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夜半时分,郑暄还没有回房,林菀渔让侍女去催了两次,都得到将军仍在会客的消息,她坐在镜前有些心不在焉的梳着头发。
这几天,京中官员上门的频率未免太频繁了些,她有些不安。
身后的侍女从镜中看到她愈加冷凝的面色,连呼吸声都隐了起来。
林菀渔浑然未察,她并非苛刻的主母,但慌乱的情绪让她顾不得周围的一切。
她努力的扯起嘴角,镜中的女子也对她宛然一笑,只不过那笑容未及眼角便化散开来。
她将木梳轻轻放回妆奁,玉葱般的手指缓缓抚上脸颊。
已经快三十的妇人了,她无疑是保养得宜的,肌肤仍如骨瓷那般泛着亮丽的光泽,饶是碧玉年华的少女也不遑多让,眼角甚至找不出一丝细纹。
“将军。”
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让她有了一瞬间的愣神,待缓神过来,镜中已出现了一个丰神俊朗的男人。
“怎么还没睡?”
男人透过镜子看向她,眼中有浓的化不开的眷恋,还有微微的心疼。
守在一旁的侍女见到此情此景,虚虚行了个礼,默默的退出房间。
没得到她的回应,郑暄很自然的重新拿起放在妆奁上的木梳。
成婚多年,他似永远也割舍不了对她这头乌丝的迷恋,只要他有时间,从未假手过他人。
林菀渔也从镜子里看着他,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木梳,在她的乌发中上下穿越。
她心底生出一份浓浓的依恋,若是当初,若是......
她转身抱住郑暄,将脑袋深深地埋在他的腰间。
“怎么了?”她突然的投怀动作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梳疼你了?”
良久,腰际才传来她低沉的回应,“没!”
她这样抱着他,他也没办法继续替她打理头发,只能放下木梳,手指为梳,抚上她的秀发。
“今天是兵部的赵渊亲自过来的,得给几分面子,以后不会了。”
虽没有干涉他公务的心思,但听到他这样的保证,林菀渔也没纠正,轻点了点头,“嗯。”
以往是她错了,原来就算不爱,也是能在一起的,这么多年,她早习惯了身边有他的存在。
也是,除了郑暄,她早一无所有了。
“嘶!”
突然头皮被一阵拉扯,让她忍不住轻哼一声。
郑暄这才发现她的一缕头发竟被他的袖箭勾住,他连声抱歉,心急的想解开,却越缠越紧,越解越急,直到.....
“我来。”
温柔的低语以及轻覆在他手背上的素白柔荑,瞬间抚平了他心底的焦虑。
他静下心来,慢慢的引导着她解开发丝。
见他将外衣褪下,又将袖箭拆开,她这才问道,“可是遇上什么棘手的事了?”
她再看不出他的不对劲就太迟钝了。
“他回来了!”
郑暄眼神复杂,可迟早她都会知道的消息,瞒了也无意义。
一句话说的没头没尾,可郑暄看她陡然泛白的面色,便明白她听懂了。
他等着她的发问。
良久,才听到她的声音,“什么时候?”
本以为已经心如死水了,可抽紧的心脏明明白白的告诉她,没有,她还没有忘记。
多久没听到他的消息了,七年,还是八年?
当初带着那般彻骨的恨意狼狈的回京,她的心脏每日都在经历着濒死的折磨,整日整夜的煎熬着,只要一闭上眼,就是女儿那张粉白柔软的小脸,她的女儿,她那个只在这世间短暂停留的女儿。
她恨他们,不会原谅他们,司徒浅,夜如玉,他们都是杀人凶手。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让她再想起,为什么......
“菀儿,菀儿!”声音由远至近,终于将她从痛苦的深渊里拉回。
郑暄已经心疼的重新拥住她,一下一下的抚顺她颈背上的乌发,“皇上召他回来的。”
“按日程,这两天也就到了。”
林菀渔未应声,双手勾住他的腰际,慢慢由下往上攀爬。
良久,郑暄终是喟叹了一声“菀儿”,随即弯下腰身将她抱起,往床榻走去。
她知道,他从不会拒绝她,无论何时。
两人衣衫褪尽,鱼水尽欢,郑暄轻轻吻在了她的眉心,替她擦拭干净鬓角染上的几滴晶莹。
她依附在他的身边,有一下没一下的勾着他的发尾绕圈,“这两天,明净师太会在西山讲经说法,我想去西山庵庙住几天。”
郑暄有片刻的晃神,大周建国百年,边境少战,两人自成婚后还从未有真正分开超过一日的时候。
“好,让晴丫头陪你去,我让郑可跟着。”
未多思绪,郑暄已开口做了安排,手下更是使了劲儿,将她往自己身上压了压。
对于她,他很自私,完全不想假装大度。
······
说是一早出发,其实府里的车出发的时候已过响午。
郑晴脸色不是很好,应该说,从她亲哥天不亮就把她从床上挖出来开始,她的脸色就不是很好。
倒不是她不想去西山,整日闷在宅子里也不是她的风格,好不容易有个借口能出去透透气,她求之不得。
可,也用不着那么早吧。
她兴匆匆的用了点心,就怕让她亲哥的心头尖等久了,可提着裙摆急匆匆的跑过来后,却被丫头告知夫人还睡着,动静小点,这谁能忍?
好吧,她不仅忍了,还端端正正的坐在偏厅,安安静静的喝了一个多时辰的茶水。
因为昨夜被折腾的狠了,菀渔醒时已是日上三竿,丫头过来伺候她穿衣,随口提了郑晴在偏厅等候的事,菀渔这才一惊,忙让人将她请了进来。
“嫂嫂,你可算醒了。”晴丫头一向急性子,风风火火的小跑进来,耳后的步摇晃荡的厉害。
“抱歉,让你久等了。”菀渔笑得温和。
温柔是把刀,刀刀要人命,晴丫头憋了一上午的牢骚,瞬间就在她的柔声中哑了火。
别说他哥逃不出她的柔情似水,连她都插翅难飞。
“嫂嫂。”她挽着她的胳膊撒娇,声音甜的腻人,“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饭菜可有备好?”菀渔问守在一旁的丫头。
那丫头低声应答,“已经备好了,我去通传。”
林菀渔这才回过头应答晴丫头,“西山路远,我们此时出发,只怕会误了饭点,不如先吃了早午饭,再行出发。”
早上那点儿点心早消化了干净,此时肚子也应声“咕咕”响起,晴丫头自没意见,扶着嫂子坐下用饭。
趁着两人用饭之际,菀渔身边的得力大丫头碧荷将一应吃穿用度妥善准备好,只等着两位主子出发。
上午的**自然是见识不到了,众人紧赶慢赶,到了西山,下午场已经开始了,现场是人山人海,信徒无数,几人在最后,已是听不见声响,郑可想上前开路,被菀渔一把拦了。
大家都在虔诚的听讲,毫无嘈杂,她也不想太过特例,横竖过来也只是场借口。
晴丫头正有些抱怨,一个小尼却上来见了礼。
“各位可是大将军府的?”
郑可上前将人拦住,回礼道,“正是。”
“请问阁下是?”
那小尼也不管他行为冲撞,只微笑道,“师太已给夫人留了位,诸位请跟我来。”
郑可回头看夫人,见林菀渔点了头,这才领着众人随她过去。
林菀渔也未多想,只以为是郑暄提前来做了安排,一路过去,这才发现台子周围还有不少临时搭建的棚屋,但每个棚屋外面都用了纱帘垂挡,只依稀瞧见里面坐了人。
她一向很少出来走动,自是没什么熟识的,倒是一路行来,好几个丫头婆子模样的人向晴丫头行礼,想来也是京中哪家的夫人小姐在里头听法。
他们的棚子被安排在最里头,也是最靠近明净师太讲台的,里头空间并不大,林菀渔留了碧荷在里头伺候,郑可则带着其他人在外头守候。
下午的讲经并未持续很长时间,统共也就一个时辰左右,因着西山秋枫的盛景,明净师太给大家留了赏景的功夫,再配上快要落山的夕阳,那简直堪称一绝。
从进来就开始昏昏欲睡的晴丫头被众人的欢呼声惊醒,一听要赏景,那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可看着还稳坐如泰山的林菀渔,又有些犹豫不决,如坐针毡。
林菀渔突然出口道,“去吧。”
十四五岁的豆蔻少女,哪里是关得住的。
“不过。”她有条件,“你得带上郑可。”
一听她这要求,晴丫头本来还艳阳高照的脸顿时就耷拉了下来。
“嫂嫂。”她嘟着红唇撒娇,妄图让她改变主意。
林菀渔笑得温柔,语气却很强硬,“那就随我一同上山。”
此时她们身处山腰,既是来住几天,自然要去山顶的禅房留宿。
晴丫头一听她这么说,立马妥协,“好嘛,带就带。”
她冷着脸看向门外杵着的郑可,口气有些冲,“你跟着可以,离我远点儿,柳姐姐这等身份尊贵的,唐突了我可救不了你。”
郑可在外头已经听清了林菀渔的吩咐,此时也只能无奈的应下。
看她将气全撒在了郑可的头上,林菀渔无奈的摇了摇头,“碧荷,你也跟着去。”
郑晴还想埋怨,看她一眼,突然就哑巴了。
旁边的大丫头碧荷倒是一脸难色,“夫人,您身边也不能没人,让青叶跟着晴小姐也一样。”
林菀渔微微笑道,“你做事稳妥,跟着去我才放心。”
“况且,等人散了我就直接上山,外面这么多人,难不成还找不出个能伺候我的。”
听她这样说,碧荷也只能低头应下。
无缘无故身边多了两个累赘,郑晴怕再待下去又生变故,连忙告了退,带着两人火速去与国公府的柳秭归汇合。
青叶亲眼看到郑晴与柳家人接上头,这才返回到林菀渔身边。
因人散的已经差不多了,林菀渔干脆叫人将垂帘挽起,此处虽不是观枫的最佳地点,映入眼帘的仍是大自然赐予的无上瑰宝。
林菀渔顿觉整个心情都舒畅开来。
如果不是那引路的小尼再次闯入视线,她想,她的这份好心情会一直继续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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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