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来的有些迟,她向寻春解释说:“丧事刚过,要清点安排任务,虽说得心应手,但事务总是繁琐费人心力。”她是听老幺说了寻春的状况,可真当看见了,还是被惊了一下。
在这一段时间里,千岁鬼吼鬼叫的跑回来过,抱着一身衣服给寻春送来,然后又被满头大汗追上来的鹿萍拉走了,鹿萍临走时还不停的哄着千岁自己做的是掉脑袋的活儿,求他今天放自己一码熬一个时辰就可以,好说歹说才把心不甘情不愿的人哄走了交差。
所以千金见到的寻春已经是将自己收拾了一下,一身黑衣在烛火下印衬脸色却更加苍白。但显然熠熠生辉的眼眸并没有被这些事情所困扰,在看见千金时,寻春浅笑了一下,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衣服很合适。”千金与寻春仍旧不远不近,她的面色也不急,仿佛刚刚急匆匆来的人不是她一样。
“令弟除了不爱学武功,其他方面都做的很好的。”里里外外,除了不去碰千金的权力范围,他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帖,细心到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来。
千金不爱听这句话,揉着手坐下来说:“我来不是为了听这个的。”她的弟弟自然是好的,但这么大的人了还常常耍小孩子脾气着实恼人。
寻春与木辛对视一眼,示意他出去把着门,这似乎正和对方的意,麻溜的转身,没出两步就窜到房顶上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我运气不错,找到剩下的尸体了,”其中惨状他不想描述,便挑挑拣拣的说:“那个人应该是准备这件事很久了,那个扔尸体的地方一般人都找不到,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
千金一句话也没有追问,她莫名的相信寻春会告诉他全部,就像她敢把栀子剑借给他,让他带着远走高飞,敢相信他不会把剑流到江湖上去,被人拿着上门要求她应婚约一样。
“他是一个人做的这件事,因为他没有销毁尸体的能力,哪怕是对那里很熟的情况下也不行。尸体全被扔在一个隐蔽的地方,单独带走你爹。但凡有一个帮手都可以刨个坑把人埋了。但他一个人,在美人谷范围边界之地,时间上来不及,更不能一把火烧了,因为火烟升起,放哨巡防的很快就能赶到。”
“就武功而言的话,我猜应该是中等,不会太上,不然不会是需要预谋再动手了。”寻春向她娓娓道来,“你父亲的武功并不高强,压货送镖这种事最怕拦路打劫,带的人不需要很强,人多气势上就胜了一头,而且你们家的名声在外,一般人不会上赶着触霉头,看见旗帜自然都会绕开。然后你们说棺材出现的时候没有任何人看到就出现在门口,这世上哪那么多天衣无缝的事。”寻春笃定的说:“要么是调查禀告的人说了谎,要么就是放棺材的人……”
“是我城中人。”千金将他那一句接上,她当时不是没考虑过城中有内鬼,那样的话可怀疑的可就多了去了,连她自己也可以是被怀疑的对象。毕竟外界谣传,千金掌权不让,以致幺子无法持家这种话屡见不鲜,万一真是贼喊做贼呢。
是不是内鬼不是寻春该考虑的事情,他只需要让千金知道线索有方向就行,因为他现在已经没有能力替她抓住凶手了,而且她可能不需要。“我从尸体上看到了一些出招痕迹,你等会儿看看认不认识。”寻春经脉刚破,他不是不想提剑当场给千金看看,是实在要缓一缓才可以。
“不急就是,顺便我也告诉你一个消息。”千金撑着手,借着烛火准备仔细看看寻春接下来的表情,“李墨刚刚来过了。”
寻春先是一愣,然后没什么深意的笑了一下,“你没有带他来,只说他来过了,是不是没告诉他我在这里。”
确信了两人是真的认识,而不是什么活捉之后再拿去折磨逼问之类的后,千金说到:“我当时就轻轻看了木辛一眼,他就猜到你们认识并且木辛在这里你就在这里,但他没有求着见你,走了。”
“聪明吧?”寻春欣慰的说:“他是我的弟弟妹妹里最努力读书的一个,我爹都夸过他是最聪明的。”十多年都等了,李墨当然可以再等几天,他也是算准了寻春不会在这里久居停留的。
“聪不聪明不知道,在生意这方面倒是挺精的。”就交集数次的印象而言,李墨人畜无害的脸与他狠辣果断的手段占据首位,千金其实挺想跟寻春取取经是怎么把一个弟弟养成这样的,要是自己的弟弟有这狠辣的一半自己也就不愁了。可她要是真的知道李墨为什么长成这样,估计也舍不得让千岁去学了,因为那代价太大了。
“他的父亲就是做生意的,从小耳睹目染自然是有些经验,再经过他自己的想法,做大做强自是随心。”
千金疑惑的问,“他父亲?我以为你们同宗?”就刚刚那种恳切的态度,她真以为寻春是李墨的亲大哥了。
真不知道她是怎么联想的他们会是亲兄弟,寻春向她解释说:“我们那里称呼兄弟姐妹不分亲疏远近,没有堂表之分,你误解也正常。”所以他们总比其他人多一份亲昵,除去血缘也是亲人。
“误解就误解,所以你打算跟他走吗?我到时候安排人送你。”
寻春垂下目光看着桌上的杯子,里面还有三两滴水痕,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他将之拿起又放下,反复多次。
他不说话千金其实知道原因,习武之人耳目聪慧,木辛是出去了,但真要听他们说了什么是很轻而易举的事,寻春若是开口给了答案,不满意的话这闲散道人估计会不依不饶起来。
“再说吧。”寻春之前试着提了下栀子,这把剑在众多剑中算轻的,但他没能提起来,现在他又试了试,还是不行,看来这口气还没缓过来。
千金从来没催过他,实在看不下去眼前这幅场景,一把将他的手压住说道:“我都没这么急,你急什么?”
“等事情处理完了我还有别的事,时间上有些仓促了,要抓紧点。”
“那你说,我来。”她一把抓起栀子,准备试试看自己能不能复原出寻春口述的招式。
“说实话我不建议你来,不如把木辛叫下来让他来。”这刀法猛烈,寻常人驾驭不了,没有点底子的人舞起来动辄就是扭伤断骨。
“你看不起我?”千金倒没生气,她只是不喜欢被看轻了。
“那你来。”寻春少有劝人的,碰上犟种劝的多了他也累,不如顺势而为。
“凝神静气,剑走阔海,如鹰飞击沉,再跃空起,”他一点一点教千金把每个招式比划到位,又尽量讲慢些,防止随招式而来的狂气伤了她的经脉。可很快他就发现他的担心是多余的,便又流利的将后面的一并托出,“如雷狂舞,骤雨接天……”
千金常年冶铸,身体比普通人好的不是一星半点,而在这之前她也未向任何人透露过她会武这件事,所以当她舞起剑来,气势磅礴。在她到‘骤雨接天’时,手腕翻转狂舞出的剑花刀影噼里啪啦的击穿了屋里大量的器具,眼看其中一道飞向寻春时,她皱眉,疾步飞驰伸剑自他眼前一挡。
只听‘铛——’的一声,栀子剑鸣响彻。
“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她指的是她会武功,也不待等到回答,便眉头紧锁,看着手腕因刚刚弹飞了刀气在微微颤抖。“你确定是这套刀法?”
“不确定。”寻春其实很惊讶她的武功其实不弱,居然能无惧那些流窜的狂气。“我自己照着尸体悟的,只要把每一个致命招式记住,再推演如何能够衔接这些招式,就像填空一样,不难。”
“那你挺厉害的。”他的不难显然不适用于其他人,千金注视着手中栀子剑,叹了一口气。“若你没有骗我,若你没有出错,那我心中大概有数了……他不是想做的天衣无缝让人无法追踪,他是想给我加点难度,想让我去找他。”
寻春讶异,他可没把池上雨脱口而出的姓氏告知于她,在这有限的信息里也不知千金都知道了些什么,“这么轻易就有数了?”
千金点点头肯定的说:“就这么轻易,就像你运气这么好能找到人且把消息给我带回来一样。我千家这些年树敌不少,有生意上的,有江湖上的,只是这回,是我个人私仇引祸上门了。”她握着剑踱步许久,才不急不缓的又接着说:“这回该我欠你的了,明天早上会有一个消息在城中散开,你无需理会,事成后我让千岁亲自送你走,若你不想,别说李墨,就是木辛也不能为难你。”
婉拒的话在舌尖徘徊,最终寻春没有将之说出口,也许他真的会需要千金帮一把。
千金看着门外轻轻自语,语气不屑:“我岂会如你的意,你也配我找上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