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年脸上的肌肉一跳,小眼睛眯缝起来:“娘娘腔大垃圾,搞偷袭!
“他不可能那么强,”他冲着卓道正傻笑,“多半是萧路的神力先被我俩消耗了,而后他也没对秦越下狠手。”
“我兄弟已经不跟他计较,他居然从背后下手,你说有多卑鄙?”
迟年非常不爽,继续抱怨:“一个细皮嫩肉的娘娘腔,下手怎么这么重!”
“哦……”卓道正仔细琢磨迟年的话,突然整个人一抖,“哇!不好!”
“干什么?!”迟年被他吓得也一抖。
“夏泽一个人在外面!”卓道正扭头就走。
“那又怎样啦?”迟年在他身后大叫。
“他要在酆都出事,等萧路醒过来就完蛋了,萧路肯定会把酆都掀了。我得去守着夏……”卓道正猛地收住话语和脚步。
秦越站在他面前,脸上挂着明显的怒色,双颊微微发红。
卓道正没多想,只道:“萧路在里面。”绕过他,瞬移出去。
卓道正的卧室内,只剩下对外界无知觉的萧路,以及知觉过剩的迟年和秦越。
“你还有脸来。”迟年吹胡子瞪眼,给萧路掖好被子,转身去倒茶。他故意将动作放得重,茶壶茶杯丁零当啷响个不停。
响声中,秦越只低头注视萧路。
“不就是手重吗?我也手重!我对物件使大力气,绝不对兄弟使。对兄弟手重,算什么本事?”
秦越皱皱眉,当作没听见。而后他对着萧路伸出手……
迟年端着两杯茶水回来,一杯放在床头,等萧路醒来喝。
一杯拿在手里,喂自己,嘴还不闲着:“我跟老卓都疗不好,怎么?你自己干的坏事,自己来收拾啊?你也未必疗……”
“沉睡诀!”秦越完成施法。
“当啷”!迟年手里的茶杯惊得掉落,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什么玩意儿!”他跳起身,来不及骂秦越,连续指向萧路:“醒来!醒来……疗!他妈的……疗!醒来!”
萧路的神色比先前看着从容了些,紧锁的眉头也舒展了一点,呼吸更为平稳。
只不过……更难清醒了。
迟年踩着瓷杯碎片,跳过去一把揪住秦越衣领:“你害我兄弟还嫌不够?”
秦越毫不害怕,也不惊慌,只道:“你着急把他叫醒做什么?”
“废话!你愿意像个活死人一样躺板板?那你自己去躺啊!”
“他醒过来!”秦越也用吼的,“看见外面那个孽障,他过得去吗?他能放过姜桐?”
“他要杀了姜桐,就算你愿意给他抵命,他也得下地狱!”
迟年慢慢松开手,他知道秦越说得有理,可当然不愿就此认怂,嘴硬:“至于的吗?就你一惊一乍,遇到屁大点小事,恨不能要打死我兄弟。”
秦越一声冷笑:“迟年,要是你对萧路不了解到这种程度,我奉劝你,别再说什么最好的兄弟。”
他走到床前,补上一句:“丢人现眼。”
“呃……”迟年气得小眼睛瞪到平时的两倍大,趁秦越看不见,在他背后虎虎生风地空挥两拳。
秦越弯下腰,把被子的边角都扯出来,重新给萧路盖好,细心地将褶皱扯平。手指轻轻滑过他的侧脸,叹息般说:“你啊……”
“别动手动脚的!我看着哪!”
秦越着实吓了一跳,回过身,怨毒地盯着迟年。
“切!”迟年根本不怕他,端起本来要留给萧路的茶,直接往嘴里倒。
喝完一杯,抹抹嘴,迟年大大咧咧:“茶喝完,送客!你看够了吧?看够了还不走?”
秦越咬着牙,一言不发,转身走开。
迟年一个虎跳,蹦到床前,将平平整整的被子从萧路身上捧下来,一通拍打,又小心地盖回去。完了拉长衣袖,给萧路擦脸,只擦刚才秦越碰过的地方。
他一回身:“呃!”
秦越站在他对面,突然一笑:“迟王,你当了多久的王了?”
“你神金。”迟年快速回答,勾勾手指,将地上的瓷杯碎片收拾了,转身大摇大摆地去给自己拿新茶杯。
秦越的眼神变得阴险而邪恶,他依旧保持笑容,走出首殿。
夏泽的血流出铁笼,一滴一滴,掉入忘川河水中。
忘川今天特别不平静。
刚才突然掀起惊涛骇浪,现在虽然平复一些,但依然咆哮声不断,波浪一个接着一个。
摆渡人们纷纷将船靠岸,抛下锚,又用麻绳将船拴在岸边,然后再跑回去看夏泽。
卓道正盘腿坐在最靠近铁笼的忘川河边。
只要他守着,没人敢接近铁笼。不能让夏泽节外生枝地再出事,卓道正是真的后悔。
早知道萧路与夏泽有今天这一劫,此前何苦非要让夏泽走。
夏泽离开后,萧路的失落,卓道正看在眼里,压在心头。
都是他害的。
“卓王……”夏泽轻声喊他。
“我在,夏泽,别害怕。”卓道正仰起头,告诉他。
“我不怕。我不怕流血……萧路怎么样了?萧路?”夏泽好容易等来一个能问的人,急得飞快爬起身,抓住铁栏。
“夏泽,你不可以这么激动,萧路没事。”卓道正放缓语气,“他一点事没有,很安全。”
“你要担心的是你自己,现在只是刚刚开始……”卓道正难过得哽了一下,“七天啊……七天六夜……”
“如果他真的没事,”夏泽笑得凄凉,紫眸黯淡,“他现在就会来看我的。”
卓道正被噎得半死。
作为一个钢铁直男,他必须承认……他不太懂爱情。
丢盔弃甲的卓王明智举起白旗:“我说实话,他还在昏迷中。”
夏泽双手一紧,更多血液离开他的身体,融入河水里。
“夏泽,萧路一定会醒过来!”卓道正的语气一下子变得沉稳,这是他坚信不疑的事,“他也肯定没事。”
“但是你想想,要是他醒来,你出了事……你想想他的感受,想想他会做什么。”
萧路刚才那充满煞气的惊天一击,深深刻在夏泽心里。
“我、我知道了,卓王。”
“姜桐不会给你提供食物,我最多可以让你喝上水,其余的,都要靠你自己。”
“你一定不能有事。”卓道正说完,心有愧疚。
如果夏泽扛不过七天,死在铁笼中……萧路将会被定罪。
所以夏泽一定不能有事,否则,萧路也会有事。
“我不会有事的。只是要拜托你,别让人拿走我的血。”
卓道正不明就里,但一口答应:“你放心,我们会一直守着你,拿不走。”
夏泽乖乖坐回铁笼中央,双腿盘起,双手放在两边膝盖上,掌心向天。
他缓缓舒出一口长气,暖洋洋的气息自腹部升起,顺着他的脉络,开始第一遍周身大循环。
卓道正总算放下一点心。
他抱起双臂,默默看着夏泽……这个吸血鬼,真的很爱萧路。
姜桐派了殿内的鬼差来,监视夏泽,主要是看有没有人给夏泽偷着送血。
鬼差们不敢离卓道正太近,站得远远的,换着班的看守。
卓道正不能换班,换他殿里的哪个鬼差来,他都不放心,他要亲自守。
过了几个小时,迟年过来查看情况,两人便说好,轮流值班。一个负责保护夏泽,另一个便去看着萧路。
夏泽不再询问萧路的情况,不再说话,一心一意修炼气功。
24个小时过去,他自己割开的伤口开始缓慢合拢。
练了几百年的气功,眼下发挥了大作用,夏泽的面色,甚至可说红润。
铁笼周围,围观者一直很多,你来我往的,从早到晚乌泱泱的人。
大家都在啧啧称奇,甚至有人说,还要测什么?足以说明真相。
可惜姜桐不这么想。
当天中午,姜桐走到忘川河边:“西方异端,你怎么不流血了?”
“姜桐!”迟年刚跟卓道正换班,立刻怒吼。
“怎么了?说好的条件。夏泽,你给我听清楚了,你只要停止流血,我就重新计时。”
“你!狗东西!”迟年跳起身。
姜桐一边战略性撤退,一边紧盯着夏泽,嘴里威胁:“重新计时了啊!”
夏泽微微一笑,并不睁眼,抬起右手,用力一划。
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再次迸裂,新鲜血液重新流下。
“这还差不多。”姜桐狞笑,真正地撤退了,否则迟年的拳头马上就要砸到他脑袋上。
迟年忧心忡忡,仰望铁笼……“夏泽……”
“迟王,我没事。”夏泽闭着双眼,理顺呼吸,开始一轮新的气息循环。
夏泽的颓势,是从当天晚上开始显露的。
卓道正将迟年换走之后,刚打量一眼,就发现夏泽的状态已进入下行通道:脸上没有血色,气息稍嫌紊乱,半边衣服被血浸透,身下也满是干涸的以及新鲜的血液。
“夏泽,要喝水吗?”卓道正站在河边问他。
夏泽不睁眼,只微微摇了两下头。
卓道正提心吊胆地在河边坐了大半宿,转天早上,人间的太阳升起,酆都里也亮起来。
他第一件事便是查看夏泽的情况。
心里一沉,卓道正随手招来一个首殿的鬼差:“拿瓶水来,快!”
鬼差不敢怠慢,来回瞬移,一瓶饮用水秒送到卓道正手里。
“卓王,要干什么?”姜桐不知何时出现的,阴侧恻地开口。
“给他水喝。”
“谁允许的?”
“需要谁允许吗?”卓道正气愤之下,提高声音,“你想让他死,直接说,别玩儿得这么阴!”
“让你不停流血,不给你水喝,姜桐,你他妈自己也扛不了三天!”
“呵呵……”姜桐死鱼眼乱转,估计在想该怎么反驳。
围观的摆渡人忍不住,有人大声说话:“我真没看出酆都如何公正了,明摆着欺负一个异族。”
第二个胆子大的马上接话:“特别丢人,人家还是自愿的。连口水都不给,不像话!”
“差不多得了,他坚持到第三天了,一直在流血,哪里像个嗜血如命的吸血鬼!”
“就是啊,给人家喝口水吧,伟大的姜王!”
……
议论声逐步增大,首殿的鬼差加入进去,一起大声嚷嚷。
到了后来,除了姜桐殿上的鬼差不敢吱声,大部分鬼差都开口助威。
“给他水喝!”
声浪更大,忘川河同时激起高高的浪涛。
姜桐下不来台,丢下一句狠话强撑场面:“算不算作弊,你自己看着办,卓王,一切后果由你承担。”
说完,一甩袖子走人。
卓道正不管他那一套,飞到半空,拧开瓶盖,将水瓶递进铁笼:“夏泽……喝点水。”
夏泽的双唇爆起许多白色的死皮,眼睑异常的红。他颈上伤口自愈得更加缓慢,今天甚至不用他自行割开,流出的血一点不比前一天要少。
卓道正忧心忡忡,看夏泽的状态……恐怕熬不到七天。
夏泽接过去,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费了挺长时间,将整整一瓶水全部喝完。他把水瓶还给卓道正,低声道:“谢谢。”
顿了顿,又哑着嗓子说:“我能扛过去。”
卓道正心里难过,垂下视线不敢看他。有心想告诉他:熬不下去就算了,别熬了,回西方去吧。
怎么都说不出口,夏泽不熬,萧路怎么办?
一贯正义的卓道正,此时深感自己无能,黑脸发白,默默退回原位。
到了晚上,还没到交接时间,迟年瞬移过来:“老卓,我兄弟看样子要醒!”
卓道正先是一喜,而后一颗心沉下去。他抬头望望夏泽,为难透顶:“怎么办呢……”
迟年咬着牙:“你不用为难,我也对他施了沉睡诀。”
“你……”卓道正欲言又止,重重一声叹息。
迟年揪住自己头发:“这把给我兄弟,还有夏泽,搞得太惨。老子以后一定得找机会,整死姜桐。”
卓道正同样语带杀气:“真得弄死他才行!”
“先换班,你去守着我兄弟,还能眯会儿,你看你,眼睛都红了。”迟年不由分说,拉起卓道正,“去去去。”
卓道正闪回自己的卧室。萧路似乎睡得并不平静,眉头又皱在一起,双唇抿得紧紧的,脸部线条更加锋利,好像又瘦了些。
卓道正看着他,想起夏泽苦苦支撑的惨样,隔着被子,握了握萧路的手。
“兄弟……我可能做错了一件事……我不该一意孤行地就想拆散你们,我应该成全啊……唉,我应该帮你们在一起。”
萧路突然动了动手指,眼眸同时转动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