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钟：时间的戏法 第3章 试探

我踩着上课铃声，气喘吁吁地赶到教室，教室照样闹哄哄的。趁老师还没到，我朝着正在听歌的小茴走去。

“麦加茴，看不出来啊，你怎么跟话本子里的女主角似的。谁给你定的婚约啊？未婚夫见过吗？长得怎么样？是哪家公子那么倒霉啊？”瘫软的小身板瞬间坐直，用震惊又嫌弃地眼光瞟我，“少打听本小姐的事。哼，香香那个小丫头，口风这么不紧，下次见到一定要好好教育一下，啧。”“哦？多重否定表肯定，那就是真的咯？”

小茴吹了一下自己的刘海，朝我得意地挤眉弄眼，“是啊，我朝思暮想的未婚夫，在我还尚在襁褓时，随着家族远渡国外，不幸遇难。当年警方定案为失踪，至今没有消息。我这个寡妇，该怎么办才好唷……”小茴用手肘怼了怼我，“我们南宫公子要不要帮我占上一卦，看看我的真爱现在在何方？”

想起昨晚反常的香香，以至于让我在最喜欢的社会科学课上都能走了神：“我们生活在洛原，守护着洛原的过去和现在。无论以前有多血腥多痛苦，我们都应该建造光明的未来。希望南宫哥哥，能对洛原有一个好印象，即便看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难以理解的，也能够好好生活下去。”

害，香香究竟是经历过怎样的事情，才让她迅速蜕变成小大人的呢？

嗯……跟以前的我，还挺像的。

从小就知道，在我身边的朋友都是些无家可归的人，我们被照顾得很好，完全不知道自己和别家的孩子有什么不一样，如果能一直这样生活下去就好了，我曾经那样天真的想过，但当那个陌生的女人偷偷溜进我的房间留下一个箱子后，我才明白自己活着的意义。

那一夜后，我似乎长大了，便开始决定自己找寻自己的未来，表面上我看起来和别的孩子一样，学习，玩闹，让照顾我们的姐姐头疼极了，但我默默的，活得更努力。学习，打工，积累知识，尽所能及地接收书本里记载的最远地方的信息，一点点地积攒着能带我去最远地方的资金。我总幻想着，我要以南宫家子孙的身份，荣归故里，衣锦还乡。

而如今在现实的面前，一切都很渺小，显得微不足道。南宫家的历史等同于被埋没的钟塔的过去，如今有人频频碰撞着这让人敏感的过去，政府的态度让人迷惑，群众的情绪也很异常，我该从何切入呢，真是令人烦恼……

图书馆的书上清楚记载，“华纳钟塔由洛原地方警察接收，列入洛原钟楼遗产保护区。八十年前因日寇烧毁一座钟柱导致钟表停走，十年间当地大家众筹出钱修缮，运行至今已有七十年。目前负责人为现任副警务长那实。”

那实，嗯，在选举栏上看到过。精瘦的脸颊带着胡茬，警帽也压不住的乱蓬的头发，却让人有为之肃然的震慑力。

在他那里，我有办法找到我要的答案吗？

刚下课，我估摸着还有时间，便立马冲了出去，将于渡的声音抛在身后。快马加鞭跑到目的地，我快速整理好自己跑乱的着装，摸了摸书包，嗯，文件没丢。

我刚上台阶，就被门卫拦住：“你找哪位？”我平复着自己的气息，“我找那实副警务长，我有关于钟塔的情报。”门卫上下打量着我，还是半信半疑地带着我进去。

警察局的结构比我想像的要复杂得多，东绕西绕，保密工作倒是做的挺好。“副警务长，有个高中生，有关钟塔的情报要报告给您。”里面传来一声冷笑，“高中生？”

我连忙上前一步，“那警务长，我是真的……”“行了，少废话，赶紧走。”

虽然被拒绝，但心情似乎也没那么糟。也是，只有超常的戒备心，才能真正守护好钟塔，时间这个硬茬，应该很难在他手下逃脱吧。

时间又放出了邀请函。“十一点半，暮鼓钟塔见。”

古时这里的居民以制鼓为生，其中以暮家鼓坊为妙，二女儿暮雪深得鼓法精髓，有望成为接班人。一次外敌来犯时，她用独特的鼓声节奏提醒村民逃难，自己却因此丧生，这个钟塔是为了纪念她这位英雄而建。至今塔里还保留着，那名女英雄死时手里紧握着的鼓槌。

塔内是漩涡式构造，壁上刻着钟塔的历史资料，平台上也陈列了许多文物，而楼顶正中吊着一口铃钟，悬绳直垂地面。我走到钟塔最上端，在开拓的楼顶平台俯视，可以清楚的看见，盘旋而上的密密麻麻的人们。

“不知道这次时间会偷什么呢，真期待！”“乱说什么呢，不怕这里有条子吗？别让他们提早做准备了……”两个初中生毫不掩饰达她们对时间的崇拜，偷抢拐骗，无恶不作的时间大盗，收获了一批无脑小粉丝之后，又能做什么呢？

也罢，时间在人们心里是不是神，与我无关。我环视全场，在没人看到的情况下迅速将一个小型的摄像机，塞在墙边隐秘的石缝中。这样，应该就能知道好戏的内容了吧？

一夜警笛畅鸣。

第二日是公休日，人们纷纷攘攘地涌去暮鼓钟塔，当然早已被警察全面封锁。我悠闲的坐在咖啡馆挑着明信片，离开孤儿院那么久，不知道他们过得还好不好？这些明信片他们会喜欢吗？

“哟，买卡片啊，寄给哪个相好呢，打桌球，去不？”莫之理带了几个朋友路过。“你们去吧，我一会还有事呢。”我没抬头。

“哎，那个谁，你对我们莫哥尊重一点，看得起你才叫你去的！”一个外校的学生大声嚷嚷。“算了，他就那样，也就是小茴热心肠，会照顾新同学。”莫之理朝小弟们挑着眉毛，得意洋洋的笑。“是啊，她很好，是第一个跟我说话的人，又帮我找房子住，我的确应该好好谢谢她。”

“什，什么？她帮你找房子？你们两个什么关系？！”莫之理的脸瞬间冷了下来。“南宫锦，你知道莫哥追了小茴多久吗？你最好识趣一点，别招惹我们大哥的女人！”小弟们都在为他打抱不平。

“南宫锦，我跟你心平气和，很冷静的跟你说，小茴呢，是很善良热情的女孩子，你看，帮你找地方住，说明她对新同学很好，但是！请你明白，这只是同学爱，我警告你，不要对她动任何念头，知道吗？”

我看着张牙虎爪的少年们，觉得好吵。

我回家后累极了，把自己收拾干净之后，慢悠悠走到厨房倒杯水喝。“南宫哥哥，我睡不着，你给我讲故事好吗？”突然出现的香香抱着熊仔出现在转角，吓我一跳。“ 哦……好啊，我们香香想听什么故事？小红帽怎么样？”她摇摇头，“哥哥，我要听你的故事。”“我？”

“嗯，我听小茴姐姐说你是从恒源来的，跟我们这里有什么不一样吗？香香没有父母，爷爷奶奶也没办法带我出去玩，我想听听外面的世界。”

讲着讲着，我趴在书桌上睡着了。已过十二点，香香慢慢起身，见我熟睡，为我掖好被子后，轻轻走到二楼的电话桌，拨通了电话。

“……是，我很确定他就是。”

所幸摄像头没有被警务们发现。时间的预告是十一点半。我将录像加速到十点半，可诡异的是，画面中除了常规的巡逻人员和警务，什么人都没有出现。十一点半，悬钟被敲响，塔内金光闪亮，一瞬间摄像机曝光过度，黑屏停机。

我搜了下新闻，被偷走的正是暮鼓的鼓槌，可是十个小时之后，分别在钟楼的东北和正北角找到。警察便也不能用偷窃的罪名，名正言顺的逮捕她。

可是，我的摄像头，正卡在鼓槌上面的石缝中，要躲过我的摄像头，她是怎么做到的？

是夜，我换上一身黑，冒雨去了钟楼。

守门的大叔听说我掉了学生证，说什么也要帮我找到，钟楼夜间不亮灯，他便搬来超大灯筒，一阶一阶地帮我找。我摸着墙壁慢慢前进，不小心手就陷了下去，砖块被按到墙内，展柜里的东西啪的就掉下来。

“哎呀你怎么搞的，不要到处乱摸……”他手忙脚乱的收拾掉下来的东西，我仔细一看，是陈列展品的玻璃托。“你们的防护系统也太弱了吧，这不很容易出事？”

“放心好了，营业时间一到我们就会把墙壁锁好。这系统啊很费电，我们只有人多的时候才会开……同学，不要随便说出去哦，不然到时候会有很多人找借口大半夜过来偷东西的！”

我感觉到了什么，“大叔，只有你知道这样的机关吗？”“每个负责的守塔人都知道自己塔内的机关，除此之外只有警务了。放心吧，我跟那警务长很熟的，不会出事的。”大叔自信满满地挥了挥手。

我想起那实的那张脸。看来，这里的警务没有想象中的森严啊。

夜晚的风真凉，衔着咸涩的海风吹进城市。我坐在海边公园里，看着对岸一闪一闪的灯光，内心混乱极了。波浪就像我的心跳声，一下下拍在鼓面上，咚咚，咚咚。

渔塔放出强光，沙滩瞬间被照亮，白惨惨一片，而在这死灰般的沙砾中，站着一个宛如死神的身影。

是她？这么晚了，她在这里做什么？

不知为什么一股恐惧涌上心头，她太诡异了，总是莫名的出现在我身旁，像在时时刻刻提醒我她的存在，为什么，要这样阴魂不散？

我怕极了，转身就走，这时手机却响了起来。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望去，她却随着海雾消失了。

恐惧和寒冷让我我再也呆不下去了，一路狂奔回家，看见街上温和的灯光才定了定神，佯装冷静地打开手机。

收到的是短信：高中生，我对你手里的资料有点兴趣。

本以为再有文化的警察也只集中于自己领域里的知识，没想到警务局竟有个超大的书房，并不比镇上的图书馆差。“给。”一杯麦茶推到我面前。

前面这个裹在黑色毛衣里的男人，褪去警务的威严后，犹如高傲的企业家，透过麦茶的雾气，发现他老练地快速扫描着我。“说说看，有什么资料，能让你够胆闯到警察局里来？”

我将牛皮袋放到他面前，“这是我的资料。”他轻轻地打开，只露出上面一行时，眼神动摇了一下，“南宫？”

“是，南宫怀善的南宫。”他轻轻放下牛皮袋，双手扣在膝头，逼近我的视线。“南宫怀善，这名字倒是很少有人知道。”他盯着我的眼睛，“除了已过世的钟表匠。年轻一辈几乎都不认识他。”

“我可以提供我所知道的南宫家的资料，相信警方不会任由历史遗产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小偷蹂躏，这样，洛原警务就可以正式拥有遗产保护权，也不会有大事发生，对镇上的治安不是很好吗？”他死死地盯着我“你要什么？”

“嗯？”我晃了神。茶杯轻叩在桌上，“我不重复我说过的话。”

我回神，“帮我找到我的父母。”“哼，”他冷笑一声，“连父母都不知道的小屁孩，就赶跟南宫怀善攀亲戚是吗？”

我撸起右手的衣袖，“我想您应该认识这个。”

我捕捉到他那一瞬放大的瞳孔。很好，就是这样。

一个年轻的警务领我去了仓库。

里面一尘不染，所有的东西都用箱子码放，大锁头们整齐密集，盒子的标签上工整地写好编号。“南宫，你的运气真好，要知道副警务长挑情报员是很苛刻的，小蓝我也是考了三番四次才只能做个跑腿的呢。果然现在的年轻人卧虎藏龙啊。”他拉开一个抽屉，层层的文件下压着一个牛皮袋。

“里面是你的证件，记住，只有我和副警务长才知道你的身份哦，其他人谁也别说。”他皱起眉时挺喜感，像那个有名的玩具熊。“让别人知道警局的情报员居然是一个高中生，副警务长会很麻烦的。”我接过那全副武装的装备，沉甸甸的，却又很滚烫。

南宫，你做到了，这就是你捍卫家族历史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