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驾——”赶车那人将手中鞭子舞得飞快,他坐下马匹吃痛,当即撒开四足狂奔起来,在小道上惊起一片翻飞黄尘。
“笃、笃、笃!”只见那马车后,又飞奔来六匹快马,马上之人皆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疾行如风,穷追不舍。
“督主有令,束手就擒,饶你不死!”马上锦衣卫高声喊道,风荷掀开了马车的帘子,眉头紧皱着回望了眼追兵,冷汗几乎将她的衣衫浸湿。
“快些,再快些!”风荷的心提到了嗓眼,要是被这些锦衣卫追到......风荷打了个寒颤,连想也不敢多想半分。
赶车那人也是神魂不宁,眼看着锦衣卫就要追上,当即一咬牙奋力一挥鞭,将马身都抽出了血痕来,那马当即哀鸣一声,竭力向前奔去。
身后锦衣卫眼看是追不上了,当即交换个眼神,取下背上弓箭,拉弓搭箭,对准了飞奔之中的马匹和赶车的马夫。
“唰、唰、唰!”一阵羽箭破空之声,又听一阵“噗嗤、噗嗤”利箭穿透血肉之声,只见那羽箭正中马蹄与马夫胸膛,那马长嘶一声,前腿一折,便整个栽倒下去,那马夫凄哀叫了一声,便直直从马上跌落,再也不起。
而载着风荷的那辆马车也随之侧倒而去!
“砰!”只听一声巨响,马车生生翻倒在地,惊起一片飘零黄土。
尘烟散去,锦衣卫勒马驻足,翻身下马,将马车与风荷围了起来。
“咳、咳咳......”风荷叫这一下摔得不清,她的额头撞在地上,磕出了一道血口,汩汩地往外渗着血液,她拼尽了力气,才好不容易从这残损的马车残骸中缓缓爬了出来。
“刺啦——”绣春刀出鞘,寒光凛凛,风荷的眼睛被刀光刺得生疼。
“簌簌、簌簌——”她在发抖,连衣袖也震颤不休。
“交出账本,便留你一条性命。”锦衣卫的刀尖直指风荷。
“别这样凶......”风荷哆嗦着,她将手探入衣襟中,似是要拿什么东西出来,“你要我给你便是,你别、别拿着刀吓人......”
寂静夜色之中,似有风声翻涌。
那锦衣卫耳朵动了动,但他们急于夺得账本,故也没有在意。
风荷将账本拿了出来,作势要递给面前的锦衣卫,那锦衣卫当即眼神一亮。
这哪里是账本,这分明是他飞黄腾达的青云梯!
那人急忙收刀入鞘,正要去接账本,倏忽之间只听“咻、咻、咻”破空之声,数枚梅花镖飞旋而来,那群锦衣卫毫无防备,转瞬之间皆已倒地毙命。
风荷只是后怕地抚着胸口,喘着气,却好似并无惊讶。她看着那已然死去的锦衣卫,轻颤着骂了句:“老娘给你,你有命来拿吗?”
道旁林中,缓缓走出一队人马来。为首那人珠璎宝饰,观其面容,正是刘福的徒弟小德子,而小德子身边一人身着黑衣,双目冷若寒星,正是小春!
“风荷姑娘,你取到了账本,师父很是高兴,要赏你咧!”小德子笑着向风荷拱拱手,向她道喜。
“我不要奖赏,只望刘公公能放我自由便好。”风荷见了小德子,却将账本更抱紧了些。
“自然,刘公公何等人物,向来是一言九鼎。”小德子向风荷勾勾手,瞥了眼她怀中的账本,“这账本邪气太重,总引来杀身之祸,还是交由我来禀呈刘公公吧。”
风荷抿了抿唇,思索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边将账本递过去一边道:“替我谢过刘公公,来日自由,定为公公燃明灯千盏,日夜祈福......”
小德子的嘴角勾起一抹隐秘的笑来,他的指尖搭上账目,忽地一用力,便将账本夺了过来。
风荷踉跄一步,正要转身离去,却只听小德子轻唤了声:“小春。”
突然间,寒光一闪,剑刃出鞘,剑尖从背后抵上风荷的心口,堪堪停了下来。
夜色之中,小春的面容隐在黑暗中,唯双目被剑光映得明亮,他看着风荷,眼中似乎闪过一分不忍。
经年风霜,将得自由者,他怎愿将其斩于剑下?
“小春,你还不动手?”小德子似是有些不耐,“账本已然到手,留她无用,不如早些除去,免了麻烦。”
小春没动,风荷却回过头来,意味不明地睨着小德子:“你说刘公公,他一言九鼎。”
“刘公公是一言九鼎,要放你自由,是我要杀你而已。”小德子不在乎这些罪名,也不在乎风荷一条微不足道的性命,“小春,动手!”
风荷笑了声,抬手将小春的剑锋推开寸余:“小郎君,别用剑抵着我,我会害怕的。”
“这世上,君子知君子气节,小人知小人肚肠,我多年摸爬滚打,风月场里走过一遭,岂会不知你们这些人的勾当?”风荷笑得浑身打颤,东倒西歪,“小德子,你翻开你手上那本账目瞧上一瞧吧!”
小德子先是一怔,再是一惊,他忙翻开手中“账本”——
“......他年得傍蟾宫客,不在梅边在柳边......”这里头密密麻麻皆是唱词,哪来的什么账目!
“你竟敢耍这样的花招!风荷,你不要命了吗?!”小德子气急败坏,将手中的假账本奋力一掷,摔在风荷的脚边。
风荷却无所谓地笑笑:“我当然想活,正是因为想活,这才无奈出此下策。”
小德子恨恨地瞧着她,向前大跨一步,紧紧攥着风荷的衣领,吼道:“真帐本在哪儿?快说!否则司礼监的手段,你最清楚不过。”
风荷一把打开他的手,慢悠悠理了理衣衫:“我旧识有位相好,如今在户部当个无名的差役,我将那本真账目交给了他,藏在户部的角落。”
“若我平安出了京师,自然会有人告诉你那本真帐目的下落,若我出了差池,这帐目便也做我的陪葬——”风荷看着小德子,神色发狠,“你们谁也别想拿到。”
“好,好好好。”小德子怒极反笑,当即拍了拍手,要身后的侍从将风荷抓起来,可小春却一架剑锋,挡在了风荷身前。
“小春,师父叫你来助我,眼下你却要阻我?”小德子眯了眯眼睛。
“如她所言,只要她平安离开京师,我们便能拿到真帐,何不由她去?”小春道。
“她若泄密,这罪责你承担得起吗?”小德子威胁道。
“她为求自保,何必多事?”小春微偏了偏头,看了眼身后的风荷,“她于时局无碍,何不就此放她一条生路?”
“你以为我不杀她,王虎、傅东海就会放过她?”小德子嗤笑一声。
“至少德公公清白的手,不必染血。”小春手中的剑锋就这样横贯在风荷与人群之间,未曾移动半分。
风荷看着面前青年的背影,神情微怔。
小德子与小春对视半晌,终究是冷哼一声,摆了摆手:“来日师父问起,有你吃的苦头。”
他说完,又望向风荷:“若你出京师后,我却没拿到账本——”
小德子神色一厉,没有一点玩笑神色:“我定叫你,生不如死。”
风荷扬了扬下巴:“我可不像你们,出尔反尔。”
小德子终于松口,命身后人退出几步,风荷也终于松下一口气来,向远处走去。
小春收回剑锋,正要离去,可风荷走出几步,却又回头看了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小春没有回头,他走入夜色之中:“小春。”
“小春,小春。”风荷轻声念着,而后对着小春的背影道,“我记住了,小春。”
“来日若有机会,今日之恩,我必当报之。”
小春眨了眨眼,却没有停留,终于,他的身影消失在风荷的视野之中。
众人散去,遍地尸首也被藏在道旁林中,谁也没有发觉,其中一具“尸首”的指尖,竟在不久后,微微抽动了两下。
......
“督、督主!”冯默山气喘吁吁,大步奔驰而来,竟将礼节也抛诸脑后,“派出的人......都叫刘福的人在半路截了下来......”
傅东海微抬了抬眼,只一个眼神,便叫冯默山心惊不已,更不肖说在傅东海身前跪了半日乞生的王虎了,他早已抖得不成样子。
“但、但有一人还留了一口气在!他听到了风荷与小德子的谈话,要禀报督主!”冯默山急忙改口,他对外招招手,两个下属当即将一个浑身是血、气息奄奄的锦衣卫抬了上来。
这赫然便是围追风荷的六名锦衣卫之一!六名锦衣卫连同前后三批,最后也只有他一人活了下来。
“你听见了什么?”傅东海的声音冷若刀锋,刮过人的耳畔,似要见血封喉。
“回、回禀督主......风荷交给......交给小德子的账目是假的......真帐本在、在......”那锦衣卫显然已如风烛草露,命不久矣,他口吐血沫,挣扎了半晌,最终吐露出两个字来,“户部......”
“户部......”王虎先是一惊,再是眼神一亮,他膝行到傅东海脚边,伸手拉住傅东海的衣角,恳恳求道,“督主、督主,求您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属下必将账目取回!”
傅东海头也没偏,只是转了转眼珠,睨着王虎:“再给你一次机会?”
王虎点头点个不停,真真是狼狈至极。
傅东海扯扯嘴角:“好啊,那便再给你一次机会。”
王虎未料想到傅东海这般“仁慈”,他喜上心头,几乎要哭出来似的,不停地磕头道谢:“多谢督主、多谢督主......”
可他话还没说完,却又被傅东海打断:“若不成——”
傅东海俯视着王虎:“你便不必再来见我了。”
王虎一悚,他当然知道傅东海的意思,可他别无选择:“属下定当、定当将功折罪!”
傅东海未置一词,拂袖而去,徒留下王虎一人,瘫坐在地,神思不属。
......
“已出京师,尚安好,且按计划行事......”一纸末尾画着荷花纹样的书信无声无息地被送入户部的高门之内,无名的杂役匆匆阅后,当即将书信焚烧。
不久后,一只被训练好的狸猫嘴叼纸条,一跃而入宫墙之中,将纸条置于宫墙脚下。这张纸条很快被人发现,被送至刘福的桌上。
“户部存档库房甲间。”
刘福轻将纸条一掷,下令道:“搜!”
而不久之后,竟不知是谁走露风声,一封密信也流传到了傅东海的手中。
他凶戾而森寒的目光扫过跪拜在地的下属:“今日圣上亲派官员检阅户部存档,核实太子有无受贿之事。在此之前,先将账本夺来,若不得——”
“不择手段,就地毁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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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今日之恩,我必当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