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随风起 第2章 习惯我

原以为那一天的悸动之后，迎来的是死前的平静，心脏却鼓动得更加喧嚣。

不管是我，还是527，都是理智的人。

他很清楚，从他拔掉第一个吸盘开始，就是错的。

我也很清楚，但我比他想的更远，或许，从五年前他被批准进入这个密闭的空间开始，一切就错得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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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号527，身体状态一切正常，经批准，自2667年12月31日下午17点整转入A区7号观察室。”

我对这个消息表现得格外平静，研究员也并非征得我这个邻居的同意，他仅仅只是通知而已。

我的邻居换过53个，每一张脸我都记得。或许不能称他们为邻居，这个观察室里没有第二个空间，我们之间仅仅隔着各式各样闪着光的仪器以及密密麻麻如同发丝的电线，只要稍作走动，就能闯进他人的领地。

换邻居对我而言实在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只要邻居不是因为实验过度而发疯的实验体就无所谓。这时候，我在这个研究院的地位颇高，大抵因为我正是研究价值最高的年纪，而且各项指数都反映良好甚至是优秀，研究员一般不敢怠慢我，若转来的真是个疯子，我便行使点权力将其调走。

等到17点整，我的隔壁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了，所有设备都准备就绪，只等主人的到来。

我能感受到门外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主人公却迟迟没有进来。

外面的人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我等得实在没有耐心，一拨又一拨的人员走动又让我没法安心休息，于是，我睁开眼，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忙活。

“编号527呢？怎么还不过来？”

“那边说还没收拾完。”

“这都多久了，而且半个月前不就已经通知过去，让那边准备好吗？”

“谁知道？这527又不是普通的实验体，说不好在那边叙上旧了，舍不得让他过来呢。”

“唉，不知道还得等多久。”

……

22：37。

门总算被打开。

我懒懒地抬头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对于来的人是谁，我不在意，不过从门口那几个研究员的口中倒是得知，这编号为527的实验体也不是个善茬，地位还颇高，与研究院还有点不为人知的关系。

等另一边忙完，我已经昏昏欲睡，只余一抹意识在支撑。

那些人在安置好527后，顺道还来看我一眼，妄图通过电子来猜测我的喜忧，见我没多大反应后，便离去，只是将我吵得没了睡意。

我差点忘了边上的空位补上了一个人。

他实在是安静，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我正寻思着是不是换了地方不熟悉所以有些抑郁，那边便传来了动静。

“晚好。”

与之一起响起的，是墙上钟表的整点报时。

2668年1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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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527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思，不过我也没有拒绝，所以这个习惯被延续下来。直到这时候，我才发觉，原来已经快要五年了。

可以说，我无所不知，但伴随着极致理论的是我贫乏的实践能力。

或许我确实在这一千七百多天里养成了了不得的习惯，足以将我强大的内心击得粉碎。

所以，在527一点点拉近与我的距离时，我丝毫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

直到——

他站在我的面前。

“你在想什么？”

我后背贴着墙，哪怕已经做了那样亲密的事情，也不敢看向他的眼睛。至于为什么，我自己也说不清。明明见过那样多的眼睛，凶狠的、平静的、疯狂的、愉悦的……还有存在于脑海里的，从未见过的眼睛，偏偏在这露了怯。

我心里隐隐有答案。

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没想什么，我是个将死之人，我给不了你任何东西。”

527神色未变，还是那副冷静且不顾一切的模样，“你能给。”

我侧过头看他，想看看他能说出什么话，“嗯？”

只是心跳一点点变快。

我说过，我无所不知，因此，我很清楚，那慢慢加快的鼓点正在我单薄的胸腔里面回响，我在期待，他是否能说服我。

“和我离开吧。”

527拉过我的手，指腹的温热与我的脉搏在一瞬间连接在一起，他走上台阶，蹲下身躯，抬着眼睛看我，在那短短几秒，我竟然看出了恳求。

不过，这太过冒险。

我在研究院里面三十年。这里面很封闭，也很自由，只要不想着离开，大多数事情都能被满足。

至于离开。可能很早以前有想过，当粗利的针尖第一次挑破我的皮肉时，当胃里混合着酸涩的药物，又被不.良反应折磨到休克时，当妄图逗弄窗边的小鸟，隔日窗户便被封住时，那时候，可能我也想过离开这里。直至被开膛破肚，眼睁睁看着体内的肺腑跳动着被血淋淋地挖开，黄白的脂肪与猩红的血液流了一地，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我近乎全知全能，却再没想过离开。

想来也只是徒劳。

527的手指抵在我的动脉上，似乎想要与我融为一体。

我当然不能如他的愿。我再次强调：“我是将死之人。”

他的手指加了一分力，刚好能明显感受到我心脏跳动的力度。

“你说了很多次了，”527高大挺拔的身躯蜷在黑暗之处，五官却恰好映照着冷白的灯光，冰冷又明亮，“你对外面的世界不好奇吗？在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编号403是迄今为止最完美的一个实验体，最接近神的一个，你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如同神明一般窥探人心。可偏偏，你对外面的世界了如指掌，却从未降临人间。你感受过风的猛烈吗？感受过太阳东升西落吗？感受过傍晚时分的万家灯火吗？说是神明，只是一只被折断了羽翼的囚鸟而已。”

我哑口无言。

但有一点他说错了，我是个失败品，距离神明尚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人类想要造神，给与我出众的能力、极致的理性，抹杀我的私欲，他们当然想错了，我的私欲杀不死，而且每一秒都在暗中滋生。

“更重要的是，我想和你共度一生，哪怕只有三十天。”

我的私欲，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走吧，我想看看，我们能走出多远。”我想看看，你能带我走入一个怎样的，有你有我的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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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对我来说不是一件难事，对527来说也不是。

我知晓研究院的所有监控布局，只要谨慎一些，走出去轻而易举，令我惊讶的是，527居然有那样高的权限，能够在短短三分钟关闭所有监控和巡控系统。

从前是故意忽视他，如今看来，他的地位比我想象的还要高。

不过，无所谓了，反正即将奔赴死亡，便是他故意为之，也不过将我的死亡提前。

身后是高墙，身前是旷野。

我跟着他小跑到一棵大树下，刚好能看到陷入了死寂的高楼。

大概是紧张过后引起费洛蒙上升，或者是情难自禁，我背靠着参天的巨树，将527圈到我的臂膀之间。

双唇相抵带来的温软同时灼伤了对方，我轻咬他的唇.瓣，绞尽脑汁想要从脑海里搜刮出调.情的技巧，血液却向下流，我尽力攫取他的每一丝温度，直到消毒水的余味被彼此的气息入侵。

他在被我掠夺，他亦是入侵者。

最后，我轻咬他的舌尖，以示结束。

树叶落在他的发顶，又飘落，触到我的指尖，于是我将它拾取，此时，风骤然卷起，金黄的叶子洋洋洒洒飘过，万物随风而起。

我将叶子夹在指间，复又抬手，置于他唇上。

恰巧风掀起我们的头发，足以我细细观察他热烈的浅色眼睛，我随即献上我自己，隔着叶片与他相碰，一如初遇时不敢触目的禁.忌。

我告诉他。

“风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