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安城内 第51章 杀兔

沈复回一下被说中了心事，有一丝窘迫，也有一丝释然，若是无人点破他心里的那点私欲，恐怕他一辈子也不会在人前承认心里的喜欢。他苦笑了一下：“我哪里配得上她。”

阮辞亲自给沈复回倒了一杯酒：“配不配得上不看身份，只看真心。我敬你。”

沈复回无法拒绝阮辞的酒。

阮辞又道：“喝了我的酒，就要答应我的事，雪儿就托付给你了，今晚务必看护好她，别让她出这院子。”

阮辞轻轻抚摸了一下陆成雪的头，决绝的走了。

沈复回连忙站起来喊道：“阮小姐……”

可阮辞连一丝停顿都没有，就这样步伐稳健的离开了陆成雪的院子。

春雨有些担忧，上前道：“沈公子，阮小姐这是要做什么呀？我有点害怕。”

沈复回大概有些明白了阮辞的心思，他决定尊重阮辞的选择，遂将陆成雪打横抱起：“春雨，你带路，先将你家小姐送回屋里睡。”

春雨觉得沈复回的举动有些不妥，可她又抱不动陆成雪，只能紧皱眉头的走在前方带路。

沈复回坐在外室的椅子上看书，陆成雪在内室的床上安睡，春雨则心神不宁走来走去。

“沈公子，要不，我去看看阮小姐吧？”

沈复回拒绝道：“阮小姐应该不希望我们去打扰她，我们就别去添乱了。”

忽然外头乱了起来，众人的跑步声、叫喊声，不约而同的从各个方向传来，沈复回放下手中的书，连忙走到门口，隔壁院子火光冲天，连他们这边都照亮了，他甚至不用打开门，就已经联想到外面发生了什么。

春雨急着想要出去，沈复回的手一把按在门上，阻止了春雨的动作。

春雨不解道：“若是阮小姐出了什么事，这可叫我家小姐怎么活。”

“所以她才要我们守着她。”

春雨似乎明白了阮辞的用意，原来，今晚的种种，不过是阮辞精心设计的一场离别。

泪水默默从春雨的眼睛里流了出来，沈复回则长叹一口气后，坐回了原位。

“娘，我要我娘……”小陆成雪穿着雪白的孝衣，坐在台阶上哭。

小阮辞轻轻抹掉了她的眼泪：“雪儿，不哭，你娘去天上做了神仙，等以后我们做了神仙再去找她，好不好？”

“我不要做神仙，我现在就要我娘……娘……”

相府里人来人往，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嘈杂的声音掩盖住陆成雪的哭声，她分不清谁是谁，也无人在意她。

陆成雪大喊一声“娘”，满头的大汗的从梦中醒来。

春雨推开门：“小姐，你醒了？”

陆成雪头疼欲裂，总感觉有什么乱糟糟的声音不停的进攻这她的脑袋，她皱着眉头，缓缓看向春雨，似乎不知自己深处何处。

春雨取过一旁的帕子给陆成雪擦汗：“小姐，又头疼了，我给你按按。”

陆成雪这才惊觉，乱糟糟的声音是从外头传来的，不是她的梦：“外头什么声音？怎么这么乱？”

春雨不敢看陆成雪的眼睛。

陆成雪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向门外走去，春雨亦趋亦步的跟在身后。

沈复回严阵以待的守在门外。

陆成雪揉了揉太阳穴：“你怎么在这儿？”

沈复回道：“外头起火了，你最好待在这儿，别出去。”

“哪里起火了？阮辞呢？”陆成雪看看沈复回，又看看春雨，二人均未回答。

陆成雪二话不说的往门外走，沈复回挡在她身前：“外头危险，你就别出去了。”

“万一火势蔓延到这儿怎么办？我知道了，你想让我死，是不是？”陆成雪厉声道。

沈复回依旧不肯让开：“我方才看过了，这里是最安全的，火势不会蔓延到这里。”

陆成雪几乎立刻联想到了，她这里最安全，那起火的地方一定是离她最远的阮辞的院子，她恶狠狠道：“沈复回，你给我让开。”

沈复回岿然不动。

陆成雪举起一只手就要打人。

沈复回瞬间接住了她打人的手，劝慰道：“你酒还未醒，不如再去睡一会儿。”

陆成雪心里已经有了最不好的猜测，眼睛通红的看着沈复回：“滚开，这里是相府，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沈复回的不为所动彻底激怒了陆成雪。

陆成雪发了疯似的，朝他拳打脚踢。

一不小心，指甲在沈复回的脖子上划了一条长长的血横。沈复回无可奈何，差点控住不住陆成雪，便道了声歉：“抱歉，得罪了。”

遂一把将陆成雪抱在怀里，控住住。

陆成雪哭的撕心裂肺：“春雨，给我将他拉开。”

春雨看着陆成雪这股疯劲儿，已经联想到，陆成雪不管不顾的朝火里冲去，她没办法看着陆成雪送死，吞吞吐吐道：“小姐……小姐……等火灭了，我们再过去，好不好？”

陆成雪气的口不择言道：“滚开，你们都给我滚……”

春雨在一旁，哭的不知所措。

沈复回将陆成雪抱起，往室内走去：“陆成雪，你冷静一下。”

陆成雪哪里冷静得了，她的力气不如沈复回，挣脱不开沈复回的束缚，只得一口咬在沈复回的颈侧。

沈复回“嘶”的一声，冷汗一瞬间冒了出来，陆成雪这是下了死口。但他依旧没有松开。

外面的火越烧越大，纸糊的窗子已经被大火映的火红。

一阵急忙的敲门敲门声从外室传来。

沈复回对春雨使了个眼色。

春雨便去开门了：“什么事？”

“外面起火了，老爷让我来看看小姐？”家仆的眼神越过春雨，想看看屋内的情况。

“放肆，小姐的屋子，岂是你能看的。”春雨呵斥道。

家仆立刻不敢东张西望了：“小姐没醒吗？”

春雨怎会不懂他的意思：“小姐晚上吃了许多酒，再加上头疾发作，睡的死，你有意见？”

“没有，没有。”家仆见春雨不好惹，得了他想要的消息，就离开了。

陆成雪咬人时使的力气太大，又加上方才哭闹一场，此时，已经筋疲力尽，精神恍惚了。

沈复回将她安置在床上：“睡吧，一觉醒来，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陆成雪仿佛听不到一般，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

沈复回见她睡着了，才松了口气。

春雨看到沈复回的衣领都被血液染红了，惊呼道：“沈公子，你的脖子？”

沈复回这才察觉自己脖子间的濡湿，他稍微动了动脖子，“嘶”了一声：“春雨，麻烦你帮我打点水来。”

春雨看了一眼安睡陆成雪，这才放心的去打水了。

沈复回背对着床，坐在椅子上，拉扯衣领，不让衣领沾着伤口。

春雨急急忙忙的端着水进来了，看到眼前的一幕，水盆砰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小姐……”

沈复回察觉到什么，转过头，向身后看去。

只见陆成雪举着一把刀，直直的朝他刺来。

还好他反应快，准确无误的握住了陆成雪的手：“陆成雪，你疯了？”

“对，我就是疯了，你不让我去见阮辞，有何居心，我就不该将你留在相府，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

春雨上前：“小姐，不是这样的，沈公子是受阮小姐之托，才守在这里的。”

陆成雪仿佛没听见，跟沈复回较上了劲儿。

沈复回故技重施，牢牢的将陆成雪困在胸膛：“别闹了，阮小姐大概知道你会不惜性命的去救她，才将你灌醉，又喊来了我，你别辜负阮小姐的良苦用心，好吗？”

陆成雪最终不敌沈复回，手中的刀掉在了地上，她捂着头，皱着眉，缓缓的蹲在地上，沈复回也跟着她蹲了下来。

笼子里的兔子不知何时跑了出来，左嗅嗅，右嗅嗅，一跳一跳的来到了陆成雪的脚边。

沈复回知道陆成雪喜欢兔子，轻轻摸了一下兔耳朵：“这小东西也感受到主人的难过了。”

陆成雪定定的盯着兔子看了一会儿，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抓起脚边的刀，一刀插进了兔子的脖子，兔子顿时鲜血横流，尖叫着、挣扎着要逃跑。

沈复回吓了一跳，仿佛那只垂死挣扎的兔子是自己一般，被陆成雪抹了脖子。

陆成雪一把捉住逃跑兔子的耳朵，泄愤似的，用刀往它身子上割。只见兔子的四肢只剩皮肉连接着身体，肚子一起一伏，似乎还有气息，可它终究是逃不脱死亡的命运。

沈复回想到，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死兔子了，原先还以为是野狸子所为，现在才恍然大悟，这相府的野狸子原来是陆成雪。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为何他从未听见过野狸子的叫声？从未见过野狸子的毛发？想着想着，沈复回心头发凉。

陆成雪双手被兔子血染红，脸颊上也溅上了几滴鲜血，她冷冷的看向沈复回：“被吓到了吗？”

沈复回这才回神，他看着陆成雪，仿佛从地狱走来的邪魔，但仔细一看，邪魔的眼神中竟透露出一丝悲凉。原本受到惊吓的心竟莫名其妙涌现出一丝心痛，他摸不清这心痛从何而来。

沈复回做出了连他自己都难以解释的动作，他喊道：“春雨，又要麻烦你去接盆水来了。”说完又抽出陆成雪手中的刀，扔到远处的角落了。

春雨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水盆出去了。

沈复回非常自然的拿过陆成雪的一只手，仿佛上辈子就做过一般，他用自己袖口去擦她手上的血迹。

陆成雪也被沈复回的动作搅和的心神不宁，一时竟然忘记抽回了自己的手。

手上的血迹，越擦越乱，沈复回的动作逐渐重了起来。

陆成雪一瞬间抽出自己的手，神情比方才刚醒的时候冷静了许多：“我要去看看阮辞，你不必拦着我，不管最终是什么结果，我都接受。”

沈复回跟着陆成雪站了起来，妥协道：“好，不过你这个样子，恐怕不方便出去。”

春雨接了干净的水来。

沈复回自然而然的捡起地上的帕子，浸了水，给陆成雪擦脸。

春雨在一旁不知所措，好像是个多余的，一点也融不进陆成雪和沈复回之中，最终她鼓起勇气道：“沈公子还是我来吧。”

沈复回一顿，意识到什么似的，将帕子交给春雨：“好，你来。”又走到窗户边，打开一个缝，木头烧焦的糊味迎面而来，火势也小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