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正觉得一个大男人这么温柔的跟他讲话,颇有些不自在,但至少,在眼下这种糟糕的情况下,能有个人安慰他,莫名使他心情有了好转,这是从未有过的体验,他声音极低的“嗯”了一声。
南州将院子转了一个遍,再也未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最后只能翻墙而出。
他才离开不久,沈复回又开始喊了,终于不负众望的叫醒了装睡的人。
“叫什么叫,再叫把你舌头割了。”奉命看管沈复回和何正的人探出一个脑袋,顶着张睡眼惺忪的脸,不耐烦的喊道。
“这位大哥,他病了,要是不及时医治,怕是命不久矣。”沈复回语气飞快,生怕这人又躲起来装死。
“关我屁事。”
沈复回没将看守粗俗的话放在心上:“你们主子没让你们杀了他,想必是他还有用处,若是此刻死了,你们也逃脱不了干系。”
看守的人一听,觉得有点道理,他举着手里的灯,走进了几步,想看清何正,这一看,吓了一跳,何正脸色苍白,虚弱的躺在墙角,只见进气,不见出气,俨然跟快死了一样。主子确实没吩咐要他性命,他不管怎么样,也得吊着他的命,等到主子发话的那一刻。
陆渊在书房里翻出了韩子岩留下的那本受贿记录,这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收过他的好处,有工部的,有礼部的,有兵部,几乎涉及每一个部门。
他早就知道,他与皇帝会有一场对峙,只是没想到来的这样快。
想当初还是有他的扶持,赵信才走到今天的地位,很可惜,人到了高位,都会惧怕权利被人分割,赵信是临死也要拉他垫背,陆渊冷笑了一声。
他又拿起了先帝赏赐的免死金牌,用帕子仔细的擦拭着。有了它,还有各部门的朝臣的联名求情书,就算革去了丞相之职,留条命在,也好东山再起。
陆渊志得意满的叫来了陆平,他们去了韩子岩隔壁的宅院,打开了尘封已久的库房,里面金银无数,说是能买下一座城池,也毫不为过。
……
沈慧自是不会坐以待毙,她以想下厨为由,在王府走动,也不会有人拦她。
沈慧利落的搅动着盆里的面粉,心里却想的是如何放一把火。
“你是谁?”一个穿着侍女衣服,长相绮丽的女子问道,她的声音着实配不上她的容貌,像把迟钝的锯在割木头,一点也不顺滑。
沈慧讨厌赵毅,但没道理牵扯一个侍女:“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你是想放火吧?”侍女用平淡的口吻将沈慧的心之所想说了出来。
沈慧以沉默应之。
侍女随意的拿起一根菜在手中晃动:“我可以帮你。”
沈慧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冷静的看着侍女。
侍女指了指自己嗓子:“被他弄坏的。”
“所以你要报复?”沈慧终于问道。
侍女摇了摇头:“我在陛下的书桌上见过你的画像,陛下于我有恩,我觉得我该帮你。”
沈慧已经想不起辛公子是何种模样了,而皇帝却还能画出她的样子,这是何等的荒谬。
“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侍女继续用她那公鸭嗓问道。
沈慧只觉得可惜,如此美丽的女子,若是配上一副好嗓子,该是何等的赏心悦目。这就是沈慧讨厌权利阶级的原因,他们得到一切都太容易了,所以摧毁的毫不惋惜。
若是她当年跟着辛公子来了望安,只怕以她的性子,早就被打入了冷宫,何来的成为皇后一说。
“你打算如何帮我?”
“自然是看你,你想让我放火?还是想让我去跟陛下通风报信?”
沈慧想了一下:“你能帮我从这里出去吗?”
侍女摇了摇头:“不行。”
沈慧绝不可能在等着从赵毅嘴里得到沈复回的消息:“那就请你帮我转告陛下,王爷将我关在了王府。”
侍女的嘴角勾了一下,笑的很浅,但也足够好看,她扔掉手中的菜叶,拍了拍手,答应道:“好。”
沈慧既没有问她,明明是皇帝身边的人,为何到了靖远王府,也没问她如何通风报信。倘若她说的都是真的,她就能离开这里,若是赵毅派来试探她的,她也好叫赵毅知道,她不可能安心待在王府的。
到了晚上,沈慧用过晚膳后,在房里看书,好叫一颗胡思乱想的心安定下来。
靖远王径直推开房门,一手掐着白天说要帮她的侍女的脖子,甩在了沈慧面前。
沈慧连忙将人扶起,讥讽道:“多年未见,你倒是学会欺负女人了。”
靖远王冷笑了一声:“她只是王府的一个下人,我教训下人,哪里算欺负。”
沈慧闭口不言,侍女也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看着地面。
靖远王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递给侍女,侍女抖着手接了过来。
靖远王又将目光又移向沈慧:“她为了你,触犯了王府的规则,你若是陪我一晚,我就饶她不死,如何?”
“你无耻。”
侍女早就猜到了他们之间的爱恨纠缠,因此并不意外,但人总归是怕死的,她握紧短刀,低着头,缩着肩膀,害怕的站在一旁。
靖远王的眸子沉了下来:“云江,划左脸。”
云江不敢忤逆,划脸总比直接去死来的容易,她颤抖着举起刀对准自己的左脸,有些下不去手,幸好沈慧眼疾手快,及时抓住了她的手,怒道:“你毁了她的嗓子,还想毁了她的脸?”
靖远王阴恻恻的笑了一声:“她倒是什么都跟你说,不过,毁了又怎样?你如此心疼一个下人,怎就不心疼心疼我,我好心好意帮你救复回,你不信任我,这些年,我堂堂一个王爷,在你面前低三下四,你却看都不看一眼,无论我送你什么奇珍异宝,你都尽数退回,将我的心践踏至此,也只有你了,沈慧。”他说的咬牙切齿,完话锋一转:“云江,还不动手。”
云江怕死的更难看,推开沈慧,照着自己的云脸就是一刀,鲜血瞬间流淌下来,云江疼的眼泪喷涌而出,却不敢发出声音。
沈慧去夺云江手里的刀。
“云江,你可要把刀拿稳了,若是被夺了去,你住在城北的兄弟可就没法活了。”
靖远王威胁的话一出,云江更是握紧了手中刀,她哭喊着:“沈娘子,你就放过我吧。”
沈慧手上也沾了血,她又气又急的瞪着靖远王:“你究竟要怎样?”
“方才说了,陪我一晚,我就放了她。”
沈慧看了眼云江还在流血的脸,她也无心确认她是否已经把消息传给皇帝了,不耐烦道:“行,我答应了,快点找人给她包扎。”
靖远王的脸犹如山里的天气,方才还疾风骤雨,这一下又雨过天晴了,激动道:“你说真的?”
“横竖是具破败的身体,你要就拿去,快点给她治伤。”沈慧并非要给辛公子守身,只是她被骗了后,再也不相信男人了,与其花心思在男人身上找安全感,不如自给自足来的踏实,因此这些年一直未找过其他人,这一下答应要跟别人睡觉,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云江被送走了。
靖远王欣喜的想抱住沈慧,沈慧退后一步。
靖远王又皱起了眉头:“你又想反悔?”
沈慧举起自己沾着血的手,冷淡道:“我想沐浴。”
靖远王打横将沈慧抱了起来:“我带你去。”
沈慧没有挣扎:“今晚过后,放我走。”
靖远王不可能答应她,因此换了话题:“你怎么还是这么轻?当年我从水里将你抱出来的时候,你就这般,轻的如同一件衣服一样,我生怕你就这么死了。”
沈慧根本不想提从前,她又重复了一遍:“今夜过后,放我走,你若是不答应,那我只能……”
靖远王打断了她:“好,我答应。”
沐浴过后,靖远王等不及穿衣服,就绕过屏风,一把抱住了沈慧。
沈慧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头上有了许多银丝,脸上也有了皱纹,不知不觉,二十几年过去了,然而,年轻时的恩怨情仇却又找上了门。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她从家里的布料铺溜出来游湖,只因听说今日黎阳唯一的状元郎返乡,官府为了庆祝,自掏腰包,包下了黎阳湖所有的船只,任何人都可以乘坐游湖,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场面好不热闹。
沈慧挤在游船上,打算一睹状元郎的风采,突然一个小孩被挤掉进了湖里,沈慧想也没想就跳了进去,她原本是会水的,救个小孩不成问题,只是她低估了小胖娃的重量,小胖娃又一个劲儿的在水里扑腾,沈慧举了几次,才将他托举上岸,自己却体力不支,沉入了湖底。
再醒来,入目的是一个翩翩公子,头上戴着束发用的碧绿发冠,五官俊朗,剑眉星目,他关心的与沈慧说道:“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沈慧一下就害羞的红了耳朵,自然不好意思问是不是你救了我。
翩翩公子瞧着沈慧发红的耳朵,打趣道:“女英雄也会害羞吗?”
沈慧连忙解释道:“我原是会水的,只是那小娃娃……”她说了一半,又意识到说小孩胖不是很好,就闭了嘴。
翩翩公子却接过了她话:“那小胖墩确实重了些,他父母方才还在,说要当面感谢你,我让他们走了,免得打搅你休息。”
沈慧坐了起来:“谢谢。”
二人正说着话,又一个男子急匆匆的冲了进来,他与翩翩公子长的有些相似,端着一碗药:“你可算醒了,赶紧把药喝了,暖暖身子。”
沈慧接过药,皱着眉喝完,翩翩公子立刻掏出一颗蜜饯给她:“有那么苦吗?”
沈慧无法回答,缓过来那阵苦涩才道:“公子贵姓?”
“免贵姓辛,辛照。”
“谢谢辛公子。”
两人你一句我一言,站在一旁的赵毅完全插不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