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林桑晚入座的时候宾客已来了大半,沈辞恰好正坐她的对面,状似无意的与她对视了一眼。
一袭白衣的沈辞比白日严肃死板的模样又多了几分仙气,看着也顺眼多了。
她对着他眉毛一挑,嘴角噙着笑意,举起手中的酒杯向他示意,行为有些孟浪。
可她又偏偏长了一副明艳动人的脸,一瞥一笑皆可引得男子芳心大动。
沈辞眼神黑沉,别开脸,不理会。
见他不待见,林桑晚啧了一声,一口闷了杯中琼酿。
“晚妹妹,你是何时识得沈辞?”林窈同她一桌,低声问道。
“就今日。”
林窈悔恨不已,道:“早知让爹爹请个武先生练骑射了。”
林桑晚微蹙眉,不动声色问道:“窈姐心悦沈辞?”
林窈脸色微红,蚊子般小声道:“他可是俘获了都城中七八成姑娘的芳心,我有心也无用啊。”
听此,林桑晚往四周扫了一眼,发现在场未出阁的姑娘皆含羞带怯的飘向沈辞。
再看沈辞,坐的端正笔直,一双眼光射寒星,仿若画中走出一般。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确实值得多看几眼。
席中的陆岑见林桑晚直勾勾地盯着沈辞,立即起身坐到他身旁,道:“你小子好啊,不声不响地挖我墙角。”
沈辞本不想说话,可见林桑晚转头又望向其他男子,面无面无表情道:“我与她不熟。”
“她都跟你敬酒了,这还不熟?”陆岑气急,抓住沈辞的手,痛苦道:“她都不瞧我一眼。”
沈辞:“......”
似乎又有目光传来,只见萧逾白倚在栏上,把玩着蜜橘,姿态慵懒地瞧了一眼沈辞,神色依然云淡风轻。
沈辞朝他作揖,神色平静。
月色朦胧,风卷残云。两人虽未言语,可眼神交汇的刹那,似有一股力量在暗中较量,如同剑锋相抵,火花四溅。
半柱香后,皇帝携皇后和贤妃入坐。
歌舞起,丝竹响,觥筹交错间,席上的景仁皇帝望了一眼喝得正兴的林桑晚,对着贤妃缓缓道:“朕每每看到她,就想起你当初刚进王府的时候,也是这般豪情风流。”
坐在景仁皇帝左下侧的贤妃名叫林慕雪,当今镇北王之女。
她着一身绛紫色金丝长衫,灼艳妍丽如刚盛开的牡丹花,美得让人觉得不留余地,分分寸寸逼迫于眼前,尤其是眉间显露出的两分英气,给人一种艳而不俗,美而不妖之感。
闻言,林慕雪望了一眼林桑晚,眸光微转,侧头,红唇轻启,佯装恼怒道:“皇上是不是嫌弃臣妾年老色衰了?”
“怎么会。”皇帝笑了笑,也不顾及皇后在场,认真道:“贤妃一直都是朕的心头好。”
这点没说错,自从入了王府,景仁帝一直对她珍爱有加,除了宠爱,还给了她该有的尊重和范围允许内的自由。
贤妃的眉梢翘起,道:“皇上就爱拿我说笑。”
皇帝笑了笑,转身对着身边的太监示意,让林桑晚往前坐些,好叫人看清楚些。
上前后,不明所以的林桑晚对着席上三人行了礼。
景仁皇帝自上位后一直是温和仁善的,即便是发怒也是没有大声过的,可他却是个心思深沉的人。
他慈眉善目的看着林桑晚,问道:“林姑娘回都城也有两月了,可有水土不服的地方?”
月明如昼,银辉遍地。原本热闹的宴席瞬间安静下来,席中之人皆看着前头的林桑晚。
林桑晚不明白皇帝的用意,行礼笑道:“谢陛下关怀,臣女一切都好。”
皇帝嗯了一声,垂下眼皮,笑呵呵道:“不知林姑娘觉得朕的秦王如何?”
三皇子萧润,时年芳十八,十六岁时因治水有功而封秦王,后帮忙处理朝政诸多事务,深得圣心。也正因此,太子之位空置多年。
南顺朝历来立嫡立长,不知为何,当今皇帝迟迟不肯立大皇子贤王为太子。
秦王如何?
难不成又想给自己指婚。
林桑晚只觉背后冷汗直流,林家只终于朝廷,只忠于皇帝,绝不参合党争,他这是试探?还是真的意给秦王选妃?
不管是哪一种,对她来说都很难回。
原本波澜不惊的沈辞,握紧了拳头,眼中如一汪死水。
林桑晚用余光撇了一眼坐上的皇帝,有条不紊道:“回陛下,传闻秦王谦谦君子,文韬武略。臣女有幸在宴会中见过几眼,确实芝兰玉树,只是臣女未与其说上过一字一句,实在不知如何评价。”
未得罪秦王,也撇清了关系。
沉默半响,皇帝温和道:“朕只是随意一问,林姑娘不必紧张,赐座。”
惊尤未定,林桑晚抿了一口酒,抬眸间,秦王和贤王纷纷望向她,各怀心思。
林桑晚不以为意。
围猎的第七日,皇帝下了口谕:“围猎累计最多者,朕重重有赏。”
林中的年轻一辈明显比前几日多了许多,甚至有不懂骑射的女眷也来凑热闹。
外圈的猎物都是些温和无害的,林桑晚兴致萎靡,正想往深处去时,恰好看到两名男子往外围走,神色匆匆,其中一人道:“刚刚那只是不是狼?”
“是吧?但怎么是白色的?”
“管它什么颜色,看到它那凶狠威猛的样子没?还想去抓呢?”说话的男子顿了顿,拍了他一个脑瓜子,道:“还好我溜的快,及时拉住了你,不然我们都得一起完蛋!”
……
林桑晚绕有兴致的听完,似乎有人想要让她去。
既然有人想让她去,那便去看看。
她自小胆大,是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个性。况且放眼整个天下都未必能找出几个打得过她的人。
越往深处走,浓雾越重,林桑晚看着四周灰蒙蒙一片,正准备掉马回头。
却见来时的路上一支接着一支的箭如雨点般朝她射来。
林桑晚迅速拿起箭囊中的三支箭,轻盈的转身、翻身、旋转,一一躲避,而后找准时机,连射三箭。
两声闷哼声响起,林桑晚立即飞身回马,往林子更深处奔去。
刚刚那波人是谁?
林桑晚看着左手臂上浅浅的擦伤,箭上无毒,也并未取自己性命,只是不让自己回去,就像是只想给一个教训......
再往前便是西北区的禁地,是个还未开发的猎区,也不知里头猎物的种类。
夜幕降临,天气骤变,一夕轻雷落下绵绵细雨。
望着漆黑而寂静的四周,林桑晚下马,现下已辨别不了方向。
她打开随身携带的火折子,靠着微落的火光,辨别方向。
眼下,她应该赶紧找一处避雨的地方。
蓦地,林桑晚感身后的灌木丛里传来时轻时重的窸窣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悄悄跟在自己身后。雨点渐渐变大,却掩盖不住那沉重而有力的脚步声。
林桑晚悄悄拿出右手衣袖中的短剑,屏住呼吸,全身紧绷,不敢动弹一下。
忽而,一双发着黄光的眼睛从灌木丛后闪现,飞速扑向林桑晚。
刹那间,林桑晚流畅的翻身,屈腿,向后弯腰,巧妙的躲避了巨狼攻击。
一声低沉的咆哮划破夜空,恐怖笼罩了整片丛林。
要是寻常人家听了,定要害怕得乱串。
可林桑晚只是静静的盯着眼前的巨狼,等待着它的下一次攻击,伺机而动。
她的眼神锐利且坚毅,即便没有携带金乌长枪,她也不惧不怕,
战斗一触即发,巨狼猛地发起第二次攻击,速度快如闪电,力量更是大得惊人。林桑晚侧身,短刃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扎中它的右眼,但她也被狠狠地拍倒。
须臾,两相不断较量之下,空气中弥漫着新鲜的泥土味和浓重的血腥味。
林桑晚的衣服早已被雨水淋湿,脸上还残留着狼的血迹,她的呼吸慢慢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那头巨狼也好不到哪里去,一瘸一拐的低吼着。
正当林桑晚准备将巨狼引诱至东边的小坡处时,一支箭矢如同幽灵的影子般,悄无声息的扎进了巨狼的胸膛。
林桑晚神情戒备的望向来人,只见一名少年,白衣胜雪,自黑暗中徐徐走来。
沈辞!
居然会是他。
林桑晚眼中先是划过震惊,而后犹如被雨水洗涤过的黑曜石,散发着璀璨而明亮光芒。
她喜出望外,挥手大喊。
“沈辞,你怎么会在这?”
沈辞一双淡眸幽深地俯视着她,冰冷道:“你可知西北深处是禁区?”
林桑晚仰头,眨了眨眼,高兴道:“知道。”
沈辞眉头微蹙:“......”
你不知道!
看着她不知轻重却又欢脱无比的样子,他张了张嘴,终是忍住没再说什么。
林桑晚依旧仰着头看着马上的沈辞,笑得真挚而灿烂。
“你刚刚救了我一命,谢谢啊!”
沈辞颔首,“你也救过我,扯平了。”
原来如此。
林桑晚转身,走向没有了呼吸的巨狼,用力拔出它眼睛上的短剑,鲜血又喷了她一脸,淡淡说道:“要是其他人,我也会救,你不必放在心上。”
转头再看了一眼沈辞,幽幽的火光中,即便他也淋了雨,可还是纤尘不染,出尘若仙。
“你还未告诉我你怎么会来西北区啊?”林桑晚收拾东西,想起什么,嘴角微钩,眼睛盯着他,“你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未与回答,沈辞别开脸,转身,低声道:“跟上。”
若不是有乌漆嘛黑的夜作掩护,她定能看到他泛红的脸。
林桑晚立即上马,看着眼前沉稳健硕的背影,不知为何,心底泛出阵阵暖意。
没走多远,一群黑衣人兀地将两人围了起来。
刚松了一口气的林桑晚忽感他们有些扫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