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下课,关日暮正收拾东西准备去跟邢越吃饭,结果就在此时,突然接到了陈竹鹤打来的电话。
关日暮看着电话界面,一时有些好奇,陈竹鹤破天荒给自己打来电话究竟是因为什么事。
“喂,干嘛?”
电话接起的前几秒里,陈竹鹤那边是一阵沉默。关日暮等了约摸五六秒,见对方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耐心逐渐告急,直接放话:“没事儿我挂了。”
见她这样说,陈竹鹤才不得不开口,硬着头皮说道:“关日暮,帮个忙。”
说完,像是怕她不同意,陈竹鹤又试探的问了一句:“……行吗。”
从认识到现在,他难得有这么直接开口求她的时候,甚至话音里,还能听出几分恳求的意味,想必确实是遇到了什么自己处理不了的麻烦。
关日暮一时觉得新奇:“什么忙?你说来听听。”
陈竹鹤:“来我学校一趟。”
“为什么?”
“没有问什么。”
见他不说,关日暮也拿起了乔,反问道:“陈竹鹤,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是么?”
陈竹鹤默了默,终于开口道出了实情:“我被请家长了。”
听到这话,关日暮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声,幸灾乐祸道:“好学生也会被请家长啊?”
“……”
关日暮看热闹不嫌事大:“到底因为什么事?”
陈竹鹤的回答言简意赅:“赖明扬,我把他打了。”
听到这个名字,关日暮自然而然想到了那晚,陈竹鹤在巷口狼狈的模样。
也不知道这两人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怨,竟然到现在还没结算清楚。
还是说——
陈竹鹤是因为昨天自己随口的那句质疑,所以才会幼稚的想要自证一下?
“为什么让我去?”
关日暮笑的有些幸灾乐祸,明知故问道:“你怎么不找你爸?”
陈竹鹤:“我爸他……不太方便过来。”
说这话时,少年的嗓音难掩苦涩,与楼道里嘈杂的声音格格不入,像晚秋的枯叶,在冷风中摇摇欲坠。
最近几天降温,秋雨一场接着一场,陈介山什么情况,关日暮是知道的,这几天上川进入雨季,潮湿的冷空气直冲骨髓,对于一些关节病痛者来说,无疑是最难熬的。
前几天路过学校门口的保安亭时,关日暮都能看见陈介山手边寸步不离的拐杖和止痛药。
此时,陈竹鹤电话那头有人在说话,吵吵嚷嚷。
关日暮隐约能听的出来,应该是曹桂玲正在替自己的宝贝孙子抱屈。
“老师啊,您可一定得给我们做主,我们家扬扬这么听话的一个孩子,怎么可能打架呢!”
相比于赖明扬的有仗可倚,陈竹鹤的此时的处境,多少有点孤立无援了。
关日暮甚至都能想到,此刻这个未经世事,遇事又倔得不肯低头的少年面对曹桂玲那样的人时,会是怎样的处境。
关日暮算是听出来了:“你这是要我,给你撑腰?”
陈竹鹤没说话。
其实撑腰他倒是没指望,主要还是不想让这些事情影响到陈介山,但他又找不到能出面的长辈,联系关日暮帮自己,完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关日暮知道他别扭,也没指望他能向自己示弱:“其实要我帮你,也不是不行。”
“但是——”
关日暮话锋一转,继续道:“我帮了你,有什么好处吗?”
果然,赔本的买卖关日暮从来不做,本性终究还是暴露无遗。
可是眼下,陈竹鹤只能乖乖收起一身桀骜,任她予取予求。
“你想要什么?”
关日暮:“你叫声姐姐,我考虑考虑。”
“……”
见他不说话,关日暮又开始了强取豪夺模式:“我数三下——”
“三!”
“二!”
关日暮此刻完全是趁火打劫的恶霸。
最终,硬骨头的少年还是乖乖投降了——
“姐姐。”
此时此刻,陈竹鹤就像是一头桀骜不驯的小兽,而她手里永远都有能拿捏他的底牌,无论他再怎么挣扎反抗,最终还是会向她低头。
关日暮莞尔一笑:“弟弟,等会到了学校,记得也这么叫我。”
陈竹鹤听着电话里得意的语气,冷声冷气报了位置:“第三教学楼,二楼办公室。”
“好,”关日暮,“等姐姐来给你撑腰。”
此时,一旁的邢越已经选好了吃饭的地方,偏头看向关日暮:“在给谁打电话?”
关日暮收了手机,婉拒道:“不好意思啊,我今天……可能不能陪你吃饭了。”
听到她突然改口,邢越有些愣怔:“为什么?”
关日暮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邻居家里煤气阀门坏了,让我帮忙叫个救护车。”
邢越一脸懵:“啊?”
关日暮说完,也没等他反应,挥挥手道:“我先走了,下次再约,我请你。”
此时,一中高中部二楼办公室里,班主任徐芸刚刚安抚完曹桂玲的情绪,转头就接到了赖明扬母亲,冯娟蓉的电话。
相比于曹桂玲的胡搅蛮缠,冯娟蓉的段位显然更高一筹,虽然温声细语,但却步步紧逼。
“徐老师,我们家就扬扬这一个孩子,我和他爸爸都对他寄予厚望,我们做父母的,自然是希望他能在学校里安安心心的学习,而不是被学校一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影响,我想这一点,徐老师您应该是可以能理解的吧?”
“是是是。我理解。”
徐芸语气溢满笑意,连连安抚道:“明扬妈妈,这个事情我一定会处理好,给您一个交代。”
听到这话,冯娟蓉话音里的不悦终于缓解了些,转而继续说道:“其实不瞒您说,扬扬他爸爸之前也是从一中毕业的,毕竟是母校,总会有一些情怀在的,所以,他爸爸也很想找机会回报一下。”
说到这,冯娟蓉意有所指的停顿了一瞬:“比如——”
“捐一栋体育馆什么的。”
冯娟蓉在这种情况下说这些话,其言外之意自然不言而喻。
表面客套,实则施压。
其实要论起来,学生之间的矛盾并不难处理,最难办的,还是某些家长用权势以及某些隐形的利益关系为条件,来为自己的孩子谋取例外和偏私。
徐芸自然能听出冯娟蓉这话里的含义,不过作为老师,她也很为难,既不想得罪人,但也不想一味偏袒某一方,一时间,面上有些为难:“这……”
察觉到徐芸欲言又止,电话那头,冯娟蓉不以为意的笑笑,并没有因为徐芸的为难而做出让步,而是语重心长继续道:
“其实,同学之间偶尔有点矛盾也很正常,我和扬扬爸爸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家长,但是这件事,怎么着也得有个说法才行,您说呢?”
“明扬妈妈,我理解您的心情,两个孩子发生矛盾,确实是我平时没有关注到位。”
徐芸:“要不这样吧,我先把两个孩子都叫过来,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如果说,陈竹鹤同学确实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我一定让他给明扬道歉,您看行吗?”
关日暮到现场时,陈竹鹤和赖明扬已经被叫到了办公室。
徐芸见进来的人是关日暮,脸上闪过诧异,似乎并没有将她与陈竹鹤联系在一起,还以为她是外人来访。
“你好,请问你是……?”
关日暮目光淡然的看着办公室里一屋子的人,面色不改的做了个自我介绍:“老师您好,我是陈竹鹤的姐姐。”
此话一出,一旁的曹桂玲对她的打量瞬间犀利了几分:“你是他姐姐?”
徐芸之前只见过陈竹鹤的爸爸,却没想到,陈竹鹤竟然还会有个姐姐,一时之间,也有些意外。
不过在对方发问之前,关日暮正了正语气,自动忽略了一双双之一的目光质疑,先入为主,率先开口道:“您就是陈竹鹤的班主任吧?”
徐芸点点头:“是的,没错。”
关日暮点点头,开口解释道:“徐老师,是这样的——”
说话间,关日暮的视线不动声色的在陈竹鹤身上落了一瞬,两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关日暮重新看着徐芸,游刃有余的找了一个借口:“陈竹鹤的爸爸今天临时有点事,所以特意拜托我过来一趟。”
徐芸:“哦,原来是这样啊。”
徐芸知道陈竹鹤家里的情况,听到关日暮这样说,便也没再多问。
此时人也到齐了,那么话题自然而然也就转移到了今天的问题上。
徐芸夹在两方中间,又顶着冯娟蓉的压力,此时也是左右为难。但还是本着和平处理的原则,温声开口:
“其实今天叫两位家长过来呢,也不是什么大事,主要是今天课间的时候,陈同学和明扬同学发生了点小矛盾。”
关日暮点了点头,善解人意道:“好的老师,同学之间发生矛盾也是难免,我相信徐老师叫我过来,也是想把情况当面说清楚,至于谁对谁错,肯定是要了解情况之后再做定论,您说呢?”
徐芸:“是的,我今天叫两位过来,就是希望能把事情说开,也以免后面有什么误会。”
“好的徐老师,麻烦您了。”
说完,关日暮径直朝办公室的沙发走了过去,视线不经意间掠过坐在沙发上的曹桂玲时,好巧不巧,刚好撞上了对方侧着眼睛打量的视线。
那种视他人为尘埃,自认为人上人的目光,着实算不上友好。
关日暮对此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不着痕迹的笑笑,并没有将对方的眼刀放在眼里,转过头,对徐芸开口问道:“徐老师,我能坐这吗?”
“可以,您坐。”
关日暮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世家书香门第出来的大小姐,不管平日里如何我行我素,但骨子终究不是那种做事不知深浅,拎不清轻重的性子,从头到尾,自始至终,都是礼貌得体的姿态。
虽然年纪尚轻,但周身散发的那种浑然天成的从容和矜贵,从举止投足,到进门后的一言一行,无不恰到好处,既不畏怯,亦不逾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