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月光 第10章 第 10 章

关日暮和程一宁之前都在国育上高中，不过一个在艺术班一个在普通班，高考结束后，关日暮填报了本市的川艺，而程一宁则去了隔壁市读大学。

程家除了她这个女儿之外，还有个跟她同天出生的双胞胎哥哥，叫程一城。

这两兄妹从小到大完全是两个极端，一个天上一个地地下，程一宁成绩好，从小就让人省心，程一城从小不学无数，惹是生非，就连今年高考也考的一塌糊涂，现在已经被程爸重金塞到一中复读去了。

程一宁在隔壁省读大学，平时除了长假期，基本上没什么时间回来，但是这周末，关日暮倒是难得听到了程一宁回来的消息。

“这周我哥生日，我爸妈非叫我回来，”程一宁，“我这会儿在高铁上呢。”

“我现在得给我哥打个电话，让他今天按时回家，要不然我爸非得把他的腿打断不可。”

“好，”关日暮，“回来再聚。”

“好！”

程一宁挂电话没多久，关日暮的手机上就收到了她发来的微信——

[关关，你帮我找找我哥吧，我给他打电话也没接，我爸在家庭群里说了，他要是再不回来就把他腿打断，你帮我找找吧，肯定是又去网吧了。]

关日暮回复：[行，我去找找他。]

很快，程一宁就发来了一个网吧地址，关日暮看了眼，好巧不巧，刚好就是陈竹鹤兼职的那家。

再次来到这家网吧，关日暮一进门，下意识往前台看了一眼，不过这次没见到陈竹鹤，倒是看到一个身穿格衫短裤的大汉。

估摸年纪大概在三十五岁左右，黑框眼镜，眼圈很重，胡子连腮，头发在脑后梳成一撮短辫。模样看起来怪凶的，但又莫名滑稽。

没猜错的话，这人应该就是网吧的店主。

见有人进来，络腮胡大叔只敷衍的抬了下眼皮，只打量了几秒关日暮，便不由分说撂下一句——

“未成年不让进啊。”

关日暮一听这话，内心忍不住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但是脸上还是熟练的勾起了一抹极具欺骗性的笑。

“叔叔，我不打游戏，我来找人的。”

听到她这这样说，卢大信丝毫没有怀疑，扬了扬下巴，爽快道一句：“进去吧。”

关日暮走进去，很快就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找到了程一城的身影。

程一城见她出现，忍不住扬着语调“欸”了声，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程一宁让我来的。”

关日暮：“你今天生日？”

“对啊，本少爷今天刚好满十八岁。”

此刻的程一城眉角眼梢都带着得意，竖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从此以后，你哥我，终于不用再偷我爸身份证上网了！”

说着，程一城从裤子掏出身份证，“啪”的一声撂在了桌子上。

关日暮歪头看了下，上面的出生日期截止到今天，一天不少，刚好18年。

程一城去年做了个手术，高三一年都在家休学疯玩，高考也就是去凑了个数，本来应该大一的年纪，结果这么一弄，又成高三了。

关日暮看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轻嗤了声：“出息。”

程一城游戏打的正欢，估计一时半会儿也结束不了。

关日暮顺手拉了张椅子坐下，闲来无事刷起了手机，与此同时，好心提醒了程一城一句：

“你妹让我喊你赶紧回去，要不然你爸打断你一条腿。”

程一城：“马上马上，打完这局。”

两人说话的功夫，关日暮的微信上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多了一条消息，关日暮点开，就看见新朋友里面多了一条好友申请。

验证信息就两个字——

邢越。

与此同时，关日暮敏锐的注意到最下方一行醒目的一行字：名片由好友“程一城”推荐。

关日暮暗暗咬了下后槽牙，将手机拿到程一城面前，兴师问罪：“程一城，这怎么回事？”

程一城见状，赶紧打着哈哈解释道：“哎呀，邢越是我哥们儿，他跟我要你微信，我也不好那个什么不是，你懂的。”

关日暮抱臂低睨着他：“你要再这样，咱们绝交。”

听到这话，程一城立刻举手做投降状：“我错了姐姐，我保证，最后一次。”

说完，程一城又看热闹不嫌事大似的补充了一句：“不过话说回来，我这哥们儿人还行。”

程一城挑挑眉：“要不，你试试？”

程一城此刻仿佛媒婆附体，洋洋洒洒开始阐述邢越的那些“光辉履历”。

“我这兄弟在高中时候可是校霸呢，年级风云人物，你是不知道，当年追他的姑娘可是成群结队的。”

一边说着，还特意献宝儿似的比了一个数字“八”的手势：“八块腹肌，黑皮体育生，贼拉体贴，脾气还好，贼宠女朋友！”

然而，关日暮只是懒懒“哦”了声：“没兴趣。”

她将邢越那条好友验证忽略了，熄了屏之后，视线环顾了下四周，无意间，落在网吧角落里一张堆满书本的桌子上。

此时，傍晚的风顺着老式百叶窗涌进来，桌子上的书页被吹得哗啦啦响，在周围吵闹的游戏厮杀声中，显得格格不入。

关日暮走过去，发现书桌上还放着一台电脑，此时，漆黑的屏幕上正滑动着一串串密密麻麻的代码，仿佛在进行一项机密任务。

光是看着，就能感觉到CPU在燃烧。

难不成……

这网吧里还藏着一个黑客大神？

正想着，谁知下一秒，关日暮就看见一只修长干净的手突然朝电脑屏幕伸了过来，骨节分明的指节夹着一张便签纸，不偏不倚，刚好盖在了电脑屏幕上。

关日暮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却不成想，刚好撞进了一个温热坚硬的胸膛。

与此同时，独属于少年身上清新干净的柑橘味瞬间闯入她的鼻息。

关日暮愕然的抬眸，身后的陈竹鹤垂眼看向她，不冷不热的开口：“别乱动。”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神出鬼没，一点声音都没有。

等到关日暮回神时，才看见桌上那台电脑屏幕上赫然多了张便利贴，上面明晃晃的附着几个大字——

[跑码中，勿动。]

陈竹鹤今天穿了见件黑色连帽卫衣，空荡荡的衣领处露出两道劲壑的锁骨线条，应该是刚睡醒之后出来的，眼里没什么精神，眉眼带着肉眼可见的倦怠，有点乖。

陈竹鹤双手插兜站在她身侧，脸色依旧是病态的苍白，颧骨处的小痣给那张干净青涩的脸上添了几分叫人欲罢不能的蛊气，格外招人眼。

他虽然没说话，但是从不悦的表情不难看出，他对她的出现挺不高兴的，甚至可以说是恨不得赶她走。

但她，偏不走。

关日暮好整以暇的抱起手臂，转过身面对着他，身体懒懒向后一靠，半倚着身后的桌沿，视线从上而下无声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少年后，调侃道：“好学生都在网吧写作业啊？”

闻言，陈竹鹤只是眼光淡淡掠过她：“你又来干什么？”

关日暮：“我想来就来。”

“随便你。”

陈竹鹤拿她这副无赖的样儿没辙，只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看着被她挡住的座位，开口道：“让一下。”

关日暮偏偏唱反调，正身挡在他面前：“不让。”

“今天周末。”

陈竹鹤提醒道，“我不用去你那。”

言下之意，他现在是自由身，不用像平时那样，任她随意差遣。

虽然关日暮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听起来，总觉得有点歧义。

关日暮内心的小恶魔又在隐隐作祟，很奇怪，陈竹鹤一旦对她爱答不理，她就莫名想给他找点不痛快。

此刻，她戏精上身，摆出一副难为情的摸样，仿佛两人之间真有什么似的，故作惊讶道：“哎呀，你小点声嘛，不是说好了我们的关系要保密的么？”

她这话一说出口，陈竹鹤也立马察觉到了不对劲，到底还是未经世事的的年龄，乖乖少年哪经历过这样露骨的戏弄。

此刻已然被她这副调戏的话弄得面色一僵，连带着耳朵都不由自主红了起来，可面上依旧强装镇静，冷戾的看着她。

关日暮看着他这副恼羞的样子，笑弯了眼，突然觉得陈竹鹤格外可爱，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捏他红透的耳尖。不想陈竹鹤早已经看出她的意图，毫不留情的截住她伸出来的手，将她无情拽到了一边。

关日暮始料不及，没想到这个瘦巴巴的少年力气还挺大，拽的她一个踉跄，完全没有一点怜香惜玉。

等她扶着另一边的桌子站稳时，陈竹鹤已经自顾自拉过电脑桌前的椅子坐下了，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哎你！”

关日暮一脸气愤，陈竹鹤看不见似的，应声打断道：“闭嘴，再废话我把你扔出去。”

网吧里环境算不上好，人来人往，游戏音效和键盘声此起彼伏，但陈竹鹤好像完全不受影响，随手抽出书本下压着的一张试卷，提笔，审题，而后，游刃有余的将笔尖落在了一道几何大题上。

关日暮站在他身后，垂眸看着他手上的笔在几何图上轻飘飘的落了条辅助线。

她注意到他桌上放着一本泛黄的《C语言程序设计》，这书不知道被翻过多少遍，书角都已经磨损卷边，看不见棱角。

她拿过来随手翻了几页，问道：“这书你的？”

陈竹鹤眼都懒得抬：“借的。”

关日暮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光半信半疑。

两人说话之际，一阵浑厚的声音在背后蓦然响起——

“臭小子，你又动我代码了是不是？”

关日暮被这气势如虹的声音下了一跳，回头，就见前台那位络腮胡大叔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一脸气势汹汹，看着怪唬人的。

然而陈竹鹤依旧低头写题，听到这话后，也只是懒懒的朝面前的屏幕掀了下眼皮，没理会那道声音里的气急败坏，轻飘飘回道：“我不动它，你觉得它能跑的起来？”

此时，络腮胡大叔已经走到了他身后，双手背在身后，镜片下的一双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电脑，朝屏幕上面跳动的符号看了好一会儿，像是要看出什么宝贝似的。

关日暮将对方眼里的赞许和意外看得清清楚楚，然而对方说出的话，却是极其嘴硬——

“你这就是瞎猫碰死耗子，瞎弄！”

闻言，陈竹鹤只是云淡风轻的勾了下唇，手里的笔飞速转了几圈，反问：“死耗子你不是也没碰上？”

听到这话，卢大信哼笑了声：“少臭美了你。”

听着两人的对话，关日暮不禁一愣，像是联想到什么，她看向面前气定神闲的陈竹鹤，而后又不自觉落向电脑屏幕上那一串串复杂的代码上，语气猜测，又带着几分惊讶，问陈竹鹤：“这程序……是你写的？”

陈竹鹤语气随意：“不全是，我改了几个bug。”

关日暮：“你还懂这些？”

陈竹鹤：“懂点。”

关日暮看了眼手里那本泛黄的C语言，不可思议：“你自学的啊？”

陈竹鹤轻抬了下下巴，指向一旁的卢大信：“他教的。”

关日暮顺势看向旁边的长胡子大叔，颇感意外：“您是程序员？”

听到这话，卢大信只摆了摆手，给出的回答十分谦虚：“就一破修电脑的。”

其实卢大信之前是在给人做追踪定位系统的，本来一身挺好的本事，但是那时候年轻，误入歧途，被人怂恿之下做了点沾灰的工作，不过后来良心发现就金盆洗手不干了，转头回来，在上川开了这间网吧。

尽管如此，偶尔还是会有人找上门，要他帮忙做个软件之类的，不过都是些小东西，也都是用在合法合规的领域，卢大信也能靠着这个赚点外快。

卢大信待了一会，就回前台那边照看生意去了。

眼下程一城正在兴头上，不知道能不能在程爸提着皮带赶来之前滚回去。

不过不管怎么说，程一宁交代的事，关日暮也算是完成了，现下准备回去。

结果她刚准备走，就听见身后响起了一道陌生的嗓音。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程一城口中那位有着八块腹肌的黑皮校霸体育生。

昨天晚上光线很暗，再加上当时心情不太好，关日暮没怎么注意对方的长相，现在倒是看清了些。

眼前的男生属于长相周正的类型，但是眉峰眼梢之间又带着几分痞气和风流，身高目测至少一米八。

程一城说的倒也不算夸张，他在男生里面，条件确实算得上不错的。

此时，对方正站在自己面前，脸上完全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就像是算好了时机出现似的，游刃有余的打了声招呼：“关同学，我们昨天刚见过。”

关日暮看着对方的脸，反应了两秒，脱口而出：“邢越？”

“记性不错啊。”

邢越粲然一笑，继续道：“我来给程一城送东西，这么巧，你也在这？”

闻言，关日暮的目光淡淡扫了眼程一城坐的位置，此时，座位上早已空空如也，不见人影。

邢越为什么出现在这，原因不言而喻。

关日暮没拆穿他，从善如流般的勾了一抹笑：“确实巧。”

邢越看着她，丝毫没掩饰自己的来意，直接开门见山道：“我的微信，通过下呗？”

既然对方如此直白的亮明了自己的目的，又大老远一番周折跑这一趟，甚至还请程一城当中间人，关日暮这下也不好再驳对方的面子，爽快应道：“好啊。”

左右一个微信，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影响，加就加了。

说着，她真就拿出了手机，将那条忽略掉的添加申请重新翻了出来，顺手点了通过。

“好了。”

见到消息栏里弹出显示成功添加好友的消息后，邢越眼里肉眼可见的多了几分笑意，顺势提议：“我看旁边有家电玩城开业了，要不要一块去看看？”

关日暮婉拒：“抱歉，我今天有事，下次吧。”

“这样啊。”

邢越有些遗憾，不过并不气馁，而是继续道：“最近有个电影上映，口碑和票房都不错，明天晚上一起去看看？”

关日暮笑的乖巧，脸不红心不跳的胡扯：“不了，我跟我奶奶住，有门禁的，晚上不让出门。”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不想跟他吃饭，也不想跟他看电影。

既此，关日暮也无意与对方继续拉扯，直接道：“先走了，再见。”

说完，她合上手里那本《C语言》，放在了陈竹鹤手边。

陈竹鹤手上的笔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此时背靠着椅背，似乎是有感应似的，在她看过来的瞬间，轻抬眼眸。

这一刻，窗外温蕴的落日刚好在他眼中，映出一片化不开的余晖。

他眼睛的尾睫很长，懒懒的搭在眼尾，自带一股要死不活的散漫劲儿，像天生的坏种，颧骨一颗暗痣，给那张脸徒增一种花开荼蘼的破碎感。

修长的脖颈之下，是锁骨纵横过的痕迹，肤色是那种没什么血色的白，隐匿着淡青色的血管，像个病态的，蛊惑的邪祟。

那一刻，关日暮不知为何，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句不知从哪听来的话——

听说，男生只有在变声后，喉结才会明显。

不知道这话，到底是真还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