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中欲 第5章 04

全国高考，除了高考生，其他学生都因此得到了三天假期。

这假期注定不会平凡。

一大清早，林夕晚被叫起，出了卧室，就见林美珍穿上了前不久新买的深色花纹现代式旗袍，衬得她雪白丰满，且不失端庄，嘴唇上抹着似有若无的淡红口红。

她没有继承到林美珍的美。她转过脸，去看妈妈的化妆盒。

林美珍说要准备带她去商场，买一套新衣服，好去参加新家庭聚会。说着，林美珍转过脸来，定定地看着林夕晚的脸，眼神意味不明，伸手扫了下她乌黑的齐刘海，“还得剪下头发。”

林夕晚眨了眨眼，刘海长了，有些戳眼睛了，更重要的是遮住了唯一同林美珍相似的地方，是该剪了。

干净整齐的齐刘海，展现出来的形象是乖乖女。在高彦唯面前，她需要乖巧可人。

林美珍下楼的时候，脸上带着笑。林夕晚锁上门，小跑着下楼，跟上林美珍，坐上白色小轿车。

她看得出来，林美珍想跟高彦唯在一起过日子，至于图什么，她就不清楚了，也不想弄清楚。而她起初什么都不图，乖乖地、麻木地顺从林美珍的安排。

直到，她看见高叔叔的家人。

高家别墅。

穿着新裙子的林夕晚站在林美珍身边，乖巧可人，望着望着楼梯上的高蔺，嗅觉里的记忆机械地启动。

他高高在上望着她。

她差点就要喊出他的名字。

高蔺丝毫不意外林夕晚的出现，反倒露出一副看戏的表情。

家庭戏台上，他是观众，林美珍和高彦唯是台上卿卿我我的戏子，谁入了戏，戏外人就不清楚了。唯一清楚的是，在戏外的戏子，是林夕晚。

他看着戏外的戏子，慢步走下楼梯，出人意料地，他竟会很礼貌地同即将要住进这里的“外人”打招呼。

林夕晚看着他，不知道他的礼貌是真的还是假的。由不得她分辨，高彦唯带着她们入正厅，林夕晚刚坐下，又听高彦唯说：“高蔺，带妹妹上楼看看房间。”

“小晚，你跟着哥哥，看看有没有哪里不喜欢的，下来告诉我好不好？”

林夕晚点头，“谢谢叔叔。”

高蔺站在客厅走道上，一动不动。

林夕晚看着他的侧脸，脑海里浮现一些画面，一些应该被固定在油画里的轮廓，此时此刻在她眼前分外生动、好看。

气味加分，高蔺在她眼里，比任何人都要好看。

一片沉默中，高彦唯沉声喊了一声高蔺，高蔺这才转过身来。

她却奇怪地紧张了，看了眼身边的林美珍。林美珍抬了抬下巴，示意让她上楼，在她起身时，不忘拉住她，小声提醒：“记得喊人，喊哥哥，知不知道？”

哥哥？

林夕晚有一瞬恍惚，在高蔺眼神的催促下，她跟着他上楼。上楼梯时，她满脑子不可置信，日日夜夜想要抓住的气味的主人，竟成了“哥哥”？

跟着他进了房间，门被反锁。

林夕晚看了眼门锁，目光也跳到他从门锁上挪开的手上。

冷色调的房间里，只有她不是冷色的。

高蔺自顾自地拉过椅子坐下，翘着腿，看着她，带着厌恶的审视。

林夕晚双手背在身后，目不转睛地看着高蔺。这个房间是他的房间，漂浮的都是他的气味，她长了疮的嗅觉在蠕动，在汲取这里好闻的气味。

白木桌上，一台白边黑屏iMac、白色键盘、白色鼠标、黑色金属长臂台灯、白色黑字LED方形时钟……房间里的黑白色调让他看起更清冷，却又吸引着她。

拉了一半窗帘是透白的，窗户大开着，可惜外面无风，窗帘安静，他的气味更是稳定地只围绕着主人。

林夕晚抠住手指，她好开心，开心地去忽略掉高蔺眼里的鄙夷厌恶。若是卓文曦在场，一定要把她当成是变态。

“林夕晚，等会下去，不要说在学校的事情，我跟你在学校从来没见过。”

“好。”

高蔺怀疑地看着她，想着还要补充一些什么，可看她似乎很会融入这里的态度，也没什么好补充的了。他在这个家里，除了姓氏、血缘带来的价值之外，没什么用，要补充规定，也该是高彦唯对他补充家庭规定。

他起身，去开门，带着她去看她的新房间。

林夕晚紧跟在他身后，目光小心翼翼地钻进他后衣领里。颈线流畅，在自然光线、走廊的冷调壁灯的融合照射下，她眼里的后颈似一块雪玉，雪玉的下面是教人遐想的平坦雪山。

雪山里会不会有豹子呢？

她想成为那只豹子，哪怕是会成为海明威笔下的那只风干冻僵的豹子。①

新房间装修精致，是粉或白的色调。林夕晚不是很喜欢，但还是装作出一副很喜欢的样子，声音轻柔：“谢谢哥哥。”

“谁他妈是你哥哥？”高蔺眉头狠狠皱起，很快的，他对 “哥哥”这个称呼无所谓了。楼下那位说不定都要当她爸爸了， “哥哥”又有什么不该叫的。

林夕晚看着他。

高蔺被她这双静地异常的眼神看得心烦意燥，转身避开她目光，“看完了叫我。”

林夕晚想也没想，跟上他脚步，在他快要进颜色单调的房间时，着了魔似地抓住了他白色T恤后摆。

高蔺蹙着眉回头，近乎是本能地挥开她的手，也因此看见她手腕上的红色。偏偏是在手腕上，难免不叫人怀疑多想。

“还有事吗？”

林夕晚摇头，紧接着，她被隔绝在门外。

气味被掐断，只剩残余因子在走廊上飘荡着。

她搓了搓刚刚抓过他衣服的手指，指尖抵住鼻尖，闻了闻。

她想要成为那只在雪山寻找什么的豹子。

夏日里的雪山，不会那么难以攀行吧。

从一开始的无感，到现在的难以抑制的开心。不用林美珍提醒，林夕晚自觉开口，喊高彦唯爸爸，但戏要做足、做真，哪有女儿会对妈妈的新男人这么干脆地喊爸爸？

她喊得磕磕碰碰，不习惯，却又很努力喊着，这反倒让高彦唯顿感愉悦。

坐在她对面的高蔺，神情阴郁，转瞬变晴，只唇角一抹似有若无的讥笑。

林夕晚悄悄地观察着他。

将近九点钟左右，林美珍和高彦唯一起收拾餐桌。

林夕晚和高蔺干巴巴地坐在客厅里。

高蔺坐在单人沙发椅上，手握着遥控，看着电视，是好莱坞电影。

林夕晚只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两位大人从厨房出来，林美珍看到高蔺和林夕晚坐在一块儿，同龄人却不怎么亲近，林美珍走过去，伸手要去摸高蔺的肩膀，还未碰到时，高蔺一手用力挡开。

林夕晚看着，眼睫一颤。

高蔺冷着脸，在高彦唯骂过来之前，低声道歉。

林美珍笑笑，“没关系。”

转过脸，以高蔺为由，对高彦唯说，担心高蔺不习惯、不舒服，暂时不过来住，等高蔺习惯了再过来住，现在过来，名不正言不顺，外人要讲闲话的。

高彦唯揽过林美珍肩膀，嘴对耳，不知说些什么亲密话语，逗得林美珍笑容渐真。

林夕晚起身，走到林美珍身边，一边等着林美珍，一边观察坐在沙发上的高蔺。

他不开心，于是气味也会有变化，浓郁发粘，闻着便不那么干净了。林夕晚拉了拉林美珍的手，“妈，我们回家吧。”

高彦唯笑着说：“小晚啊，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

林夕晚用余光看着高蔺，不答。

林美珍狠狠地握紧林夕晚的手，对高彦唯说：“你别在意，她第一次来这里，难免不习惯，等她习惯就好了。”

离开别墅，坐上车，保持了一天温柔面孔的林美珍，原形毕露，抓住她头发，脑袋磕上车窗玻璃，“出门的时候，我就跟你打过招呼，不会讲话就不要讲话！”

头皮作痛，额头抵着车窗玻璃，林夕晚的目光却是越过车窗，看着高家别墅二楼亮着的窗户。

她弱声拜托妈妈不要打她的脸，“……爸爸看到会误会的。”

①风干冻僵的豹子，出自海明威著作《乞力马扎罗的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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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