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冬数九之日晨起无异于自杀。
巫凡在洗漱台前偶遇了同样起早的柳清言。虽然仅是几个小时未见,但巫凡还是察觉出了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巫凡有注意到柳青炎的头发似乎变了样。平常不怎么打理的发尾如今翘得像一条二次函数,倒把柳清言显得从三十岁的老年人变为了二十出头的小年轻,像是对门家的宅家姐姐。
“你的头发是怎么了?”
睡眠时间同样不超过五小时的柳清言在被闹钟叫醒时,那个诡异的梦在脑海里仍挥之不去。同样没睡饱的巫凡却似乎很兴奋,柳清言于是抬手捏了下巫凡的脸。
“长期不打理就变这样了。”
“改天去理发店打理一下好了。”
“哟,这么早,都起来啦?”
巫凡和柳清言很有默契地同时横了牧厌一眼,三个人就这么肩并肩地站在唯一一个洗漱台前刷牙。兴许是巫凡难以忍受这样的气氛,抱着脸盆就回了宿舍,留下两个队长自由地进行心理交流。
几个小时前的那场惨剧依然历历在目,只不过是对于技侦的而言。
焕然一新的两个队长很快来到了二楼的办公室。首先要做的,就是听取技侦科的同事们关于队长们高度在线的工作精神的摧枯拉朽般的赞誉。
对于爻紫舟和相稔润而言,昨天晚上经过那几个王八蛋的折腾,没有打扰的睡眠的愿想吹灯拔蜡。一刻也没有为睡不好觉而感到悲伤,迅速完成工作部署的二人一个前往现场进行勘验,一个来到羁押室给那几个瘾君子验血,由此再次证明了牧厌的外号的含金量。
柳清言和巫凡憋着笑,听完了爻紫舟和相稔润一肚子的关于牧厌队长的大加赞赏。
柳清言这一早上什么事都不能干,被迫老老实实地在办公室里核对报告,处理这一个星期以来未能及时写完的卷宗,补上些上周的学习报告,再抽空去三楼参加了一个例会。
整个刑侦支队,乃至整个丹柏市局,都充斥着一种随着的气息。当柳清言带着一脸没睡好的慵懒样儿推开会议室大门时,牧厌在和宋俞局长下五子棋,他的身旁摆着一个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的泡面桶。看架势,两人斗了有一会儿了,小小的塑料纸棋盘上,黑子白子被布得满满当当。
但说到底,这个例会统共就那么几个人,包括出了个外勤后匆匆赶回来的巫凡。作为技侦科最有说服力的两个硬汉,主管痕检的爻紫舟和主管法医的相稔润也一同进入会议室,一同作报告,一同再次对牧厌同志那燃烧自己烫伤别人的工作作风进行了一番高度评价。人民公安队伍中正缺我们牧厌队长这样兢兢业业的好警察。
而作为这栋楼里最有说服力的人,宋俞局长也十分赞赏技侦科的评语,并非常豪爽地做了一番总结,并大手一挥,将几张食堂的优惠劵塞进了牧厌的手里。
“柳队长,这个是前段时间那个失窃案的现场报告,需要您签个字。”
“好......少来。我让你帮我找租房子的,你找了没?”
“我找了啊,我又按你的要求挨个筛选,都不合格啊。”
“那就再找。这么大个丹柏找不到房子?”
走回副队长的办公室,柳清言正巧遇见实习生在和牧厌说着前段时间上头下发的关于内部评比的事宜。
“啊,柳队长好。”
“行,就按照我跟你说的做。去吧。”
“行。凡哥好,我先走了。”
“拜拜......你就听我一句,住警局宿舍里不好吗?看看你以前的那些逆天合租室友,一个二个的脑子都像是流水线上批发的,他们的情商还不如老百姓家养的一只小狗。”
“我觉得巫凡说得在理。上次去你家里取了个公文包,好家伙那小姑娘把家里给造的,像是走进了一家被污染的养殖场。”
坐回工位上的柳清言取了眼镜正捏着鼻梁,一下就被牧厌这句话戳到了痛处,霎时间无数充满芬芳的话语堵在嘴边却又无从开口,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便开始找车钥匙。
“......我就没觉得住着不得劲。宿舍枕头蛮舒服的。”
柳清言笑着把车钥匙扔给巫凡:“没心没肺的人睡眠质量都高。”
“这两份优惠券分给侦查科吧,我和巫凡回家吃顿便饭。”
“一上午没有案子骚扰,心情好得要回家吃啦?”
巫凡傻乐了两声,一把拿过柳青炎的钥匙,准备下楼去挪车。
——
比深冬时节的暴雪之将至更为罕见的,是出现在头顶的太阳。稀少的暖意足以缓解在这样的寒冷中求生的复杂心情。
这算是一个好天气。太阳依旧散发着耀眼的光芒,阳光的味道让冰冷的空气屈从。即便是桥上又一次堵车,巫凡依然兴致勃勃地跟着电子屏幕里的歌声哼上两三句,全然不顾冲着巫凡翻白眼儿的柳清言的无语。巫凡最近往柳清言的车里下了很多摇滚乐,都是上个世纪的产物,齐柏林,电台司令,绿洲什么的,听上去很古早。
率先映入眼帘的,依然是柳清言家里这只白色的胖狗狗。霸霸晃荡着粉色的耳朵就咯噔咯噔跑到家门口迎接贵宾。
江绮还纳闷儿怎么谁把家门打开了,手里还拿着一尾鱼的她走出厨房一看,原来是自己那个整天不着调的女儿,稀奇的程度不亚于楼下超市鸡蛋打骨折。
说来奇怪,这狗虽是柳清言的,但每每家里来人,它最亲的往往是最能吃的那个。巫凡正是霸霸最爱的那一个。蹭饭蹭得多了,霸霸已经默认巫凡算是这个家的一员。
客厅里正闹腾着,柳骞一手攥着水壶一手捧着一株绿植,乐呵呵地走出书房迎客。
“哎,叔叔阿姨好。”
“最近很空闲吗?前天不是刚回来?”
话音刚落,巫凡发出了今天的一声爆笑,笑到柳清言举起枕头要塞进他嘴里。
“......我作证,确实很忙,凌晨四点多还在出勤呢。”
柳清言终于还是被这只狗的热情淹没得说不出话来。它那两只不安分的前爪不停地在柳清言胸前扒拉,警服上被倒腾得全是狗毛。天知道这爪子十几分钟前是埋了粑粑还是踩到了什么不可言说之物。
柳骞笑呵呵地拎来两小袋茶叶,让巫凡自便。
“我说的可不是这几天,你的这位队长可不是个顾家的好人。”
“那是自然的。三十了嘛,多么天命所归的年龄。”
柳清言马上就回击了巫凡一个现年三十岁的充满情绪的眼神。
“噢,对了,你妈今天去买菜,顺便遛狗,它和其他的狗打起来了。”
“不用猜我都知道打赢了。”柳清言终于能够插上话。因为已经有一些爪印显现在藏蓝色的衣领上,上面有一些味道。特别浓郁。
“咱家的狗那能是一般的狗?我说你怎么今天突然发神要回来吃午饭了?”
“难道我就这么不受欢迎吗?”
“话也不能这么说,那得看和谁比了。”
柳清言一把拽过正和萨摩耶嬉戏的巫凡:“和他呢?”
巫凡竖在脸边的剪刀手以及毫不知情的霸霸率先把走来的江绮逗乐了:“你还是把你那屋捯饬捯饬吧。老柳!来厨房帮忙。”
巫凡一下子就开始好奇于一只狗能把房间造成什么样。至于推开门的一瞬间,柳清言完全没眼看。杂乱无序的床上有两根充电器,三条外裤,还有拆开没装上的枕头。办公桌上的秋季警服和一些纯色便衣散装着,文件夹里倒是干干净净,就是床头柜上的台灯电线和蓝牙音箱差一点就缠在了一起。
这显然不能是一只狗造成的。那么会是谁呢?
除去一些音乐节和歌手的海报,墙上一些明显是蓄意而为的涂鸦也掉了点色。可是这涂鸦还是巫凡经过叔叔阿姨同意后,费了两星期的心思画好的。一塑料袋的吃剩下的零食包装袋安稳地卧在枕头边,还有床头的,木吉他边的一摞唱片乱七八糟地叠在一块,完全不像是隔三岔五才回趟家的状态。像是被什么人给洗劫一空了似的。
有一瞬间巫凡感觉自己走进了那种九十年代美国高中生的小屋,那种混乱但又井然有序的记忆只是无奈地让人发笑。
霸霸正蹲在柳清言的脚上,傻呵呵地冲着它妈释放乐天的笑容。
“那不是你去年生日的时候,我送你的专辑吗?”
“……”
的确是,但柳清言压根没听过几次,甚至唱片机坏了她都没空拿去修,生命中最文艺的那几年全上交给党和国家了。
巫凡看了柳清言一眼,柳清言也看了巫凡一眼,最后一并看向思母心切的霸霸。
“哎,过会儿开饭了,你赶紧去把你爪子洗干净。”
“知道了。”
好像每次来蹭饭,巫凡都能看到如此般情景喜剧,前一秒装严肃的柳清言副队长下一秒就像走进了全自动宰猪场一样,像是被审判地去干这干那,全然没有一点自己的私人时间。
“汪!”
路过厨房时,霸霸似乎在提醒柳骞,千万别让柳清言下厨。柳清言拎过狗子的耳朵,随便挑了个烂拖鞋就把它支愣走了。
柳清言嗅着菜味擦着手走过去。江绮手到擒来地就开始捯饬她那一头说长不短的头发。
“您能别像择菜一样倒腾我头发吗?”靠在门框边儿的柳清言笑着挪开江绮的手。
“难不成你指望谁这么关心你啊?看看你那一头大油,每次一熬夜就这样。”
柳清言倒一点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自己的这一头留到脖子快到肩部的,没有任何发型可言的头发已经很有几年了,从来没觉得打理头发有什么困难,取下皮筋随便一绑就好了。
“你别拿那眼神盯我,不然放狗咬你。连狗都比你有孝心。闻闻你身上这味儿,你赶紧给我洗澡去,一会儿吃饭了。”
“我这不就回来做饭了嘛。”柳清言回头看了眼那死崽子,叹了口气。
江绮把一盆还没淘过的米交给柳清言:“你的厨艺?你的厨艺还没你爸好。你自己说说,当初是不是你自己要求出去住的?当时是谁放下豪言壮语说不住宿舍的?”
“......我。”
“我也不问那么深刻了。租房子了没?”
“我走了啊,立刻马上的那种。”
“你妈可是准备做可乐鸡翅的,你跑?你跑个鬼。”
“柳队跑了我都不跑。”
“就你话多。”
“哎你看看,这房子咋样?”
“你把房东电话给我,改天我去看看。”
“对,趁早去看看,你爸关于把你房间改造成多功能娱乐室的计划可是相当有把握。”
《周五的夕阳》——咸空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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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