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王之王 第4章 银子弹，密室与藿香

阿尔托莉雅看着红色的火光下金发青年的脸，吉尔伽美什正在摆弄着比利的那把魔术道具，将它摆正，慢慢地调整着准星。

“你居然真的会帮他们修这种东西。”阿尔托莉雅轻声说，金发青年给了她一个眼角，“如果不是某人乱跑的话，我也不至于沦落到这步。”他将它端平，看了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修订的地方，指尖带着一点金色的魔力光华，在暗夜的森林里宛如夏夜里的萤火虫，照亮了一小块黑暗。

“他们至少有一千人驻扎在这个森林了。”吉尔伽美什说道，他抬起眼睛看了看周围，阿尔托莉雅看着黑色的森林里分布着细碎的火光，好似猛兽沾着血的獠牙，换班的强盗们抽着烟，随意地拿她开着粗俗的玩笑。

金发的少女转回了翡翠色的眼睛。

吉尔伽美什扣动了一下扳机，对面的树干上出现了一个焦黑的洞，不过他看上去似乎不太满意，将枪转了过来，继续调整着。

这是一个微妙而细致的工作，比利坐在一边赞叹着居然不需要像城里的工匠那样戴个形状搞笑的眼镜就能开始工作了。

而且还是在这么暗的篝火下。

“老大说让我尊重你。”比利轻声说，“既然是认识潘德拉贡王储的人，大概也是位什么老爷吧。”

“不过又不像。”他自言自语道。

阿尔托莉雅看了一眼吉尔伽美什，他专心地处理着手中的魔术道具，细长的手指将零件拆解又合并，神情专注而平稳，不知道为什么看了有一种某名的安心感。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对方似乎注意到了她的欲言又止，扬起了一根锋利的金色眉毛。

“那个，”阿尔托莉雅回了神，翠绿色的眼睛望向了对方，“身体不要紧吗？”

“很累了吧。”她轻声问道，转过头看了看比利，少年似乎没有什么为难他们的意思，说着如果想先睡觉也没什么的。

“毕竟我们也不打算让你们帮忙守夜。”少年笑了笑。

“快好了。”金发青年淡淡地说，“居然花了一个多钟头，真是丢手艺了。”他傲慢地说，抬起手，轻轻地压了压扳机。

准星完全调整到位，抬手瞬发，所有的故障都被修复了。

金发少年接了过来，狡黠的黄色眼睛里掠过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光，他抬起手，向森林深处打出了一发子弹。

“没什么。”他吹了个口哨，“练手而已。”

“既然交易完成，你们可以走了。”他露出了一个笑容，压了压帽檐，吩咐手下带他们离开了强盗们的营盘。

两个人走在黑暗无比的森林中，叶影幢幢，遮蔽住了本来稀薄寡淡的月色，几乎伸手不见五指，阿尔托莉雅绊了一下，她看见走在前面的金发青年闻声回过了头，绯红色的眼睛在夜色中仿佛猫或者蝮蛇，折射着淡淡的血腥色的光华，窄长的瞳孔因为光线的缺乏而扩张，阿尔托莉雅不禁怀疑他可以在黑夜中视物。

“看这个。”他说道，“你应该庆幸你方才没有抵抗。”

一缕惨白的月色从阴云后露了出来，照亮了他指着的东西，阿尔托莉雅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窜了上去。

那是一头熊，身高超过一个春秋鼎盛的成年男人的棕熊，正倒伏在地，而一枚子弹准确无比地从它的眼睛里射了进去，被取出的银色子弹正静静地躺在金发青年的掌心。

是那个少年做的，阿尔托莉雅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神射手才有的能力了，这样的人才即使在自幼训练的骑士中她也从未见过，而这个出身贫贱沦为盗贼的少年居然有着这样出类拔萃的能力。

阿尔托莉雅接过了那枚银子弹，上面有精细的雕花，显然应该是什么地方得来的战利品，月亮再一次被乌云掩埋，突如其来的黑暗使她下意识地抓住了那人的衣角，听见吉尔伽美什轻轻地笑了一声，她想要松开手，却被对方抓住了手腕。

“走吧，你这么摔跤下去，过一会就天亮了。”金发青年毫不留情地讥诮着，阿尔托莉雅感觉他的手很冷，微微地沁着冷汗，然而却很稳，没有一点颤抖的意思。

“你还好吗？”她低声问道，“要不然慢些走。”

吉尔伽美什没有回答她，他只不过拼命撑着一口气罢了，他现在四肢百骸没有一处不痛的，高烧使得他全身的关节都像是被钝刀搓磨一样钝痛无比，伤口即使经过了简单的处理，但是依旧没法避免的发炎了，毕竟它实在有些过于深了，他伸出另一只手微微按了按肩膀，感到了滚烫的温度，也许明天白日里将脓血放出去会舒服一点。

二十年啊，他低下头，看着苍白的手上深色的血渍，被关在那种肮脏狭窄的地方居然已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了。

神明的地盘是白色的，到处都是一尘不染的白，就像是一片死气沉沉的荒漠一样，覆压着雪白的建筑，上面装饰着漂亮的浮雕和长篇大论华而不实的铭文。

他在那种地方度过了人生的前十年，和后来的二十年，人生的前十年他可以在阳光下抬起头，看着青天白日出神，而他的的确确已经有二十年没有见过太阳了，他被囚禁在黑色的狭窄的房间里，勉强能容下一个人栖身，没有窗子，厚重的铁门和房间严丝合缝，他的手脚和脖子都被拴上了沉重的铁链，行动都颇费力气。

抬不起手来，他含混地想，一层层的束缚感在慢慢地褪去，他动了动手指，发现身体重新属于了自己，慢慢地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了一个金色的脑袋。

上面还顽强地竖着一根呆毛。

他伸出手来拽了拽，呆毛宁死不屈地弹了回去，少女还伏在他的胸口沉睡着，怪不得梦中会有那种窒息感，他不太记得清昨天发生的事情了，大概自己在回到山洞中就昏死过去了，后面发生了什么他完全没有记忆了，在梦中他似乎又一次被牢牢地束缚着侮辱着，呆毛在他的眼前晃了晃，金发的少女揉了揉眼睛。

“你醒了唉。”阿尔托莉雅说道，上天作证，她昨夜过的可不是一般的苦，这个金发青年回到山洞之后就悄无声息地靠着石壁昏死了过去，她试了试温度，发现他又发起了高烧，她小心翼翼地解开了他的衣领，看到那人苍白修长的脖颈上有一圈不和谐的深色，是无数陈念伤痕堆叠起来的样子，而下面，她解开了他胸口的几颗扣子，看到了他受伤惨重的肩膀已经青肿了起来，碰上去滚烫而鼓胀，里面存着脓血，其他的地方也有深深浅浅大小不一的伤痕，不知道这个金发青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虐待。

他的头被自己放在肩膀上，呼出的气体都是热的过分的，阿尔托莉雅将小刀在火上过了过，割开了皮肉，俯下身去将脓血吮了出来，当她将大大小小的伤口基本清理了一遍的时候，天边已经发白了，于是她走了出去。

她记得白日里来的时候，在地面上看到过藿香，书本告诉她这种草药对现在这种情况十分有用，在灰白色的晨曦里，她找到了植株，将它们搜集了起来，在火上烤干了水分，细细的烧成了灰，混合着茶叶末，细细地敷在吉尔伽美什的身上，看着对方多少舒服了一点发出了一声细碎的像是冬日烤着火的猫咪的鼻音。

阿尔托莉雅曾照顾过为她负伤的骑士，倾听过伤员彻夜的哀嚎，而吉尔伽美什一声都没有出，神色平淡地似乎只是睡熟了。

她将两个人的所有衣物都垫在了这个金发青年的身下，让他尽可能地躺得舒服一点，到了天亮的时候，她伸出手摸了摸对方覆盖在金发下的额头，发现虽然还是有些低烧，但是温度已经降下来了，她似乎是略微停留的久了些，感到了对方轻轻皱起的眉尖。

她收回了手。

阿尔托莉雅必须承认这个男人生的十分俊美，尤其是在这种安静的情况下，金色的发丝散落在白色的衣物上微微带着些金属一般的光泽，从指间流过仿佛上午的日光又似价值连城的金砂。他的眉长而线条锋利，末端飞扬跋扈地上挑着，峻切地压住了他精致得的过分的五官，安静的眼球下，金色的睫毛长而卷翘，像是蝴蝶沾满金粉的触须，静止在清澈的晨风里，她的手指划过了他粉白色的唇，感到了粗糙的起皮，然后她禁不住轻轻碰了一下那突兀的喉结，看着它滚动了一下，手指向下，划过锁骨，上面敷着草药粗糙的香灰。

他的身上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和某种，清甜的花果香味，阿尔托莉雅发现自己在欣赏他。

她曾接触过很多人，她的下属，她的老师，她的骑士，她的仆从，她曾亲手为他们授勋，共处一室，身体接触，都有过很多，但是她发现现在的自己好像有些微妙的不同。

她在欣赏吉尔伽美什，她意识到自己在看着一个异性。

她虽然单纯，但是她知道，吉尔伽美什很漂亮，她的目光落在了他的手上，指骨纤细修长，上面覆盖着细腻白皙的皮肉，茧子分散在指尖，不像她集中在手心，这是一双写字的手。

少女没来由地感觉胸膛中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像是春日里的种子从黑色的外衣里透出一丝嫩绿，带着一声清浅的响声。

她已经很累了，浑浑噩噩的大脑没有丝毫意识到现在的事情有任何的不妥，于是她放下头来，很快地就睡熟了。

而如今他醒来了。

吉尔伽美什沉睡和醒着的差别之大，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昏睡中的这个人脆弱得居然有几分惹人怜爱，然而当他张开那双猩红色的眼睛的时候，那个暴戾的君王回来了。

阿尔托莉雅谨慎地退了一步，她的魔力没有恢复，她没有什么把握赢过他，如果他感到了自己在冒犯他的话，不好说会干点什么。

金发青年揭开薄薄的布片，嗅到了藿香的气味。

烧已经退了，感染的伤口得到了处理，这个年轻的王储还真是标准意义上的好人，吉尔伽美什想着，他慢慢地站了起来，看着一脸戒备的少女，正打算说点什么的时候。

阿尔托莉雅发誓这是她最近真的把她的八辈子的霉都倒了个干干净净，在两个人对峙的时候，她清晰地听见了自己那不争气的胃肠，响亮地叫了一声。

行吧，她的确饿了，她认命地想，看着那个笑的差点没让伤口裂开只能一边小心翼翼地捂着伤口一边身残志坚地坚持嘲笑她的金发青年想着报应还真是十分迅速。

有这么好笑吗，这家伙真的年满三岁了吗，阿尔托莉雅感觉自己头上的呆毛恶狠狠地跳了一下，手指捏的响了几声。

吉尔伽美什笑够了，对着她招了招手。

“走吧，找点东西吃吧。”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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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银子弹，密室与藿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