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复回不想死,他的母亲还在等着他回家。之前一直不理解,母亲为何总是不想他参加科考,不想他来望安,从他踏进望安的地界开始,每一件,每一个人,都让他明白权利的可怕,人性的扭曲。
他答应了母亲要平安,所以他不能死。沈复回强迫自己稳住心神,他不知陆平到底有没有证据,证明他夜巡相府,但陆平想让一个人消失的悄无声息,那也简单。皇帝更不可能为了一个他,现在就与丞相撕破脸,到时候伤心的恐怕只有他母亲一人,现在说什么后悔都无济于事了,既卷入了这旋涡,便只能拼死一搏,不求拜相封侯,不求认祖归宗,只求一线生机。
沈复回拼尽全力说出一句:“我可以救阮辞。”
偏这一句话,成功的留住了陆成雪离开的步伐。
陆平眼看着陆成雪要回头,顺手抽出身边仆从的剑,朝沈复回心脏刺去,连南州都没来得及出手。
沈复回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来得及偏了一下身体,双手抓住刺进胸膛的剑,一口血喷涌而出,看着陆成雪道:“救我……”随后便晕了过去。
“来人,把陆管家拖下去,打五十大板。”陆成雪要狠狠收拾一下陆管家,让他认清到底谁是主谁是仆,然而身边的仆从一个个都不敢动。她也只带了南州一人过来,南州在沈复回晕过去同时,不用陆成雪吩咐,就去找大夫了,自家院里,他倒是不用时时刻刻注意着陆成雪的安危。
“小姐,他死不了,刚才大夫给他把脉的时候,此人气血充足,不像表面那么虚弱。”陆平一把老骨头了,这五十大板下去,他一定撑不住的,所以连忙向陆成雪表明原由。
“难道我听错了,大夫刚才不是说他快死了?”陆成雪道。
“是老奴让大夫故意这么说的,好让他露出破绽,刚才那一剑只是试探一下他的功夫,并不要命。”
“你试探的结果如何?”陆成雪语气里那股子居高凌下的味道丝毫没有减弱。她并不想因陆平的解释而放过他,相反,这些陆平带着的仆从不听她的,更是激怒了她。
陆平笑了笑:“此人对相府并无威胁,但是他刚才说他能救阮小姐,恐已起了歹念,还望小姐三思。”
“你的意思是,我要听你的?”陆成雪讽刺道。
陆平收起了笑容,恭敬道:“老奴不敢。”
这两句话的功夫,南州已经领着大夫和婢女过来了,大夫给沈复回医治,婢女在一边打下手。
陆成雪道:“南州,将他给我绑了,这几个家仆既不认主,就各打二十板子,发卖了吧。”
几个仆从一听要挨打,还要发卖,立刻就害怕了,出了相府,他们在望安就无法容身了,要么去穷乡僻壤种地,要么去边疆充军,哪种都不如在相府待着舒服,何况相府的俸禄还高,他们跪在陆成雪面前,道:“小姐,饶命啊……”
仆从虽然在求饶,但并不觉得自己有错,相府进了细作,追求起来,他们每个人都脱不了干系,陆管家也只是在维护相府的安危而已,小姐凭什么打人,他们既不不想动手打陆平,又不敢得罪陆成雪,只盼望着陆渊能为他们主持公道。
南州已经将陆平绑住了,陆平一把年纪,虽是个奴仆,但得陆渊重用多年,早已不是一般奴仆能比的,即便是丞相的门客,见了他也都是客客气气的,如今被陆成雪说绑就绑,心底怎能没气,但他也不好指责陆成雪,只道:“小姐,莫要生气,老爷交给老奴看家护院的重任,老奴岂敢怠慢,昨夜确有人闯了海棠院,并非是老奴胡说,府里的安全自然比老奴的命重要,现在确认沈公子并非歹人,老奴愿领责罚。”
陆平这一番话情真意切,叫陆成雪挑不出错处,丞相位高权重,有人虎视眈眈也是人之常情,府里出现细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所有生人进府,总要里里外外排查清楚。但这并不代表,陆平能当面忤逆陆成雪的意思,在她没做决定要不要沈复回死之前,就出手置人于死地:“既你愿意领罚,就打二十吧,你带来的这些人,今后,我并不想在府上在看到。”
陆平本以为自己主动领罚,陆成雪便不会罚他,万万没想到,陆成雪还是要打他板子,他愣了一会儿,觉得再辩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主人要罚你,哪怕没有原由,你一个奴仆也只能受着,便说了句:“是。”
陆平就这么被绑着,离开了梅园,仆从也不再求饶,跟着离开了,他们信陆平会保他们。
大夫已经给沈复回包扎好伤口,陆成雪问道:“他什么时候能醒?”
“明早若是不醒,我便再来一趟。”
“好。”
送走大夫,陆成雪遣人将沈复回带到了自己的住处。若是明日他醒来,不能给自己一个救阮辞的办法,她就将他丢出府喂狗。
安排好沈复回,陆成雪想出府,又被拦着了,陆渊说不让她再去见阮辞,想必这次是来真的,放火的把戏怕是也不管用了。
陆成雪无处发泄的怒火,只能去找陆平。
果然,陆平并没有挨打,好端端的坐在陆管家这个位置上行使职权。
“陆管家,你当我的话是耳边风吗?”陆成雪喊住往厨房去的陆平。
“小姐,晚上老爷要宴请幕僚,责罚可否明日再领?”陆平一副商量的口吻。
“你是想拖着找父亲求情吧?”陆成雪问。
“老奴不敢说谎。”陆平道。
“都请了谁?”
“太子殿下和齐尚书。”就算陆平不说,到了晚上,陆成雪也会知道,不如就如实告知,挽回一点他们岌岌可危的主仆关系。
陆成雪听后,并不急着责罚陆平了,她好久没见过太子了,不知太子可否愿意帮助阮辞?想来也是要退避三舍的,可是太子心悦她,她若是求情,不知有没有用?
“小萍和云彩呢?”陆成雪接着问,从昨日她偷跑出府后,回来就没见过二人,这时候才想起问陆平。
“老爷说这二人嘴巴不严,关了起来,待寻个好去处,便打发了。”
“关在哪里?”
“柴房。”
陆成雪听后,便不再搭理陆平,去了柴房。寻个好去处也只是托词,怕是出了相府,就没命了吧。
柴房门口有两人守着,陆成雪叫他们把门打开,其中一人道:“小姐,这二人犯了错,老爷不许……不许她们见人,尤其是小姐。”
陆成雪笑了,说起来她是相府小姐,这偌大的府里,陆渊不在,她就是当家人,可人人都能忤逆她,一句“老爷”说,她便要听之任之吗,她板起脸来:“我再说一遍,把门打开。”
看守的两人相互看了一眼,也听说了早上陆成雪要打陆管家的事,最终还是决定开门,他们知道陆成雪身边的南州,虽年龄小,但动起手来,一个顶十个,他们俩绝对不是对手,何必自讨苦吃呢,这得罪人的苦差事落到自己头上,只能算自己倒霉吧。
小萍和云彩刚才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声音,门一开,便扑倒在陆沉雪的脚边,跪求道:“小姐,救救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起来吧。”
两人犹豫了下还是不敢起来,云彩抬了起了头:“小姐,求您救救奴婢吧。”
陆成雪这才看清,云彩的脸被打肿了,她伸出手轻轻碰了下,云彩“嘶”的抽了口气。陆成雪收回手,道:“你们起来吧,跟我回去。”
二人一喜,觉得自己有救,终于肯站起来了。
陆成雪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把云彩和小萍领回了自己院里,她平时除了春雨,对这些婢女都不管不问,也不亲近,谁知道这里头到底哪个是陆渊的细作,但她终究是有些于心不忍,如果不是自己偏要出府,也不会连累着二人挨打,甚至丧命。
下午,陆渊提早回来了。
陆成雪又去找陆渊:“请父亲放我出府?”
陆渊厉声道:“放你出去做什么?又要去青楼找阮辞,那地方是你能去的吗?你是要气死我呀。”
“不出去也行,陆平今日忤逆了我,我好歹也是父亲的女儿,让一个管家欺压到头上,说出去让人笑话,我要打他板子,这府上没一个人敢动手。”陆成雪知道陆渊不会放她出府,刚才提出来,只不过是为了接下来的事做一个铺垫。
“噢?还有这事?”只要不是闹着去青楼,其他的事,陆渊还是愿意纵着陆成雪的。
陆成雪把早上的事大致说了一遍,刚说完,南州已经把陆平押上来了,原来是早有预谋。
“没人敢动手的话,只有女儿亲自动手了,只是相府小姐教训下人要亲自动手,传出去,难免不好听,不过我不在乎,只要能出口气,别人怎么说,关我什么事。”
南州已经将陆平押在了长凳上,他嘴里塞着不知哪儿找来的破布,想求情也没机会。
陆成雪拿了南州带过来的板子,就要朝陆平打去。
虽女子的力气不如男人,但这板子够厚够重,一板子下去,哪里是个老人能承受的,陆渊也知道陆平一心为了相府,让他挨打,到底是于理不合。
“住手。”
陆渊一出声,陆平偷偷松了口气。
“父亲大人这是叫我忍气吞声?”陆成雪从来都知道陆渊的心思,又想她听话任由摆布,又想她任性狠辣,将来真坐了皇后,不至于那后位还没坐稳,就被人拉下来。可听话与任性本就是自相矛盾的,怎可能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陆渊没答,而是说起了那两个丫鬟:“你将那两个丫鬟领回了自己的院子,还找人给她们看伤?”
“是的,父亲。”陆成雪也知道,这种事瞒不过陆渊,她今日这一出戏,就是为了云彩和小萍,既然陆渊如愿提了二人,陆成雪就顺势放下了举着的板子。
她要自己提出饶了云彩和小萍,陆渊是肯定不会答应的。在他眼里,皇后娘娘对陆成雪的看法,比这二人的命重要多了,要不是她们多嘴,陆成雪哪里会不顾名声,跑去青楼抢人。
陆渊遣人,将云彩和小萍叫了过来,二人看着眼前的情形,吓得不敢出声,生怕一不小心命就没了,只敢安安静静的跪在那里,等候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