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几位哥哥里唯一在朝为官的,能在这望安城里做官,没人是简单的。”陆成雪说完,用男子行礼的方式,双手抱拳,头微微低下:“请哥哥祝成雪一臂之力,来日定当涌泉相报。”
何正连忙拖住陆成雪的手臂:“妹妹万万不可这样,何正受不起。”
陆成雪顺势站直了身体,走到一旁的桌子边,桌上有个食盒,她掀开盖子,里头赫然在目的是十根金灿灿的金条,普通人攒一辈子钱,都换不来其中的一根:“成雪想请哥哥帮忙,自然不能让哥哥白白受累。”
何正笑了一下,有些为难的道:“我自然愿意相助,但想瞒过义父的眼睛,怕是有难?”
陆成雪盖上了食盒:“我并不要哥哥做什么,只需要随时给我提供一些那边信息就好,随口说出的话,若无第三人在场,便是真假难辨,父亲不会知道的。”
何正懂了,虽然陆成雪自己不能出府,但是传递个信息什么的,也不是难事,他只要张张嘴,眼下的,以后的好处,想必陆成雪少不了他,左手是丞相,右手是未来的太子妃,横竖他都不吃亏,他道:“成交。”
陆成雪还是客气的道了谢。
何正道:“既然双方都有获利,妹妹就不必如此多礼。”
陆成雪了然,喊道:“南州,送何正哥哥出府。”
南州经过几日的休养,伤口也看不出痕迹了,那日凌海楼的人没下狠手。他进来后,自觉的端起食盒,十根金条的分量并不轻,若是春雨,一定不会像南州拿的这么轻松。
他捧着食盒走到何正面前,并不会像春雨一样说句,请吧,公子。
南州大多时候像个哑巴,他只是没有表情的看着何正,何正走,他就跟着走。
然而何正没有走,他抬起一只手,准备掀开食盒的盖子,南州一下躲开了,何正的手尴尬的放在半空。
何正不懂南州的意思,陆成雪懂,她上前一步,道:“南州的意思是要亲自将食盒送到马车上,她只听命于我,哥哥不要误会。”
何正笑了笑,并不介意:“我只是觉得我所能打探到的消息,可能不值这么多,只想拿自己应得的。”
“这就是哥哥应得的。”在陆成雪心里,阮辞是无价,花多少钱都值得,但她不会告诉别人,正如陆渊教她的,她在乎的都是把柄。之所以敢在陆渊面前用性命威胁,也是料定,陆渊不会将自家把柄往外送。
在外人眼里,这十根金条也只是相府的冰山一角,再加上陆成雪平日里行事冒进,谁都不放在眼里,谁知道她对阮辞是真心的,还是只想用区区一点银两,羞辱昔日的落难好友。
即便有人觉得陆成雪真心,那讨厌她的人也自会编出一番瞎话来反驳。
只有陆成雪自己知道,想瞒过陆渊的眼睛,凑出十根金条是多么不易。
何正摆了摆手,又说了句:“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贪得无厌的人并没有好下场。”
陆成雪也是爽快之人,她道了声“好。”
南州又将食盒举到何正面前,何正这次顺利的掀开了盒盖,他从中取出一根,在手里轻掂了两下,笑道:“足够。”随即两手交握,自然下垂,宽大的衣袖落下,遮住了双手和金条,任谁也看不出,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才刚刚接受了一笔贿赂。
何正一套动作做的行云流水,丝毫不辱斯文,他用惯用的笑脸面对着陆成雪:“明晚子时,让他到城西石桥左边向东五百米的一棵李子树下等我。”
何正说完,看了一眼南州,南州本来没有表情的脸,立刻皱起了眉头,他们之前见过几次,只是从未正儿八经的说过话。
陆成雪道:“好。”她本来就是准备叫南州做接头人的。
陆成雪见何正走远了,才道:“你不喜欢他?”
南州点点头:“他笑的像来索命的黑白无常。”
陆成雪一下笑出了声,这几日压抑的心情,在这一刻,难得释怀了一下:“有那么吓人吗?”
“不是吓人,是愚蠢。”南州一本正经道。
“黑白无常愚蠢吗?”陆成雪问。
“嗯,非常愚蠢,话本里就是这么画的。”
陆成雪想起来了,她之前看过几眼南州的画本,黑白无常带着高高的帽子,嘴很大,抿成一条缝儿,看起来似笑非笑,眼睛也大而无神,看起来确实愚蠢,陆成雪不跟他争辩了,反而道:“你想不想做官?”
南州道:“不想。”
“为什么?”
“就是不想。”
“好吧,之前的教书先生教的不好,我其实想送你去学堂,你这个年纪,正是读书的好时候。”陆成雪道。
“先生教的很好。”南州不喜欢去离开陆成雪很远的地方,他没多少小时候的记忆,只知道他是方姝柔抱回来的,方姝柔待他很好,差一点就认了他当儿子,但是陆渊不愿意,最后也只能跟在陆成雪身边,当一个仆从。可他并无怨言。即便是先生上课的时候,他总想睡觉,此时为了不离陆成雪太远,也只能说先生的好话。
陆成雪知道南州的心思,只能道:“要是我希望你能去学堂读书呢?”
南州犹犹豫豫的答不出话,只一副倔强的表情看着陆成雪。
陆成雪也不想南州不开心,就妥协了:“罢了,此事以后再说。”又指着食盒:“把这个收好,别叫别人看见了。”
南州这才高兴的去藏金条了。
……
每逢月末,凌海楼都会歇业五天,美名其曰,精进待客之道。
今日这才月中,凌海楼已经挂上了歇业的牌匾,路过的人难免好奇的多看两眼,可房门、门窗紧闭,丝毫瞧不出任何异样。
花音在后院招呼伙计,焚烧着一些东西,有书本,有物件。
一伙计不小心打翻了一个盒子,里头有东西掉了出来。
花音一眼认出这簪子,那天从陆成雪手里得来,她随意的收在了一个盒子里,就把这茬忘了,毕竟每天进出凌海楼的宝贝太多,一个簪子,还不值得她费心收藏。
她随手捡起来簪子,掂量两下,拿去卖的话,估计也就值个二三两,随即将手腕一翻,指着干活的伙计:“你们都给我麻利点,有些不该留的东西,统统烧掉,谁也不准私藏,东家不会亏待你们的。”
花音说完就离开了后院,她推开阮辞的房门。阮辞连头都没抬,依旧专注着手上的书。
花音边往阮辞跟前走边道:“我说大小姐,外头都乱成一锅粥了,你还有心情在这儿看书?”
阮辞终于抬起了头,淡淡道:“关我何事。”
“怎么不关你的事,凌海楼有难了,总得推出几个顶包的,眼下谁不是忙着打探消息,好给自己留个活路。”花音也不管阮辞待不待见她,顺势坐在了阮辞旁边,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喂进嘴里,解了渴后,又道:“累死老娘了。”丝毫看不出大祸临头的样子。
阮辞自从进了这里,跟谁都很少说话,没客人的时候就窝在自己的房间读书。花音已经习惯了她这副冷淡的样子。只听她应了一声后,又低下头翻书。
花音觉得无趣,将簪子举在眼前:“你觉得这簪子好看吗?我觉得样子有些老了,虽然老娘可能比这簪子还老,但我还是喜欢年轻些的东西,不如扔了吧……”
阮辞不明白花音平白无故说这些做什么,就看了一眼簪子,这一看,手上的书瞬间没什么吸引力了。
花音可算达到了她的目的,轻笑一声:“你觉得好看?”
“要多少银两?”阮辞直截了当的问道。
“要多少都行?”
阮辞起身,从一旁的柜子里,取了个盒子,她打开摊在花音眼前:“只有这么多。”
花音看了眼后,将簪子递给阮辞:“我从小就进了这青楼,见过太多人**与贪婪,丑恶和狠毒,唯独真心少之又少,那日,我说要这个簪子,那姑娘想都没想就从头上取下来给我了,说实话,那一刻,我挺羡慕你的。”
阮辞接过簪子,眼里有一瞬间的湿润,又生生忍了下来,她面对花音诚恳的说了句:“谢谢~”
花音将放盒子的银子推还给阮辞:“同是天涯沦落人,有需要找我,不过……可能马上要分道扬镳了,谁知道谁的下一站是哪里,谁又能真的帮的了谁?”花音的语气似乎有些可惜。
进了这青楼,谁不是一身的故事,阮辞第一次这么想了解下花音,她想了下,开口道:“你是为何进了这种地方?”
花音用云淡风轻的口气道:“遭人骗,年轻的时候,谁不是一片赤诚,可惜遇人不淑,倘若重来一次,我还会被骗,你信不信?”
阮辞从花音的小玩笑里听出了点哀伤,这世间,没人看的起青楼女子,可有些人,即便进了污秽之地,内心依旧纯净。阮辞在这一刻内心泛起涟漪,她弯了一下嘴角:“我信。”
花音笑了,她起身拍了下阮辞的肩膀:“既然活着,就向前看,别总是这么惆怅。”
阮辞点点头,再次道了声:“谢谢。”
花音走后,阮辞拿了帕子,仔细擦拭簪子上的浮尘。这凌海楼很是热闹,当初说要女扮男装跟她一起混进来玩的人,不知道有没有被她决绝的话语气到。阮辞希望陆成雪最好被气哭,躲在被窝里哭一场后,彻底跟她分道扬镳。
……
陆成雪在焦急的等待后,终于等到了第二天的结束。
她交代南州:“何正这人心思难测,他若说什么,你只管听着就是,不要与他纠缠,要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陆成雪这嘱托已经说了好几遍了,南州耳朵都要起茧了,他道:“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