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是我呢 第19章 明天

陆之衿走出卧室时，母亲正好将最后一道菜端上了桌。

“来吃饭吧。”

陆母解下了围裙，拉开餐椅平静地坐了下来。

陆之衿沉默地注视着母亲微红的眼眶，不一会她走近餐桌坐在了母亲的对面。

桌子上摆着热气腾腾的两菜一汤，都是她平常喜爱的菜品。

母亲的爱如甘泉般渗透进了她生活里的每一寸地域，平淡却深刻。

陆之衿拿起筷子，夹起一小撮米饭放进了嘴里，口腔里瞬间充满强烈的糯香。

她慢慢地咀嚼完嘴里的米粒，然后打破了这个房间内已经维持了太久的沉寂：

“妈妈，很抱歉之前没有和你说过、我去酒吧这件事情，让您担心了。”

母亲正在夹菜的手顿了顿，很快她又继续吃了一口米饭。

“但我向您保证，我在酒吧从没做过任何不正当的事情，也没有与任何不正当的人来往过。”

“我已经长大了，我自己有在学着去判断我遇到的每一个人究竟是怎么样的。”

“或许，我可能会被骗或是受到伤害。但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一辈子就只遇到很好的人。”

“我也不能靠你们的安排和帮助过一辈子。”

“所以妈妈，我现在需要一些独自去面对这个世界的自由，我需要培养自己独立解决生活里遇到的难题的能力。”

“你和爸爸始终是我最尊敬最喜爱的父母。”

“很感谢你们用自己的生活阅历教导我一些为人处世的经验，但以后关于我自己的事情，您能不能先让我自己独立地解决，请您不要再草木皆兵地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了……”

“这样真的、很压抑……”

陆之衿说到最后的时候，声音渐渐变得愈发的艰难。她感觉自己的喉咙里仿佛有一只手在紧紧地拉扯着她的声带，不让她发声。

但她终于完整地在母亲面前说出了自己想要说的一切。

她的心又剧烈地跳动了起来，她甚至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有些忸怩，她不太适应这样的场景。

这是第一次，她直白地袒露自己的内心。

母亲沉默地夹了好几口菜吃，她看上去像是随意地往嘴里扒拉了两口米饭，可陆之衿看到了，母亲几乎一粒米都没有吃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母亲似是妥协般地叹了口气，轻轻地将碗筷放在了桌上，她伸出手扯了张卫生纸擦了擦嘴，才认真地对上陆之衿的眼睛。

母亲的声音听起来似乎也在压抑：

“衿衿，你知道当你要独自走进这个社会以后，你将面临什么吗？”

一个母亲当然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凭自己的本事走得更高更远，但在此之前，她担心的永远是自己的孩子是否平安。

“我知道。”

陆之衿坚定地说着，好像重新找回了被抽离的力气。

餐厅顶上年迈的吊灯轻微闪了闪，好像有什么陈旧的东西永远地熄灭了，新的光又重新扑闪着亮了起来。餐桌一时间变得更加亮堂了。

陆之衿看见母亲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好一会后，她终于发出了声音：

“如果你想好了的话，妈妈支持你的决定。”

“但是妈妈希望，如果你遇到解决不了的困难，你能主动告诉妈妈吗？”

“我会的，谢谢妈妈。”

母女俩安静地看着彼此，像是久违地重新认识了对方。现在端坐在她们面前的，是一个新的女儿、也是一个新的母亲。

陆之衿感觉自己很幸运，最起码她的母亲选择了相信她。

“如果可以的话，让妈妈也认识一下你的朋友、了解一下你的生活吧。”

“好！”

陆之衿朝母亲扬起一个乖巧的笑容，母亲点了点她的通红的鼻尖，语气又故作严肃了起来：

“哭成什么样了，赶紧吃完去洗把脸！”

陆之衿笑得更灿烂了，她飞快地扒拉着有些微凉的饭菜。

原来内心被人认可的感觉，这么幸福。

——

晚上陆之衿洗过澡懒洋洋地趴在床上重新打开手机时，瞬间弹出了好多条消息。

先是宿舍群里大伙一个一个地问她怎么了，她一一答复过去，然后大家又开始了对学院、学校的各种吐槽。

陆之衿浅浅加入了一会短暂的吐槽大军，然后便收到了何川发来的短信。

陆之衿点进和何川的聊天界面，发现他从下午自己离开酒吧开始，然后到两人从海滩边分离后，一直陆续给自己发了好多条信息。

陆之衿划到最下面那条：【又不开心啦？】

回复道：【没有，现在已经解决好了。】

何川：【看来陆之衿老师明天有空帮我补习了？】

陆之衿笑了笑，然后坏心眼地回复道：

【当然。】

【为了弥补何同学今天损失的课时，我决定明天让你加练一套卷子！】

何川：

【陆老师也不必如此好心】

【可怜小狗.gif】

陆之衿：【哼哼，严师出高徒，你没有拒绝的权力。】

何川：

【好吧】

【不过你的高数还在我手上】

【我会记住你说的话的】

陆之衿大惊，立马改口：

【其实我也没有那么严！】

【我还是很好说话的，可以根据你的表现酌情处理！】

何川：

【那我会好好表现的】

【还请陆老师手下留情】

陆之衿：【好说好说！】

何川：

【那就】

【做个好梦，明天再见】

嗯，做个好梦，明天再见！

这天晚上陆之衿睡得很沉很沉，和何川聊完没多久后，她就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连房间里的灯都忘记关掉了。

在梦里，她化身成了无所不能的江湖女侠，背着自己的宝剑在世界各地行侠仗义。最后她终于努力打败了梦里的超级BOSS，救下了被怪物绑架的何川美人！从此……

没有从此了，再然后她就被闹钟叫醒了。

新的一天，在她眼前展开。

——

陆之衿发现何川的那点英语水平全靠他唱英文歌的那点词汇量吊着，至于其他的阅读写作，她都有点不忍直视。

在看到何川在作文里写喜欢的英语歌词的时候，她哑然失笑。

不是他怎么想到在议论文里写这么文艺的东西的？

也难怪他接近满分的理科分数最后也只是勉强进了武大。

陆之衿叹了口气，转头要和何川讲解他的作文，正好对上何川打量她的目光。

偏生少年的脸蛋生得好看，他就这样趴在桌上侧头看她，阳光也点缀得恰到好处。少年看向她的眼睛里亮晶晶的，她忽地有些脸红。

陆之衿转头避开了何川的视线，故作严肃道：

“我和你说一下这篇作文。”

少年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然后又朝她靠近了几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陆之衿缓缓呼了口气、把心里那些不安分的念头都压下去，然后认真地给何川分析道：

“你前面这段有点没有抓住题目的内涵……”

陆之衿给何川讲了两个小时，何川消化理解的速度很快、在写作上模仿的能力也很强。陆之衿简直怀疑他可能就是单纯懒得学英语而已，根本就不需要补习。

不过转念一想，至少补习能起到一个监督的作用吧，保证他每周有一定的英语学习量。

我还是有那么点作用，陆之衿安慰自己。

补习结束后陆之衿缓缓伸了个懒腰，透过餐桌旁的格子窗向外望去。

已经十二月份了，窗外的阳光已不再似夏日般火辣，照在皮肤上让人感觉到十分的温暖柔和。

“等会，要不要留下来吃饭？”

“还是你要回学校吗？”

何川一边收拾着手里的英语试卷，一边朝陆之衿的方向望了一眼。

陆之衿闻言转身、小心地问道：

“呃，又点外卖吗？”

何川将叠好的卷子在桌上颠了颠，笑着说道：

“不点外卖，我做饭。”

“哦？”陆之衿似乎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她惊讶地说道，“你居然会做饭？”

“这是什么很稀奇的事情吗？我初中开始就会了。”

“天呐，你好厉害！”

何川将资料都收进了自己的背包里，然后转身对陆之衿说道：

“我得先去超市买点菜。”

“要一起吗？”

“好啊！”陆之衿抬眼看了看对面紧闭的房门，然后冲何川使了个示意的眼神、好心地询问道，“话说柠姐他们是不是还在睡觉……要不要叫一下？”

“不用管。”

“等饭做好了，直接叫他们吃饭就行。”

何川站了起来，将椅子推进桌内。

“噗嗤，何川你好贤惠啊。”陆之衿忍俊不禁，小声打趣他道。

何川挑了挑眉，低头看着她问道：

“什么？”

“没什么，走吧？”陆之衿火速站了起来。

“走吧。”

——

陆之衿自高中起就已经很久没有逛过超市了。

看着蔬果区附近那些一边陪老婆孩子逛超市，一边玩手机的叔叔，陆之衿恍惚间有种错觉。

她也好像陪老婆来逛街的那种……

啊，不是！

何川拿起一个西红柿点了点她的脑门。

“在想什么？”

“没什么。”

这哪敢让他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啊。

陆之衿下意识抿了抿唇。

而何川似是无奈地笑了笑，然后推着购物车边往前走，边说道：

“选个菜也在发呆？想好最后一道菜吃什么了吗？”

陆之衿跟在何川的身旁，有些担心地问道：

“真的不要考虑一下柠姐他们的意见吗？”

“万一他们不喜欢吃怎么办？”

“不会，除了柠姐不吃香菜、其他人都不挑食，什么都喜欢。”

“那好吧。”

陆之衿没办法，只好在超市里到处看了看，最后终于下定决心：

“不然再煮一个萝卜汤吧？冬天喝点热汤，肠胃比较舒服！”

“好。”

（19章完）

——

（有感而发写一下陆母的视角，不影响章节阅读，不想看的可以跳过~）

礼珍宋很早以前就是一个性格强硬的人。

这点她自己也知道。

她喜欢把一切事情都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觉，这样让她很有安全感。

尤其是当初她发现丈夫出轨之后。

她更是疯狂地想要把握住自己所还剩下的一切。

她会一点一点地、重新把自己的生活过得更好，不比任何人差。

……

在跟着陆之衿走进那间酒吧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人生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烂掉了。

她一路上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她对自己说，我的女儿不是那样的人。

回到家后，女儿向她解释道歉，她下意识地就觉得自己的想法一定是正确的。

她精心培养了十八年的女儿，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脱离了掌控。

她不允许！

凭什么、先是丈夫的背叛！现在连自己唯一的亲生女儿也要背叛她吗？！

她控制不住自己，她不停地质问陆之衿、其实好像也是在质问她自己。

女儿忍受不住，跑出了家门。

她也终于承受不住愤怒的力量跌坐在了地上。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自己这么多年来每一件事都为陆之衿安排得那么好，她为什么还是会变成这样呢？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

整个下午，她向公司请了假，安静地靠在沙发上思考着自己的这一生。

她可悲地发现自己居然连个可以诉说的人都没有。

这么多年来，除了家庭、孩子就是事业。

那些手机通讯录里熟悉的、陌生的名字好像都无法倾诉。

最后她突然想起，她的女儿好像也真的很少诉说。

这点还是像她的吧？

她无声地笑了笑，窗外照进来的光线明媚得有些刺眼。

“妈妈，有些话说不出来的话，可以写出来！”

这是陆之衿十来岁左右对她说的话，那时候她刚和丈夫因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完。

她当时也是这样蹲坐在沙发旁，陆之衿从房间里跑出来抱住了她。

“妈妈，你为什么要和爸爸吵架呢？”

“你们为什么都不能好好说话的吗？”

“因为有些话，妈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妈妈，有些话说不出来的话，可以写出来啊！”

礼珍宋擦了擦眼睛里的泪水，她轻叹了口气笑着重新站了起来，她走回房间拿出纸和笔。

那就写下来。

她还是始终相信她的女儿是最好的女儿。

（完）

敲黑板！！！

现实里的酒吧大部分没有小说写的氛围这么美好、和谐。大家要好好斟酌，出门在外要保护好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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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