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托莉雅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躯壳中,她正伏在吉尔伽美什宽大的床边上,将头埋在带着金色流苏的靠垫里,金发的少女坐了起来,看着那个被安放在中央的金发青年,他似乎微微地开了一线眼,又因为太过疲惫而合上了。
大概过了十分钟,吉尔伽美什呻吟了一声,醒了过来。
他一时间没能适应他这副躯体里累计的伤痛而不由得皱了皱眉,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手脚虽然都被处理过了,但是在他的工作行动下明显已经肿的过分了,身上其他地方的伤口也在争先恐后的叫嚣着疼痛。
阿尔托莉雅所看到的只不过是一小部分罢了。
他实际上,已经被他的人民在愤怒中所惩罚过了,他当年曾放言可以一身背负此世之恶,神明当然恶劣的选择了当这个世界愤怒而罪恶的时候,将这些业障回馈到他的身上。
他对此倒没有什么不满或者后悔。
他们过的无疑是不太好的,吉尔伽美什微微地喘息着,他的心脏被魔术术式锁缚着,无形的锁链似乎勒进了他心脏压迫跳动着的肌肉,疼痛地几乎令人窒息,却维持着他的生命,眼前的视野模糊而朦胧,他没有什么力气起身,虽然知道自己已经睡了很久了,时间被浪费的太多了。
虽然看不太清,他坐了起来,摸索着准备下床,靠近那团朦胧的光源,估计是他书房里的光,他试着将脚放在了地毯上,然后撑起了身子,肩膀的伤没有完全愈合还有点隐隐的疼痛,不过在可以忽略的范围内,他打算先给自己倒杯水喝,大概过一会就能看清了。
阿尔托莉雅发现他根本没有发现自己的存在,只是默不作声地起了床,她想起也许这个青年刚刚醒来还没睡醒,她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走了出去。
吉尔伽美什伸出手来摸了摸肩头,阿尔托莉雅记得他那里曾受过伤,现在还没有完全痊愈吗,她想,这个青年看上去显而易见地苍白和疲惫,然而却平静而笃定。
他走进了书房,步履平稳,除了略微慢了一点,看不出任何的异常,在柔软的扶手椅上坐了下来,给自己从铂金水罐中倒了点水,金发青年蜷缩在扶手椅里,从一边的果盘中摸索出了一个苹果,慢慢地吃着。
眼前的雾气还没有完全散开,吉尔伽美什看着灯光晕出的七彩出神,他已经习惯了在刚刚醒来的时候经历一段时间眩晕,他受过最好的教育,医学告诉他可能是因为贫血或者营养不良,导致他每次起床的时候都会经历这样的窘境。
阿尔托莉雅悄悄地从后面溜出了房门,站在空旷的走廊里,春雨带来的潮湿空气径直灌入了鼻腔,让她感觉灵魂出窍之后的头痛有所缓解。
她深深地吸了几口,嗅到了某种类似于霉菌的味道。
她承认自己曾对吉尔伽美什有过很多揣测,她曾认为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喜爱铺张浪费的暴君,毕竟在他入主的第二天,整个宫殿就被重新打扫了一遍,阿尔托莉雅从不在学习的时候被容许在一边摆放食物或者饮料,然而她看到了吉尔伽美什一柜子的茶叶和桌面上金盘里的水果。
而且每天都会有热新鲜牛奶和烤小甜饼在睡前吃,每顿食物也精细而丰盛。
她不知道什么来历的人也会送些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食材过来。
房间中的家具与器什无一不是最好的。
她曾见识过贫民窟的恐怖,而这些令她如坐针毡,她曾想提出让吉尔伽美什节约一些的建议,然而这个人一直在生病,也就一再搁置了。
而如今自己也应该提出来了,她想着,思考着措辞,目前看来这个人并没有传闻中那样不通情达理,他既然富有王的责任心与担当,那么自己的建议应该也不会得到直接而完全的否决。
她转回去的时候看到了那个金发青年翻开了一页文件,时间已经是深夜了,他们因为在躯体外的旅行,感觉有些昼夜颠倒,他细长的手指里拿着一个红色的苹果,慢慢地吃着。
“有什么事情吗?”金发青年挑起了一根眉毛,开口问道。
阿尔托莉雅将自己的想法合盘而出,神明的赋税加重了,你在外面似乎也被人们误解了,如果我们从王室开始厉行节约的话,是不是也许是个好办法呢。
“毕竟我觉得现在称得上比较铺张浪费了。”金发的少女诚恳而直率地说道。
吉尔伽美什吃完了苹果,将果核扔掉了。
“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了。”他问道,神情看不出什么态度和情绪,阿尔托莉雅想,总不能说我在迷途之家感觉你看上去有几分明君的样子,应该我劝了这件事不会掉脑袋吧。
吉尔伽美什危险地眯起了猩红色的眼睛。
他当然明白这个金发少女的心思,确切来说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在他的面前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秘密。
“你扣掉自己的伙食费吧。”金发青年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继续埋头工作了。
阿尔托莉雅明白自己已经失败了,这家伙果然还是个不听任何人意见的暴君啊,然而她想要坚持一下。
“我觉得很多东西都是不必要的。”
“你大概是最不必要的。”吉尔伽美什将头埋在纸页里,冷淡地说。
“我没有和你讲笑话。”阿尔托莉雅提高了一点声音,“如果你能拿出十分钟来计算一下你的开支,也许你会有点别的想法。”
“在王的面前讲笑话的只有侏儒或者弄臣,蠢货。”金发青年说道,他看上去很忙,似乎完全不想理会自己。
阿尔托莉雅转过身,心脏激烈地跳动着,有了一种莫名的感觉。
这个人口口声声地说着要带人类走向那个美好的未来,但是却在这种艰难的时刻不肯丝毫削减自己的享受吗。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已经基本上相信了这句话的前半部分,而这后半部分,她虽然起初的时候有这种感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灵魂出窍后醒来,这个念头愈发强烈了起来。
她并不知道这是那个魔术的附加效果,调用她大脑内对吉尔伽美什最消极的记忆,来予以强化,她只知道自己想起了许多此人失格之处,暴力的直接革去不少官员的职位,听说有些人不明不白的失踪了,又想起了他与强盗们的交易,被五马分尸的领主。
这个人成为王的手段未免太过血腥残暴,将权力抓的无疑太紧了,对权威,对享受,无疑也看得太重了,少女的脑海中回荡着这个想法。
吉尔伽美什握了握笔,抵挡了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眼前的字母在纸页上流窜,浓茶振作着他的神经,让他不至于在极度的疲惫中直接昏睡过去。
神使说自己会在十日后到来,而如今他昏睡就花掉了近乎两天,他目前没有时间解决那个金发少女的质疑,那家伙就是太喜欢照本宣科,也许把她扔到什么穷乡僻壤锻炼上两年能有点进步。
吉尔伽美什从没和阿尔托莉雅说过,他虽然永远不会死,但是可能陷入永远无法醒来的虚弱中,他能维持行动,还要靠帝国内库存的名贵药物,他开仓计算过数量,足够吃到他恢复一半以上魔力不再依赖那种东西。
而他的魔力或者身体,根本经不起什么太大的大风大浪了,如果日常好好调养一番,在关键的时候还能再赌一把。
当钟楼敲过凌晨三时的时候,金发青年终于忍不住扶住额头浅浅地睡了一会,在一刻钟之后他被开着的窗子吹进来的雨丝惊醒,而这一次那个喜欢多管闲事的少女没有把他搬到床上去,并把灯熄掉。
他在最初的时候认为那个少女的多此一举影响了他的安排,然而在心里却莫名的有几分受用,也就顺从地在床上睡一会来恢复精力,有时候甚至会沉沉地睡到天亮,自己病倒那几天来说,本来没有当回事的小病,结果被那个人煞有其事地按在床上修养,他也没有坚持反抗。
他慢慢地站了起来,走出去的时候,发现房间变得空荡荡的了,没有另外一个人存在的气息,他伸出手拉开了衣柜,那个娇小的金发少女没有如往常一样蜷在里面熟睡着,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干净而空荡的布。
她在自己呆在书房里处理事务的时候悄悄搬走了。
这里本来也不是给她准备的,吉尔伽美什想,转过身决定回去继续工作了。
他将纸页摊平,目光落在了一排年鉴上,这位继承人还真是没见过钱啊,他轻轻地笑了笑,在财政开支中,若是这么一点小小的代价,就可以再雇佣一个自己的话,那么他估计会毫不犹豫地把这笔钱花出去的。
他已经为自己制定了最严格的食谱和药品,他的身体依旧在反抗着他的使用,胃里痛得翻江倒海,想要逼他把方才的苹果吐出来。
金发的少女躺在自己的床上,她看着天花板上的亮光,想着大概是那个人的书房里映出来的吧,居然还没有睡觉吗,然而她又不愿意过去看看。
她不知道自己今天的建议哪一个字有错,那个人倨傲跋扈地像是自己说了一通文理不通的垃圾一般,丝毫不在意甚至觉得愚蠢到不应该浪费一秒钟去听。
也许明天应该换个办法,不在工作的时候打断他,平静下来的阿尔托莉雅仔细地想着,然而自己已经将自己的铺盖拖出来了。
她翻了个身终于睡着了,没有听见夜间下的愈发暴戾的雨,也自然没有听见那个人的咳嗽声。
当暴风雨过去的时候,已经是早晨了,她自己去厨房找了点冷馅饼吃,在城堡中转着,思考着自己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而她打算去规劝的对象,正伏在洗手间里,心里烦躁的想着那个蠢货还真是长了张乌鸦嘴,大概自己的开支还真是可以缩减呢。
因为他胃里痛得像是塞了一块石头在里面,一口东西都吃不下去了。
(未完待续)
本章决定狗血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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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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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误解,争执与夜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