快冒烟，连发出这样简单的两个音节都有些费劲。

有点遗憾，

我在想。

都说人死前会看到自己最渴望的幻觉，可我都没见过他、拿什么梦呢？

“先生……先生……醒醒，听得到吗？裴陆？裴陆？”

有人在叫我。

橘红色的，不是陈非。

“陈……非…… ”

“什么？”

“陈非……有人…… 救救他…… ”

“救救他…… 救…… 他…… ”

“发现目标，发现目标。北纬22.7.14，东经103.5.31。生命体征虚弱，启动应急救援。另，目标声称雨林中可能还有其他幸存者、立即展开进一步搜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