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星 第13章 第 13 章

她其实不怎么到这种地方来。走了好几条街，才找到这么僻静的地方。即使已近中午，这个本该很热闹的地方，依旧人少。空气里流淌着那首颇为落寞的曲子，张学友的《一路上有你》。角落里，她要了两瓶威士忌，烈性的酒。豁出去了，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苦涩的滋味在舌尖上蔓延，激的她泪水汹涌而出。

说起来，她究竟是女人，哪有那么大的酒量呢，一瓶见底，就已经有些撑不住了。可她仍旧是不管不顾的，把另外一瓶也灌到自己的心里。她其实没怎么想，只不过，心里痛的难受，难以化解，喝醉了，至少就会忘却一些。

江璟到江北市已经两天了，谈一桩生意。行程很紧，所以，事情都谈妥了才到江杉这边来。周一，他想她肯定在医院里忙，所以，早早的就到她们医院楼下等着，近中午了，才打电话给她。附近有一家正宗的西餐厅，江杉从小就爱吃牛排，他已经订好了位置。

电话很久才接通。

他急匆匆的赶到那间酒吧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自己的妹妹，蜷缩在角落的沙发里。

他想，她一直是那么的听话，从小就是，不敢做什么逾矩的事情，而今到底是受了多大的委屈，究竟心情有多低落，才会一个人都这种地方喝酒，而且喝的这样的醉。

那一瞬间，他心里竟难受起来。不为别的，他见不得自己的妹妹受苦，他几乎也在那时做好了决定，不管怎样，他要把她带回家。决不要她一人孤零零的待在这里。

江杉醒来时，已经将近晚上七点。头痛的厉害，她睁眼，世界似乎仍旧是恍惚的，但是她意识到自己是在家里后，就又闭上了眼睛。

江璟在客厅里抽了一支烟。

他这个不怎么下厨的人，却也还是耐着性子，熬了醒酒汤。喝那么烈的酒，又喝那么多，胃不难受才怪呢？本来他订的是晚上九点钟的机票，飞回去。下午干脆就让助理把票退了，公司的事情推一推，他想在这里多留几天，把事情弄清楚再说。

江杉是一点也不记得自己怎么回的家了。她依稀记得自己喝了许多酒。然后记忆就像被抹去了一样。

看到二哥，当然有些吃惊。她甚至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在自己的手臂上狠狠的掐了几下，确定不是做梦之后，才讨好似得坐到江璟的身旁。可怜兮兮的，“二哥，你什么时候过来江北的，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啊？”

江璟也是恨铁不成钢，冷笑一声，抽了一口烟，“跟你说一声？跟你说一声我能知道你大白天不去上班，跑到酒吧去买醉啊？”

“哥”，江杉慢慢缩到沙发的角落里，拿起抱枕，抱在怀里，噘着嘴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去买醉了，我只不过是刚好路过那里，口渴了，才进去的。”

“你可真行，爷爷从小没给你立规矩是吗？一个人去那种地方喝酒，你可真给我们长脸。”

江杉没说话，她也不想再辩解，左右被二哥训几句，他说够了，自然就停下来了。

江璟皱着眉头，问她，“今天，如果不是我赶到那里，你怎么办？”

“二哥，我平时都很规矩的，今天是个意外，心情不好，才找个地方安静一下，所以……”她很聪明，也很懂得避重就轻。

“那你能告诉我，你今天为什么心情不好吗？”

就像许多人说的，借酒消愁愁更愁，或许是因为，酒醒的时候，还是会想起那些痛苦的事情，那些在骨子里滋生的悲痛，是不会磨灭的，反而经过了酒液的发酵，似乎更加浓重了起来。

她的眼泪，又来了。

“好，先别说了。”江璟去厨房端了粥出来，递给江杉。“你午饭也没吃，这样就不管不顾的喝那么多酒，对身体很不好，先把粥喝了，回头接了茸茸，我们一块出去吃个饭。”

茸茸还在医院跟着小鸥。

去的路上，江璟就那么不经意的提到了，“杉杉，听话，把这里的工作辞了吧，带着茸茸回去。老三什么都给你安排好了。”

江杉看着车窗外的车辆穿梭，还有霓虹灯下的夜色，喃喃的说了一句，“他不会让我把茸茸带走的？”

“谁？”

许多事情，别说是江璟，就是江松也都不知道。江杉早就已经打算让那些话语，在自己的心里，腐朽。

茸茸见到江璟，忙着叫“舅舅”，欢喜的紧。其实，小孩子的心，有时也不可低估。他纵然鬼机灵，却在重要的时刻，知道心疼自己的妈妈。他想，自己已经把幼儿园的事情，告诉了爸爸。如今又有舅舅陪着妈妈，妈妈应该不会像前几天那样不开心了吧。

他们去了芙蓉街的金鼎轩。茸茸爱吃那里的豆豉鸡爪还有烧麦什么的。吃饭之前，茸茸小心翼翼的问妈妈，“妈妈，我明天可以去幼儿园了吗？”

江杉摸了摸他的头，“乖，你当然可以去啦，明天一早，妈妈去上班，你去幼儿园。另外，到了班里之后，你跟卫子昂仍旧还是很好的朋友，以后还要互相帮助呢。”

吃饭的时候，江璟就逗茸茸，“茸茸，跟舅舅回燕城，怎么样？你妈妈，也去那边工作。”

茸茸眨巴眨巴眼睛，“妈妈，你为什么要去那里工作，这里不才是我们的家吗？”

“宝贝，妈妈是在燕城长大的，那里才是妈妈的家啊。”

“可是我不舍得爷爷奶奶，还有爸爸。妈妈，我们能不能不去燕城。我想留在这里。”茸茸小嘴一撇，眼泪就快出来了。

“好了宝贝，舅舅逗你呢，我们不走。”

江璟第二天就飞回燕城了。公司里需要他做决定的事情太多。江家的企业不算小，涉及的领域了很多。江松主管旗下的银行，他就不一样了，地产，酒店等都是他来负责，常常是白天黑夜的忙。

江杉开车把他送到机场。

她只是把幼儿园的事情跟他说了，自然是略去了后面那一部分。主要是不想让家里人为自己担心。长大的一个好处就是，好多事情，明明知道很苦，却也愿意自己去承担，去咀嚼，因为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活得都不容易，她所能做的就是，不让自己的哥哥，知道自己过得不好。那样他就不会分心。

江璟听了她那逻辑清晰的解释，算是暂时相信，尽管也还是不怎么放心，但是也只能这样。

这个世界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江杉默默的，在心里，跟自己说了许多遍，一定离那个人远一点，再也不见是最好。他不是士霭，他对自己，除了贬低，鄙夷还冷嘲热讽，别无其他。就当是陌生人好了。

茸茸也是，她并不打算，让茸茸频繁的跟他再见。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那一刻，她宁愿，把茸茸带到士霭的墓前。跟他说，长眠在地下的，才是罗士霭，他的爸爸。

如此下了决定之后，心里倒像是轻松了些许。

偶尔，她也会想，事情，或许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