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之后,关日暮站在玄关处,一边换鞋一边问陈竹鹤:“你什么时候来的?”
“五点多。”
陈竹鹤回眸瞥了眼她手里的明灭的烟光,沉默几秒后,开口道:“门外那些人,都是跟赖明扬认识的,是职高的一群混混。”
关日暮点点头,语气随意:“我知道啊,管他是谁。”
陈竹鹤自然心知肚明这些人是谁带来的,也知道,他们今天的本意是来找关日暮麻烦的。
这些虚张声势的架势对关日暮没用,但保不齐,赖明扬会在背地里搞些小动作。
赖明阳是冲着他来的,没必要因为那些破事再把关日暮也牵扯进来。
陈竹鹤默了默,又继续道:“赖明扬之前跟我有些过节,所以……”
但凡跟他走的近的,他都会想方设法给对方找点不痛快。
关日暮听到这话,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完全没觉得对方有什么威胁:“他们这些人,还不需要我放在眼里。”
说到这,关日暮不由得想起刚刚那个黄毛被自己吓得瑟瑟发抖的样子,再看着面前的陈竹鹤,突然,心里那股坏劲儿又上来了。
她垂眸看了眼指尖猩红明灭的烟光,脸上轻飘飘勾起一抹笑,慢步走到陈竹鹤身前,静静注视着他的目光。
忽然,她伸出手,将毫无防备的陈竹鹤一把压在了玄关处的墙上。
屋内没开灯,只有窗外破碎的灯火交辉相应。
月色柔静,两人的气息在缥缈的薄荷味香烟中碰撞融和,一室昏暗中,陈竹鹤握住了那双抵在自己肩上的手,指腹慢慢向上,轻轻抚过她手腕上凸起的骨节。
这一动作,似乎是他下意识的,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抚,不知道为何,关日暮突然觉得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变得异常灼热躁动。
隔着薄暮渗进来的微光,关日暮的目光留落在少年沉静的眸子和绯色的唇上,一时间,喉咙莫名干涩。
今天喝的有点多了,她又想……
做坏事了。
少年的身体,就像是青涩蓬勃的枝桠,韧朗,挺拔。
关日暮衔着手里的烟,将猩红的烟头一点一点靠进他的脸,顺着少年的薄唇往上,掠过脸颊处那颗蛊惑的暗痣,一路到眼尾。
陈竹鹤全程没反抗,也没躲,任由她这样,肆无忌惮的“欺负”。
就这样安静的看着她,眸中微不可查的,闪过几分幽暗朦胧的笑意,轻眨眼睫时,尾睫轻轻扫过香烟上的薄薄的轻灰,像只甘心为她殉葬的蝶,哪怕被她撕碎翅膀,也无怨无悔。
病态,又执迷不悟。
关日暮的声音温柔缱绻,带着此刻微醺的笑意:“弟弟,真不怕啊?”
陈竹鹤眼里映着她指尖的火光,也映着她,勾唇,笑而不语。
灼热感离他不过几寸,他却没有一丝后退,指腹一轻一重的捏着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腕,答非所问道:“喝酒了?”
关日暮的呼吸沉重了几分,觉得酒劲这会才开始上来,不过还是强装镇定道:“喝了啊。”
话落,她蓦的将烟从他身边拿开,掐灭了,随手丢进脚边的垃圾桶,而后,还不忘教导他一句——
“抽烟不好,别学,听见没?”
关日暮说完,身体向后退一步,与他重回安全距离,笑吟吟补充了后半句:“别叫人以为是我带坏了你。”
说完,便转身进了客厅。
陈竹鹤背抵着墙,撩起眼皮,一瞬不瞬的追随着那道窈窕的背影,眸色暗晦。
良久,才哑声开口问她:“为什么喝酒?”
关日暮按亮客厅的灯,揉了揉僵硬的脖颈,随意开口道:“朋友的局,随便喝了两杯。”
关日暮走进卧室将福宝抱了出来,一路走到厨房,从柜子里翻了根猫条出来。
陈竹鹤此时也在里面,站在流里台前,舀了勺蜂蜜放进杯子里。
蜂蜜水泡好后,他将杯子递过去:“解酒的。”
说这话时,陈竹鹤甚至还细心的注意到关日暮在喂猫,不方便,于是贴心道:“我来喂吧。”
关日暮接过他递过来的那杯蜂蜜水,无声勾了勾唇,趁着他接过福宝的时候,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弟弟,就凭你这觉悟,万一哪天姐姐飞黄腾达了,一定找你当助理。”
关日暮:“以后有我一碗肉吃,就一定有你一个碗刷!”
“……”
——
物理初赛,陈竹鹤的成绩遥遥领先,着实引起了不小的关注,不光是因为他优秀的成绩,更在于镜头前,那张又颓又帅的脸。
尤其是那双眼睛,轻微下三白,清冷又厌世,既有花开荼蘼的破碎感,又有不可一世的傲气。
网上某短视频软件,甚至涌现一批二创视频,将陈竹鹤赛场的视频做成混剪,一个侧颜,再来个抬眸的慢镜头,配上卡点b.g.m,完全是青春男高的既视感,清冷又干净,妥妥的校园文男主。
[家人们,这个我是真的喜欢!]
[这种的搁高中我高低得暗恋三年。]
[救命啊,真的好像一只纯情小狗啊!!!表面上对你爱答不理,实际上疯狂为你吃醋,然后撒娇要你抱抱的那种感觉!呜呜呜呜,爱了爱了。]
[该说不说,感觉这张脸的智商比我两辈子加起来还高,但还是让我有种只有我死缠烂打就能追上的错觉。]
[这长相有人懂吗?妥妥的天蝎脸啊!]
[楼上我同意!]
这段时间,关日暮隔三差五就能刷到陈竹鹤的比赛视频,别说,还真是帅。
连刷了几条视频后,关日暮点开微信给陈竹鹤发了条消息:[快到决赛了吧?]
陈竹鹤那边回的很快:[嗯,明天。]
[加油,姐姐明天去给你撑场子。]
[输不了。]
热度和流量是把双刃剑,陈竹鹤虽然因物理竞赛的事备受关注,同样伴随而来的,还有好奇心怂恿之下的窥探,无端的嫉妒,以及利益的互冲。
美好的事物一旦出现,人们总是出于好奇,无孔不入的想要去挖掘其背后不堪的一面。
就在决赛来临前夕,市区竞赛的官博下面突然多了一条关于陈竹鹤的负面内容。
在那条陈竹鹤取得初赛第一名的微博动态的评论区,这条负评一经出现,所有祝贺赞美的评论都被无声无息吞没。
取而代之的,是一则新闻报道的截图,新闻内容最下面标注的时间是去年。
距离现在,早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之久。
此时,负面评论的点击量已经迅速飙升,很快冲到了第一位。
评论者没有多说,只附了一句话——
“上川市医院胸外科医生高娴,手术发生重大失误,导致年仅三岁的幼童失去生命。”
再看新闻截图的内容,字里行间,每一处都是对高娴的审判,通篇洋洋洒洒讲述了高娴是如何自作主张,如何枉顾医德,如何医术不精,又如何违规手术导致悲剧酿成的。
而在文字的下面,有人甚至还贴心的附上了这位叫高娴的女人的身份信息——
这位叫“高娴”的女人除了是医生以外,还是陈竹鹤的妈妈。
而那位因高娴手术失误丧命的幼童,就是赖明扬的亲弟弟。
这件事被爆出来的时间卡的刚刚好,数据异常可观的浏览量刚好为第二天决赛现场一众参赛选手聚众吃瓜做好了铺垫。
此时比赛场内,几位参赛选手正围坐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讨论。
“我去,这么劲爆!!”
“陈竹鹤他妈竟然还害死过人?”
有人嗤之以鼻:“还是医生,怎么有脸呢?”
听到对方这样说,旁边立刻有人接话:“不是有句话么?穿着白衣的不一定是天使,还有可能是白无常。”
“赖明扬,你是怎么忍的?亲弟弟啊,要我我早就打死他了。”
赖明扬坐在旁边摆弄着手机,闻言,故作一副无可奈何的姿态,开口道:“陈竹鹤有人撑腰,我哪儿敢动他。”
此话一出,众人立刻嗅到了一股八卦的味道:“啊?什么意思?”
见这个话题的兴趣被成功勾起,赖明扬懒散的往椅背上一靠,视线往前悠哉哉一放,开口道:“他最近榜上了一个川艺的女的,成天混在一块,随叫随到,跟条狗似的。”
说罢,还不忘意有所指的补充道:“那女的家里有背景,脸也正,挺多人想泡的,现在还傍上了我们高中的一个混混头子,顺带还能罩着他这条狗。”
他话音刚落,紧随其后便听见耳边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唏嘘:“我靠,这么牛逼!?”
“还真看不出来,不是,陈竹鹤背地里竟然还搞这些?”
“欸?那混混名字是不是叫邢越?我前段时间老看见他在川艺校门口,摩托车上还坐着一个女的。”
赖明扬:“是他。”
“他跟那女的谈了?”
赖明扬:“应该吧。”
听到这话,有人立刻发现了这仨人之间的微妙关系:“我去,这仨人玩的这么花吗?”
“那女的是谁呀?”
对此,赖明扬并没说什么,只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那女的就住我家对面,总是一个人租房子住,小半年了,愣是没见过她家里人,但是进出里面的男的倒是挺多的。”
他这话一出,果然如愿听到了一些不怀好意的揣侧——
“卧槽,私生活这么乱啊?”
“呵呵,怪不得有钱。”
“哎你们说,这样的女的,背地里得有多骚啊,嗯?”
这话一出,几人在一阵沉默中相视一笑,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晦昧不清的恶笑。
赖明扬说了半天愣是没说名字,听的人着急的不行,不知道谁,在此时又忙不迭的问了一句:“赖明扬,说了这么半天,那女的到底叫啥你还没说呢。”
赖明扬翘着二郎腿,听到这话,嘴角的笑更加放肆,眼梢轻飘飘的扫了过去,像是要看破对方那点心思:
“怎么?难不成你也想约?”
“也不是不行,哈哈哈哈哈哈……”
赖明阳:“我劝你们还是收着点,那女的挺野的,护着陈竹鹤那小子跟护着宝贝似的。”
说到这,赖明扬笑里多了几分不言而喻的恶意:“那女的你们应该也听过。”
“快说,谁呀?”
赖明扬:“就是前段时间,网上挺火的那个,叫——”
后面的话,他还没来得及说完,只觉得后颈衣领衣领处突然多了一股力道。
下一秒,赖明扬整个人直接后仰着被陈竹鹤从椅子上揪了下来,连人带椅子,一起朝后翻了过去。
这变故发生的没有任何预兆,上一秒还在跟赖明扬八卦的人,此刻立刻止住了笑,全都呆愣在了原地。
等反应过来,赖明扬已经满身狼狈的被陈竹鹤按在了地上,甚至来不及做任何反抗,直接就被一记闷拳消了音。
陈竹鹤那一拳的力道不小,赖明扬的脸狼狈的歪向了一边,几乎是一瞬间,就从口腔里尝到了腥咸的味道。
赖明扬完全被打蒙了,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像案板上的鱼一样被陈竹鹤揪着衣领从地上提了起来。
此刻,陈竹鹤周身的气息都变得阴戾起来:“赖明扬,就这么想找死是么?”
高娴当初就是像现在这样,在一片谩骂中一步步走向绝望崩溃的。
如今,这种手段又用来来对付他。
见到陈竹鹤现在这样,赖明扬像是达成了某种目的似的,闭上眼,从喉咙间发出一阵得逞的笑音:“怎么了这是?你不是挺能忍的吗?是因为你那个死了的妈,还是关日暮那个烂货?”
陈竹鹤攥着他领口的力道收紧:“你再说一句试试。”
他说这话时,目光平静异常,但周身的每一处都在蓄力,仿佛只要他开口,随时都有蓄势待发的一拳落下。
赖明扬像是料定了准陈竹鹤不敢动他,不仅不怕,反倒笑得更加放肆:“陈竹鹤,你可想好了,你这一拳要是下去,比赛成绩直接作废,你敢么?”
陈竹鹤舌尖轻刮过后齿尖,啧了声:“还知道呢?”
少年边说着,唇角轻扯出一抹凉薄的笑,全然不把这威胁放在眼里:“不就是想要我退赛?那这顿打,就老老实实受着!”
陈竹鹤的拳头砸下的那一刻,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当时在场的有工作人员还有参赛选手,所有人都听见了一阵拳肉碰撞的闷响。
紧接着,便是赖明扬一声凄惨的叫喊声。
在场围观的人,此时终于有人率先从愣怔中回过神来,赶紧七手八脚的冲上去阻拦。
就在场面陷入一片混乱之际,此时,一道声音蓦然在喧闹的人群中响起,生生截断了陈竹鹤即将砸下的力道。
“陈竹鹤,住手!!”
在听到关日暮的声音的那一刻,即将出手的力道像即将离弦的箭,在这一刻,无声脱了靶。
关日暮费力拨开围着的一群人,走到陈竹鹤身前。
看着赖明扬那张满脸血污的脸,赶紧上手拉住了陈竹鹤的的胳膊。
“你在干什么?”关日暮,“你疯了是吗!!”
陈竹鹤现在已经听不进去了,依旧死死拽住赖明阳的衣领。
关日暮气急:“松开啊!”
说着,便不由分说的要将陈竹鹤拉起来:“陈竹鹤,放手啊!!”
终于,陈竹鹤松开了赖明扬的衣领,站起身,抬手拉了把肩上滑落的外套。
关日暮:“陈竹鹤,你疯了是不是?!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打人能解决问题吗?你解决问题的方式就只有这一种是吧!?”
陈竹鹤握着的拳头松开,别开眼,不去看关日暮的眼睛,就这样在她面前站着,任由数落。
少年一身利落的赛服,领口被扯开来往一截,露出分明的锁骨,周身的戾气还没有褪去,下巴上还残留着一抹未干的血渍,刺目妖冶。
他垂头站在她面前,外套下的胸腔隐隐起伏,如同一只渐渐收敛脾性的兽。
就这么等着她骂完,没回一句嘴。
直到关日暮骂累了,陈竹鹤才重新抬起眼,静静看着她,看着那张温柔的脸冷下来时眼角眉梢的模样,看着她因为他情绪波动,眼底渐渐泛起的一层红。
良久,陈竹鹤沉默着别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穿过面前一圈围观看热闹的人群,头也不回的走了。
关日暮朝着那道背影想要将人叫住:“陈竹鹤,你给我站住!!”
结果,却没有得到回应。
此时,赖明扬已经被人七手八脚的从地上扶起来,看着那道离开的背影,赖明扬抬手擦掉了嘴角的血。与此同时,还不忘冲着关日暮火上浇油:
“看见了吧,他就是一只喂不熟的白眼狼,要是不怕被咬死,我劝你,最好还是离他远点。”
关日暮扫过去一个冷眼:“你算什么东西?我是怕你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