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安城内 第53章 往事

书房被翻的凌乱，一个黑衣人浑身是血倒在地上，守卫未从他身上搜出任何东西。陆渊凑近看了眼，陌生的面孔，唯一混进来的机会就是跟随吴良挣的禁军。

陆渊紧皱眉头，想起方才吴良挣的一举一动，立刻吩咐陆平：“去火场找一把刀，应该就在阮辞的尸体附近。”

陆平眉头一皱，连忙返回火场，他方才就闻见陆渊的衣服上有浓重的血腥味，那吴良挣就没闻到吗？他为何说完要抬走尸体，却没坚持，反而几句话就被打发了：“老爷，您先去换身衣服吧？”

陆渊穿着这一身满是烧焦味的衣服，确有不适，便去换衣服了。

陆平几乎把整个院子翻了个遍，并未找到陆渊说的那把刀。

陆成雪疑惑道：“陆管家，你在找什么？”

“没找什么，只是检查一下，怕再起火。”陆平敷衍道。

陆成雪用似信非信的眼神的看着他。

陆平劝道：“长夜漫漫，小姐早点回去歇着吧，明日还要送阮小姐最后一程。”

“我的事，用得着你管。”

陆平急着去找陆渊，就不再多言了。

没一会儿，陆渊来到了陆成雪身边，他已经收拾好了，完全看不出一点狼狈的模样，他先是拍了拍陆成雪的背，又道：“我知你与阮辞交好，可她差点杀了你爹，你这样守着她是何意？”

陆成雪淡淡道：“父亲明知她是受人挑唆，能不能不要计较了，况且她都死了。”

陆渊语重心长道：“你先回去休息，等这边收拾好了，我准许你将她好好安葬，你若是执意守在此处，传出去，别人会以为我们父女不和。”

陆成雪为了能给阮辞好好安葬，妥协了，她最后看了一眼盖着白布的阮辞，离开了，直到走进自己的院子，方才强撑着的一口气，一下泄了出来，差点跌倒在地。

还好沈复回接的及时，原来他一直在等着她。

陆成雪心里空空的，被沈复回扶住的一瞬间，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她什么也顾不得了，就这么抱住了沈复回的腰，头埋在他的胸口，没一会儿，沈复回就感受到了一股湿意。

相府到处都是眼线的事，沈复回是知道的，他今晚在陆成雪的房中留了那么久，陆渊应该心知肚明，他此刻有些惆怅，又想好好安抚一下陆成雪，又忌惮着陆渊会不会因为他跟陆成雪过于亲近而赶他走？

最终，他还是决定多陪陪陆成雪，他缓缓伸出手，在陆成雪的背上拍了拍：“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陆成雪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就在沈复回面前展示了自己脆弱的一面。

二人不知何时回到了房里。

陆成雪坐在卧房内的桌子上反复看阮辞的遗言，这是她方才换衣服时发现的，应当是阮辞趁她醉酒，放进她胸口处的。

雪儿，原谅我又一次骗了你。

皇帝告诉我，是陆渊伪造证据害死我全家的时候，我甚至连你都恨上了，我无法说服自己，继续与你做朋友。

你不顾一切的来凌海楼救我这件事，也成了我利用你进相府的机会，我知道你会用尽一切方法，哪怕在陆渊面前以死相逼，可我还是什么都没告诉你。

进相府后，我害怕见到你，因为我早就配不上你给的情谊，所以冷落你，将你拒之门外。

知道为什么我又愿意与你和好如初吗？因为我实在找不出陆渊破绽，他既然能伪造我父亲与三皇子勾结的证据，那他一定也谋害过像我父亲一样的许多官员。我若与你和好，想必也能从你嘴里套出些有用的话来。

那日，大雨倾盆，迟迟没等来大理寺的官员抄家，我已经知道，自己的计划失败了，可我不愿承认，我开着门，等呀等，不是等来大理寺的官员，就是等来陆渊，我知道后者的概率更大一些。

我原本很犹豫，我想赶你走，可又想让你亲眼看着陆渊是如何杀我的。你的依依不舍，都成了我利用你的机会。

可惜，事情并没有按我所想的发生。陆渊告诉我了一个更可怕的真相。为什么身居高位的人要这么残忍，皇帝怀疑陆渊，大可以直接杀了他，为何要拿我全家三十余人的性命做垫脚石。我对这世道失望透顶，更恨自己的无能，因为我杀不了皇帝。那日，你若没有整夜的陪着我，大概我已经去寻我爹娘了。

你大概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会动了，他给了我生的希望，我想就算要死，也要留下他再死。

可午夜梦回，我总是梦见陆渊张着血盆大口，要吃了我的孩子。我仔仔细细的想了这梦，又想起陆渊说了好几次，这是江家的种，我又开始害怕，害怕这孩子一出生，就要沦为受制于人的工具，我怕他用孩子威胁江家。

雪儿，我此生大概也出不去这宅院了，我连为自己爹娘报仇的能力都没有，实在无颜苟活于世。

陆渊说一切都是皇帝的错，我不信，他害死了林棋和还有莲儿，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就去死。

皇帝说他要证据，要将陆渊定死在耻辱柱上，不要他流芳百世，可我只希望他快点死。

我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你不要为我的死难过，不值得。

雪儿，我去寻我爹娘了，不知道你看了信后，还会不会替我高兴。

陆成雪一只手把信捂在胸口，一只手垫着脑袋，趴在桌子上默默流泪。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头疼起来，她看到许许多多浑身是血的兔子，围着她转圈圈，她用尽全力的跑，可怎么都跑不掉，到处都是兔子，它们是来索命的。

陆成雪大声的哭，大声的叫，可周围漆黑一片，她不知道慌乱间跑向了哪里。

陆成雪满头是汗的趴在桌子上，一会儿“对不起”，一会儿“啊”，一会儿“滚开”的叫。

沈复回和春雨听到动静冲了进来。

沈复回用手背轻轻贴到陆成雪的额头上，对着春雨说：“起热了，你去烧些热水。”

春雨这次没有不放心，沈复回叫她做什么，她就去做。

沈复回将陆成雪抱到床上，陆成雪还在梦魇中。

沈复回好像听到陆成雪在喊兔子，他轻轻拍了拍陆成雪：“醒醒，你做噩梦了……”

沈复回叫了她好一会儿，她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你怎么在这儿？”

“你发烧了，我让春雨去烧了水，你擦洗一下，吃点药再睡。”

陆成雪想坐起来，沈复回按住她：“先躺着吧。”

春雨速度很快，她将沈复回赶了出去，自己给陆成雪擦洗。

她出来倒水的时候，沈复回没走，她道：“麻烦沈公子再看会儿我家小姐，我去煎药，别人煎的我不放心。”

沈复回自然愿意。

陆成雪看他进来，却没关门，还搬了把椅子坐在离她远一些的地方，心头莫名有一些酸软：“我方才说了什么？”

沈复回听到动静，立刻走到她身边：“怎么了？难受吗？要喝水吗？春雨去煎药了，还要再等一会儿。”

陆成雪虚弱道：“我是问，我方才说了什么胡话？”

沈复回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缓缓答了句：“兔子……”

陆成雪观察了他好一会儿才道：“我杀兔子的时候是不是很可怕？”

沈复回违心的摇了摇头。

“你坐下，跟你这样讲话很累。”

沈复回取了方才的凳子，坐在陆成雪床边。

陆成雪回想起方姝柔下葬那日，她哭的撕心裂肺，晕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就不会说话了，持续一个星期的沉默寡言，才让伺候的婢女发现了异样。

她不哭不闹，也不讲话，陆渊一巴掌扇在她脸上，让她不要装聋作哑。

她的脸火辣辣的疼，可既流不出眼泪，也叫不出声，她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看着陆渊愤恨的脸，就发起呆来。

陆渊这才相信她确实出了问题，请了好几个大夫，都看不出异样。

陆渊不知从哪儿找了个江湖郎中，郎中说她不说话是受了刺激，如若再受点刺激，说不定就好了。

陆渊原本不信，又请来了太医。

陆成雪整整吃了两个月的药，她只记得，母亲走后的那段日子，她整个人都是苦涩的，桌子上再也没了随时备着的点心，房间里永远都是药味，吃了最苦的药，却不哭不闹，所以再也没人在她吃了药后，往她嘴里塞颗蜜饯。

陆渊见她始终不好，想起了江湖郎中的话。于是让她整日整日的去方姝柔的墓前守灵，可依旧没有效果。陆渊灵机一动，让她夜间去坟地。

陆成雪看着漆黑的四周，终于有了反应，她开始乱跑，吓得照顾她的婢女哇哇大叫。

连续去了一周，陆渊突然醒悟，觉得自己也是魔怔了，才会让小小的陆成雪整夜的整夜的待在坟地。

为数不多的父爱终于觉醒，他开始常常来看望陆成雪，告诉她，他是她的父亲。

陆成雪则抱着兔子听，却从不回应。

直到有一天，陆渊的耐心用尽，恼羞成怒的怒骂陆成雪，又伸手去抢她怀里的兔子，拉扯间，兔子猛的一口咬上了陆渊。

陆渊彻底愤怒，他顺手拿过桌子上的刀，正准备一刀了结了兔子，又想起什么似的，把刀塞进了陆成雪的手里，然后一把抢过兔子，按在地上，握着陆成雪的手就往兔子身上刺去。

兔子一开始没死，张着嘴尖叫，蹬动着四肢想要挣脱死亡的枷锁，鲜血逐渐从伤口处流了出来。

小陆成雪看着眼前恐怕的一幕，突然尖叫起来，像兔子一样想挣脱陆渊的手，可她哪里有力气。

陆渊惊喜的看着尖叫的陆成雪，遂又握着她的手，反复刺向兔子，直到兔子死亡，停止挣扎。

陆成雪一边哭一边叫：“啊……爹……娘……”

陆渊停止动作的时候，陆成雪的衣服上，脸上都溅上了鲜血，陆渊亦是如此。

他先是惊喜，又得意的笑了起来，他治好了他的女儿，他可以向方姝柔交待了。

可陆成雪看着如同恶魔一般的陆渊，又晕了过去。

往后三天，高热不退。

直到退了热，陆渊又来威胁她，如果还不讲话的话，就会再寻一只兔子来给她杀。

陆成雪听懂了陆渊的威胁，才颤颤巍巍的道：“那是娘送我的兔子。”

陆渊哈哈一笑：“爹以后送你许许多多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