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里,越泽打开灯。
“啪”一声过后,眼前的一切变得明亮清晰。
这是一间解剖室。
最引人注目的无疑是正中央不锈钢制的解剖台。
庞大,厚重,像一头会吃人的钢筋野兽。
移动平台上整整齐齐摆着种类繁多的合金器械,泛着幽幽银光。
墙边一排盥洗池,上方悬挂大尺寸的显示屏,机械臂架着连通电脑的相机,镜头对着台面,即将记录下将人开膛破肚的全过程。
一尘不染的地砖反射出排排灯具。
这里不黑也不阴森,却无端让人感觉到冷。
解剖台上躺着一个女人。
她闭着双眼,面色红润,胸口随呼吸而缓缓起伏着,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面对什么。
越泽早在进入解剖室前就已经穿好整套连体防护服,银丝眼镜压着口罩上沿,露出一双冷淡的眉眼。
他并不看女人,似乎对她毫无兴趣。
乳胶手套包裹着的修长的手指缓缓滑过一支又一支解剖器械。
钢直尺、肋骨剪、血管钳、持针器……
最终,他在一柄装配了直头刀片的手术刀上停下。
越泽拿起刀。
隔着镜片,他仔细端详尖锐的刀锋,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这把纤细的刀与他的手并不相称,如同偷拿了小孩子的玩具一般比例失调。
刀背在女人脸上压下浅浅的凹痕,顺着肩膀一寸寸下移。
仿佛在脑海中演练过程。
半晌,越泽收回刀。
他伸手调试相机的角度,以确保能完整拍下想要的内容。
刀尖直起,对准女人的一侧肩膀。
指尖微微用力,鲜血便争先恐后地涌出。
显示屏将皮下异物划过的画面清晰放大,刀片微薄的厚度在此刻拥有着极强的存在感,看得人头皮发麻,仿佛自己的肩膀也感受到那股割裂的疼痛。
但台上的女人只是躺着,呼吸平稳,毫无知觉。
越泽一边熟练地分离皮肉,一边擦拭流淌下来的血。
直至整张皮被剥下,露出刺眼的红色人体,他才停止动作。
将女人翻了个面后,他继续下刀。
越泽面不改色,似乎只是在给一只死去多时的牲畜剥皮。
他的眼中没有慌张,没有犹豫,没有变态的兴奋,平静如一潭死水。
他将手里长长的、柔软的皮调换方向。
然后拿起针线,把它重新缝了回去。
细线穿过皮肉的“滋滋”声是这间解剖室里唯一的响动。
待到一切完成后,越泽摘下手套,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大概就是这样。”
他说。
解剖台上的女人睁开双眼,毫发无伤,眼底更是一片清明。
盥洗池边站着的几人这才走上前来。
“嘶——”凌恒用力搓了搓胳膊,喃喃道,“越老师好可怕……”
陈煦拍了拍他的后背,深表同感:“我懂。”
沈清坐起身,说:“如果被剥皮时被害者还活着,那么凶手应该是将麻醉后的被害者站立捆绑,躺着解剖这血得流一地,很难收场。”
“我同意,”越泽脱下防护服,擦去额前一层薄汗,“甚至可能是直接在排水口上方进行解剖。”
江微拿起两把手术刀仔细对比,思索道:“按常理来说,四号刀柄其实更适合用来剥皮,三号更细,长时间使用容易疲惫,四号刀柄配二十号刀片会不会更合适?”
她翻转刀片,一道银光闪过。
凌恒盯着上面一字排开的刀片和刀柄,那阴测测的冷光让他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确实,”越泽扶了扶眼镜,说,“以凶手的临床水平来看,三配十或四配二十都可以熟练使用,但考虑到凶手对剥皮的精细度和完整度的追求,我认为他应该更喜欢用三配十。”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凶手要剥皮?”沈清倚着解剖台,双手在胸前交叠,“‘反方向’被害者在头颅和四肢正反翻转的基础上又里外翻转,剥皮后将人皮翻过来缝合回去,勉强也可以对上‘反方向’的概念,那林冉冉案为什么要剥皮呢?直接更换器官方向不是更符合‘镜像人’的定义?四肢拆解重装都有些牵强,还剥了皮,难道仅仅只是因为要和‘反方向’案形成连续?”
从之前的案件中不难看出,凶手其实非常在意自己“作品”的完整度,甚至极度追求观赏性与艺术性。
剥皮只会破坏他所追求的理念。
“这其实和‘反方向’案的矛盾点一样,如果凶手只是想要把被害者制作成人体模型的话,没必要将被害者的四肢和头颅翻转,以他当时在目击现场的布置,如果没有多此一举,尸体可能要更晚才会被发现。”
越泽将“反方向的人”卷宗翻到尸体全景那一页,放在解剖台上。
照片上一片鲜红,忽略尸体手脚和头颅的异常,翻转的脏器和皮肉看上去和实验室里摆放的人体模型没什么区别。
凶手的行为其实算不上前后一致。
“也许剥皮这个行为对凶手来说有特殊意义?”凌恒猜测。
见众人的目光汇聚过来,他有些手足无措地解释着:“解剖不都是从剥皮开始的吗?可能凶手也有这种情结也说不定……”
他越说声音越小,耳朵慢慢红了,低着头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也许只是单纯炫技?”江微说。
“有可能,”陈煦翻着卷宗,“在‘反方向’案发生后,组里就有推断过,凶手是个非常自负的人,也许林冉冉案的剥皮也是对警方的挑衅。”
生怕警方察觉不到是“反方向”的凶手再度作案,所以故技重施,对被害者进行剥皮处理,极度高傲地将线索施舍给警方。
好像在说:以防你们认不出我的手笔,我就勉强给点提示好了,免得你们又跟无头苍蝇一样,找我好几年都找不到。
陈煦叹气。
要是他师父还在的话,那暴脾气分分钟掀翻解剖台。
冷气窜入。
解剖室的大门被推开,发出悠长沉重的“咯吱”声。
梁屹拿着一叠文件,神情比平时更添几分凝重。
“接到失踪报案,女性,二十七岁。”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