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漠国虽签了条约,但难保不会死灰复燃,短时间里,景仁帝还不能收回镇北王手里兵权。
十日后镇北王一家离都,景仁帝率领百官送镇北王一家,永都城的百姓也都挥泪相送。
林桑晚牵着全家福,待在城外十里亭下,眺望着渐行渐远的神勇军。
战马嘶鸣,铁蹄扬尘,全家福发出雷鸣般的嚎叫,挣断缰绳,破风而追。
林桑晚握枪而立,许是被风沙迷了眼,眼框有些湿润。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林家世代忠良,万万不可让皇上疑心。
她,只能留下。
“阿姐。”一道温润声音悠扬的自远处传来。
林桑晚回头,见萧逾白坐在马上,笑得春风和煦。
眨了眨眼睛,林桑晚爽朗道:“好弟弟,你这是要出城?”
萧逾白慵懒地伸个腰,“听说阿姐骑术无人能及,早就想找你比一比。”
林桑晚眉一挑,打了声哨,全家福立即回到她身边,她将长枪挂在马背上,而后翻身上马,得意道:“还没人能在骑术上赢过我。”
一声抽响,林桑晚座下骏马当即奔出。
萧逾白握紧了缰绳,也策马追上,道:“母妃让我问你什么时候进宫看看,她甚是想你。”
“前日不是才进宫看过?”
“是嘛。”
林桑晚不再言语,又抽了几鞭,将他狠狠地甩在身后。
景仁十六年春蒐围猎,这是林桑晚第一次参加皇家重大活动。
镇北王府的男眷皆在大堰州,所以林桑晚是跟随林氏的一脉旁支前去的,现任刑部侍郎的林海。
“大姑娘,日头正晒,进马车坐坐吧。”一位梳着中年发髻的妇女拉起车帘子,看着高坐马上的林桑晚,劝道。
林桑晚侧身,粲然一笑。“大伯母,你们坐着就好,我自小骑马骑惯了。”
杨月如慈爱的看着她,温声道:“累了跟伯母说。”
林桑晚如往常一般,乌黑的头发用一根大红色发带高高束起,身着男子便捷款式正红色的衣服,黑色衣边镶嵌着暗红色花纹,显得整个人英姿飒爽,玉树临风。
赶了几天车程,到达玉泉围场已是傍晚,林桑晚同杨月如的两名女儿同住一个帐子。
“阿晚,听说婶婶让母亲在春蒐围猎中给你物色合适人家。”林窈问道:“你可有留意?”
林窈,林海的嫡长女,年十七,正与户部侍郎家的二公子议亲。
林桑晚:“......”
“三皇子今年也十八了,皇上有意在随行的王公大臣女眷中给他挑选一位正妃。”本要睡了的林宜忽然从床上坐起来,兴奋道:“而且三皇子长得也俊俏……”
林宜乃林海的三女儿,年十六,比林桑晚早了几天出生。
林窈道:“皇家有什么好的。”
似乎想到什么,林窈幽幽的问道:“你们可知道今年来了一位什么人物吗?”
林宜道:“谁?”
林窈郑重道:“沈家嫡长子,沈辞。”
林宜咦了一声,道:“传言他惊才绝艳,俊美无双,但又极少在众人眼前露脸,不喜社交,往年都是称病不参加的诶。”
少女怀春,林窈内心雀跃地说道:“是不是很期待?毕竟我们都还未见过他的真容。”
见无人搭话,林窈往看向桑晚,只见她呼吸平稳,已经睡着了。
围猎当日,风和日丽,诸事皆宜。
在自由围猎时,林桑晚翻身上马,憋了好久的野性终于能释放一把。
阳光刺穿云块,洒在玉泉围场的一处丛林间,如缕缕金丝。
在东边一处深林中,有四五个少年结成一队,眼含不屑的看着远处一名少年。
为首的少年叫蒋辰豪,乃定阳侯府的二公子。只见他头戴金冠,衣着华丽鲜艳,但一张脸却长得寒碜无比,凤眼塌鼻,且眉头处长了颗大黑痣。
蒋辰豪盯着远处正要离开的霜般少年,怒道:“你给我站住,惊扰了我的猎物还想走?”
远处的少年头戴玉簪,身着浅蓝色骑装,可一身骑装偏给他穿出几分清雅之气。
他抬眸看了眼蒋辰豪,淡淡的,散发着寒光,抬手示礼,道:“林中猎物能者得之。”
声音及其淡雅,却又不怒自威。
听此,蒋辰豪气急,“你是谁?敢这样同我说话?”
沈辞不惧不怒,淡淡道:“沈家,沈辞。”
跟在蒋辰豪身旁的三位少年本以为他的来头很大,先前皆不敢吭声,可听道名字后,皆笑出声来,其中一人大笑道:“我当是谁,不过是没落世家的公子。”
沈辞深居简出,京中少有人知其长相。
身旁的人皆哈哈大笑,另一人附和道:“不就是觉得自己肚里有点文墨,长得稍微得京中女子多看几眼,就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你知道你得罪的是谁吗?他可是定阳侯府的二公子,皇后的亲外甥。”
三人有一句每一句的唱着,沈辞颔首,修长舒朗的眉眼微微皱起,冷淡的扫了一眼他们,只觉无聊,骑马转身,便要离去。
见他要走,蒋辰豪连忙拔出箭囊中的箭,拉紧弓箭,忽然,箭矢犹如闪电般划破长空,带着呼啸的风声朝沈辞后背射去。
千钧一发之际,在蒋辰豪西面不远处,一道红色身影突然站起。
她目光如炬,紧紧锁定目标,手中的箭在蒋辰豪发动后也一同射出。
这一箭,气势如虹,在空中直接射穿了蒋辰豪的箭,后正中两米外草从中的野兔。
听到背后声响,沈辞转身,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断箭,此时的他周身气场如冰霜笼罩,连春日的和风吹至他身边时都带了些冷意。
蒋辰豪一行人被他的眼神吓得连退了几步,稳下神来看向来人。
沈辞抬眸一同看去,只见她立在马上,手握长弓,一袭红衣迎风飞舞,飘逸若仙。
即便离得远,他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来,镇北王嫡长孙女,林桑晚。
待走近,林桑晚先是扫了蒋辰豪几个人一眼,笑道:“堂堂侯爷之子,只会些偷鸡摸狗之事,真丢人。”
蒋辰豪被怼的满脸通红,暴怒道:“你又是谁?居然敢管我的事?”
林桑晚挑眉笑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这人特喜欢打抱不平,尤其是你这种仗势欺人之人。”
怒极,蒋辰豪用手指了指林桑晚,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便拿出箭囊里的箭,对着她接连射了几箭,可都被林桑晚一一避开。
林桑晚笑得明艳:“蒋公子的箭术怎么如此差劲,十箭未中一箭,连我家的朵朵都不及。”
此时的蒋辰豪已经怒不可遏,对着身边的三个人道:“你们还不给我上?将她拿下。”
在场的三人皆战战兢兢,无一人敢上前。
见他们呆愣,蒋礼骂道:“没用的东西。”
其中一人怕事情不可控制,于是低声道:“蒋公子,她就是前两个月才回永都的林桑晚,我们还是别惹了。”
另一人附和道:“对对对,听说她十岁时能以一枪杀狼王,十三岁时能独战百名敌军,而未受一点伤的,我们还是走吧。”
“在她手下可讨不到半点便宜,而且她的父亲是赫赫有名的宣威将军,祖父又是功绩累累的镇北王。”
听及此,原本怒火中烧的蒋辰豪慢慢的平下心来,仔细盯着林桑晚看,片刻后,底气不足道:“本公子心善,不跟你们计较,我们走。”
林桑晚道:“想走?”
蒋辰豪道:“你还想如何?”
本公子何曾让步过?
“跟沈公子道歉。”
林桑晚走近后只来得及管蒋辰豪,还未曾看向过沈辞。她侧头示意,不经意间与沈辞的淡眸相撞,心跳漏了一拍。
她忍不住多看一眼,只见马上的少年面如美玉,鼻梁挺拔如松,唇不点而红,绝美至极,只是眼睫下的一双淡眸盛着冷意,让人不敢亲近,仿若九天上的谪仙。
可林桑晚是谁?再难的骨头她都能啃下来。
她望向他,笑得花开万树,“不知公子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就差一句,可有婚配?
沈辞拱手示礼,以谢刚刚相救之情,声音低磁而冷淡。
“问人姓名前,是不是该自报家门。”
少女眉眼弯弯,脸上绽开一个明媚飒朗的笑容,如同绚丽璀璨的银河,让人不敢直视。
林桑晚端正坐姿,拱手回礼,笑道:“在下林桑晚,家住城西南宁街的镇北王府。”
沈辞颔首,道:“沈辞,城西沈家。”
“诶,就在林府后街,我咋不知道沈家有如此惊艳卓绝之人。”
沈辞:“......”
见两人无视了自己,蒋辰豪早已扭头离开。等林桑晚回过神来,发现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日薄西山,林桑晚抬头看了看天空,下马拾起野兔,看来今日是打不到想要的猎物了。
“沈辞,等等我。”林桑晚起身,看着不打招呼就走的沈辞,心下一叹,真是个冷淡至极的家伙。
回到营地,林宜看向她手中的野兔,忍不住笑出声来,“晚妹妹出门前不是夸下海口,说定能打到狐狸?”
林桑晚也不恼,嘴角翘起,举起手中的野兔,“今晚烤了吃?”
她的眸子乌黑发亮,今天算是正式认识了沈辞,也不亏不是。
听到林宜的声音后,林家众人皆从帐子里出来,围着林桑晚,杨月如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温柔道:“去收拾下,等会要开宴了。”
林桑晚将手中的兔子交给身边俾子后,往自己帐篷走去,恰巧看到不远处换了便装的沈辞,她呆愣着,又走不动了。
林窈追在她身后笑道:“晚妹妹,你可是杀过狼王的人,明日可得努力啊。”
见她不动后,林窈往她的方向看去,只见沈辞喵了一眼林桑晚,便又转身走了。
“晚妹妹,你认识沈辞?”
林桑晚呆愣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而后转头,“窈姐,收起你的好奇心。”
林窈跟上,一副有瓜可以吃的模样,笑得渗人:“晚妹妹,你知道沈辞吗?他可是天之骄子,君子六艺无一不精,再那些贵公子还在国子监上学时,他就完成了所有学业。”
“国子监的祭酒曾要为他举荐,但被婉拒了。”林窈神秘的笑了笑,“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何?”
“他说。”林窈顿了顿,模仿道:“学生想靠自己入仕。”
灯火幽幽,林桑晚望着沈辞修长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身着白衣,心有锦缎大约就是他这样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