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睢,女,二十七岁,N市本地人,制药公司文职,身高一米七四,体重六十一千克,黑色长发,正常肤色。
据报案人称,失踪人员与其约定于周五下午七点在世嘉商场六楼茶餐厅碰面。
周五下午六点,失踪人员通过短信联络报案人,称其临时加班,故取消见面。
由于失踪人员经常加班,报案人已司空见惯,直到晚上九点报案人因故再度联系失踪人员未果,先后多次拨打其手机及座机电话均未接通,拨通失踪人员公司座机后得知其于当天下午五点三十分正常下班。
报案人遂察觉异常,来到N市公安局报案。
报案人称,失踪人员未婚单身,此前与他人无重大矛盾纠纷。
通常情况下,成年人失踪报案需满二十四小时才予以受理,但考虑到刚发生不久的林冉冉公园抛尸案,警方立即受理案件并展开调查。
他们先后排查了失踪人员住宅、单位、其他常去场所及周边所有监控记录,调取其名下身份证及全部银行卡流水和使用记录,并对其所有社会关系进行走访调查。
均无所获。
她就像被抛尸前的林冉冉,一夕之间再无声息,仿佛人间蒸发。
案件移交刑侦一组合并调查。
越泽打开会议室的门时,里面浓烟弥漫。
桌上天女散花一般铺着各种文件,零星几张落在地面,中间的玻璃缸里堆满了烟头。
梁屹和陈煦的脸上冒着不修边幅的胡茬,神情憔悴,凌恒发型狂乱,沈清用手支着头,眼下乌青。
浓重的烟味呛得越泽忍不住咳嗽。
“越医生来了。”
梁屹终于从烟雾里发现了他。
几人打起精神,迅速调试状态。
陈煦碾灭手里的烟,起身开窗。
白烟散去。
他的样貌逐渐清晰。
梁屹隐隐感觉他似乎与之前不太一样。
但他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越医生,你换眼镜了?”沈清一眼就发现了。
“嗯,不小心摔碎了,正好换一副。”越泽说。
陈煦凑近仔细看了看,说:“怪不得呢,这都划破了。”
越泽之前的银丝框眼镜换成了同款的金丝边框,颧骨上有一道细小的划痕,粗略望去根本看不见。
“火眼金睛啊。”梁屹看向沈清。
她摆了摆手:“那家店我常去,这款柜台上一直摆着呢。”
窗外吹来一阵微风,带走残余烟味。
越泽从凌乱的资料中找出装订成册的卷宗,翻到“反方向的人”案件被害者肩部特写照片那一页,直奔主题:“各位是否想过,从‘反方向’案到林冉冉案,凶手可能不止一人。”
闻言,梁屹精神一振。
当年他就有所怀疑,“反方向的人”可能是团伙作案。
“展开讲讲。”他点头示意。
越泽翻出被压在底下的林冉冉案尸体肩部特写,说:“两具尸体被剥下来的人皮厚度都非常均衡,甚至林冉冉案的精准度更高,凶手对于剥皮的熟练程度不用多说,”
“我和江医生、李医生共同尸检时发现,尸体两侧肩膀下刀的角度略有差异,但偏差度非常小,所以当时并未在意,”越泽指着两张特写照片说,“直到我向宋教授提起此事,老师说,‘反方向’案中也出现了这种差异。”
“是的,”陈煦回忆起两年前的探讨,“宋老当时确实提出了团伙作案的可能性,但他自己否决了。”
老教授尸检后第一时间指出,尸体两侧下刀角度及剥皮厚度有细微差异,左侧的精准度和稳定度更高,但也有可能是由于凶手长时间疲劳操作而导致偏差,仅从这一点无法确认是否存在共犯。
但案件的矛盾点不止于此。
“‘反方向’案受害者是一名身高超过一米八的在读男大学生,然而由尸体脸颊残留的指印对比可知,凶手身高中等,体格并不健壮,这明显与能搬运成年男性尸体的力量相悖——当然凶手也有可能借助工具,这点老师当时也提过,”
越泽将两起案件的同一部位特写摆在一起,“我仔细观察林冉冉案中人皮的厚度后发现,左右两侧的切割都非常均匀,如果凶手长期操刀导致疲惫的可能性成立,那么其中一侧绝对不会有这么高的均衡度,”
“再加上‘剥皮’这一行为与‘反方向’概念并不十分相符,”
他顿了顿,说:“如果是团伙作案,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如果是团伙作案,”陈煦接上他的话,“那么两边下刀角度的差异就是由不同人操刀导致的,剥皮可能是共犯的想法。”
凌恒奋笔疾书,认真做好笔记。
沈清说:“甚至有可能指印的主人和搬运尸体的人分工协作,这样就能完全脱离对工具的需求。”
“我打断一下,”梁屹抬手,“以凶手对自己能力的自负程度和对‘作品’观赏性的追求程度,他会允许别人经手他的作品吗?或者说,他会愿意和别人共享这份独一无二的……感觉吗?”
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几人像是突然被泼了盆冷水。
是啊,这类反社会人格真的有可能允许另一个人与自己分享“猎物”吗?
沉默蔓延在会议室里的每一个角落。
“如果说……”越泽率先打破僵局,“是一男一女呢?”
一男一女……
梁屹若有所思。
如果推论成立,那么“反方向”案中被害者脸上明显不属于成年男性的指印就是女人留下的,尸体搬运则由男人来做。
“类似于夫妻作坊?”凌恒发问。
越泽嘴角似乎抽动了一下。
“……差不多。”他说。
通过对指印的技术还原,凶手只可能是女性、未成年男性或侏儒症患者。
如果存在共犯,那么两个人都必须具备非常丰富的临床经验和医学理论知识,所以未成年的可能性很小,而N市从未出现过侏儒症案例——不排除人口普查存在遗漏,但N城所有学校的医学相关专业从未有过侏儒症患者的录取记录。
所以成年女性的概率最大。
“拥有和凶手同等的医学水平,并且能得到他的认可,至少是医学专业本科毕业。”越泽再次补充。
N市及周边城市的医学院不多,排查起来应该很快。
窗外依旧一片漆黑。
墙上时钟的指针爬向顶端。
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疲惫。
“今天就先到这吧,”梁屹看了眼时间,说,“回去好好休息,明天继续。”
此时,距离秦睢已过去整整七天。
梁屹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屏幕,时不时敲击键盘。
窗外晨光熹微,鸟雀鸣叫。
眼前覆上温热的手心。
梁屹不自觉松开眉头。
“不许看了,”梁慈身上还带着被窝里的暖意,“你是不是又通宵了?”
梁屹干脆合上电脑,紧绷的神经也跟着松懈下来。
“我怎么敢呢?”他说,“睡了挺久的。”
梁慈不信。
昨天不知道多晚才回家,这会儿才七点就又开始工作了。
她俯身,胳膊圈着梁屹,整个人搭在上面。
他身上寒气逼人,一定在外面坐了很久。
“哥哥,你最近好辛苦。”
她的脸颊靠在梁屹肩膀上,声音闷闷的。
梁屹拍拍她的脑袋,岔开话题:“周末怎么不多睡会儿?”
梁慈“哼”了一声,松开手站起来:“我可是首席!首席怎么能睡懒觉?”
“行——梁慈首席,大舞蹈家,”梁屹笑了,“为您献上新鲜的蛋黄烧卖和酱香饼,快去吃吧。”
女孩傲娇地走开了。
梁屹摇了摇头,重新打开电脑。
检索历史里一长串都是今天早上的内容,甚至出现了“天才”“提前录取”等词条。
他切换回原本的网页。
屏幕上密密麻麻排列着无数人名,看得人眼花。
忽然,鼻梁架上冰凉的物体,眼前景象微微发黄。
梁慈替他戴上防蓝光眼镜,对这不听劝的死脑筋有些无奈。
她正要说些什么,沙发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喂?”梁屹接起电话。
原本勉强能算得上是平静的表情瞬间沉重。
警笛声再次响起。
此时的世嘉商场二楼,一家服装店铺前。
正要开始做营业准备的工作人员跌坐在地上,神情惊恐。
他紧紧攥着手机。
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视线无法从前方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