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疼不疼?要不要去买点药?”他担忧的目光注视着我的左脸,眼里的疼惜几乎要溢出来。
这种眼神让我很受用。
“真的很疼。”我略带着委屈的口吻回答道。
我一边可怜巴巴的看着他,一边慢慢的向他靠近,直到侧脸挨上他的胸膛。
听见他胸腔中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变得急促起来,温热的气息飘过我的发顶。他瞬间僵硬在原地,我能感觉到,他的手臂在缓缓抬起,好像是想抱住我,但在我说完那句话后,又立刻放了下去。
“要是有一个185的帅哥亲我一口,可能会好点。”
“你说什么啊。”他伸出手,不带任何力气的推了我一把。
我抬起头,就看见他那张染上红晕的脸。
“你怎么还脸红了。”
“我没有。”他的眼睛好像很忙,四处看就是不看我。
“骗人是笨蛋。”
“那是,那是因为天气,天气太热了。所以,所以才这样的。”
他无论是害怕还是害羞,都会变得结巴。
“哦。”
我往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一定距离。
烟瘾适时绕上心头,我的手在口袋中摸索着,掏出一只烟盒。
“你,你怎么还抽烟啊。”他好像很诧异我会抽烟这件事情。
“怎么了,不能抽烟吗?”
“不是,抽烟对身体不好。”
“你没抽烟,你身体很好吗?我可不会因为吃点辣椒就进医院。”
“我,我。”
他“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烟雾滑过喉咙,从鼻腔散出,空气中弥漫淡淡的烟草味。
我随口问了一句:“你想不想抽烟?”
“好。”
他的爽快出乎我的意料。
“你不是说抽烟对身体不好吗?”
他看着我的眼神中透着关切,认真的说道:“因为我感觉抽烟能够让你放松下来,今天你的心情不太好,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
“是吗?”我不自觉笑出了声,原来他一直在注意我的心情吗?这种认知让我心里很爽。
我拿出一根烟递到他手上,却并没有给他打火机,而是等他把烟叼在嘴里时,踮起脚尖,捧着他的脸,将自己刚点燃吸了两口的烟,轻轻凑到他嘴边,与他的烟相接。火苗跳跃间,我们的目光交汇,他看着我的眼睛蓦然瞪大,火光映亮他的眼眸,红晕迅速蔓延至耳尖。
他刚吸一口,就开始剧烈的咳嗽,应该呼吸道是习惯不了这种刺激。
“算了吧。”我伸手想拿过他的烟丢进垃圾桶里。
他却偏了偏头,将烟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
“我可以试试。”
“为什么要试试?”我不解的看着他。
“不知道,可能是想和你有个共同点吧。”
他又尝试吸了一口烟,还是会咳嗽,但是症状减轻了些。
他努力地忍耐着将那只烟抽完。
“好了,我要回家了,明天见吧。”我边说边朝着他挥了挥手。
“等,等一下,那个你要不要去我家吃晚饭,我奶奶一直让我叫你去家里吃顿饭。”
我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佯装失落,低下头:“原来只有奶奶想让我去吗?你不想吗?你不想的话,那我就不去了。”
他立刻摇了摇头开口道:“不是,我想,我想你能来的。”
“你终于承认你想我了。”
“我,我我。”
眼看他又要开启结巴模式,我拉起他的手臂:“走吧。”
夕阳西下,酡红如醉的晚霞铺展在天际。我牵着李从安的手走在青城的街头,微风轻轻拂来。此刻,我心底的烦躁终于彻底消散。
走路去他家只花了15分钟,可这地离餐馆挺远,起码要走一个多小时。怪不得这小孩长这么瘦,这一天天锻炼的跟马拉松集训似的。
他住在筒子楼里,这地方不太隔音,天气热的时候气味也不太好闻。我一进楼道就闻到各种混杂的味道。
炒菜的油烟味伴着鞋子堆积在门口的酸臭味,着实让人难受。
“现在正是晚饭的时候,气味有点大,不好意思啊,你没有来过这种地方吧。”他看着我的眼神带着几分歉意,手不自觉的拉扯着衣角。
十八岁正是自尊心强的时候,他把脊背挺的很直,我也能感觉到他的不安。
“怎么没来过,我小时候就是住在这种楼里,还挺熟悉的。”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让他放松下来。
四楼第二户就是他家,门是贴的那张福字颜色都开始泛白。
“你怎么不早点说你老板要来啊,我这也没去买菜。你这个孩子,一点都不懂事。”我们一进屋,奶奶就开始数落李从安。
“没事的,随便吃一点就可以了。”
“那不行的,你上次帮我们那么大的个忙。”奶奶着急忙慌的换了个鞋要下去买菜。
“真的不用了,奶奶。”
“那不行。”奶奶提起篮子便往外走去。
我拗不过她,最终房间里还是剩下我和李从安两个人。
“对不起,我一开始没想这么多,就想着你能来了。”李从安又露出那表达歉意的眼神。
“好了,一直都在道歉,我不想听你道歉。”我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防止他再度开口。
我现在才有时间打量周围的环境,这里着实简陋,除了必要的家具,再无多余装饰。一张掉漆的木桌摆在屋子中央,桌上摆着杂七杂八的东西,四周配着几条样式不一的板凳,还有角落里堆着的汽水瓶子,再无其他。
他们家应该很少有人拜访。
“你这还有高三的课本?”我打开桌上的书,随手翻开一页,上面做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
“嗯,这是隔壁的那家的孩子高考完了给我的,我想着能学一点算一点,等以后有钱了,说不定还可以去考大学。”他说这话时眼里饱含着对未来的热情与憧憬。
“那你有没有想过考哪个大学?”
“洛海大学吧,离青城很近,我能回来看看奶奶。”
“那你要加油哦,洛海大学还是挺难考的。”
我不想戳破他的梦,洛海大学是最好的大学之一。在整个青城,一年也就三四个人能考上,而且还是这三四个人在重点中学由全青城最好的老师教,并且每天努力学习的结果。而李从安一天上要十个小时班,一个月休息三天,就算他天赋异禀,把所有业余时间都拿来学习,怕也得学个十年八年的才考得上 。
少年的梦想总是这样热烈而不切实际。
半个小时后奶奶回来了,给我们做了几道家常菜,香气腾腾裹挟着家的味道,瞬间溢满整个屋子。
看着桌子上摆着色泽诱人的饭菜,我突然想到我妈,她也很会做饭。小时候,她经常炸藕饼给我吃,脆脆的面皮,清甜的藕馅是我童年最贪恋的味道。
可惜我再也吃不到藕饼,也再看不见她了。
眼泪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流下来的,总之李从安比我先发现。
他没有说话,只是在我面前放了一包纸巾,奶奶也没有询问什么。
大家都默默的,安静的等待着。
这是我需要的沉默,比起暖心的安慰,我更需要大家忽略我的眼泪。
一个嘴硬心软的人最害怕别人看见她的脆弱。
一顿饭下来,我也没有吃多少,有点辜负了奶奶为我准备饭菜的心意。
但我实在吃不下,道完谢后,我独自去了泗水河。
小时候最害怕的地方,一个星期我来了两次,我终于有了直面痛苦的勇气,有了独自生存的能力。
这样的我,妈妈看到了会开心吗?
胸口闷的喘不过气。
我想起周慧兰第一次来我家的模样。她个子不高,瘦瘦小小的,看起来有点营养不良。我妈看她一个人又要上学又要照顾生病的母亲,心疼的不得了,给她煮了一大碗牛肉面,那是我过生日才能吃到的牛肉面。她说慧兰姐姐很不容易,让我一定要对她好。
这样善良的人,我始终想不明白为何命运要这样对她,就好像在告诉我,在这个世界上只要你道德低下,你就可以得到更多。
泗水河依然波光粼粼,岁月静好,月光的清辉铺洒在河面,像有无数繁星在水上荡漾。谁能想到这条河里曾溺死过人呢?或许河底现在还有未被发现的残骸。
它就像我这个人一样,表面光鲜亮丽,内里却被这些痛和恨折磨的快要疯掉。
我往前走了两步,想摸摸河里的水,或许这里的水曾经流过妈妈的尸体 。
“文九,不要。”一声呵斥从远处传来。不过,太黑了,我看不见那人的样子。只听见他一直说着“不要。”
那人跑过来紧紧的抱住了我,我还在恍惚之中,只听见他的心跳杂乱而剧烈,沉重的喘息声在我耳边响起。
“不要这样做,虽然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是只要活着,只要活着一切都可以改变的,你还那么有钱,以后肯定会过得更好的。”害怕夹杂焦急的声音,我终于反应过来这是谁了。
“李从安,我根本就没想死,但是你抱的太紧了,我可能会被你勒死。”他结实有力的臂膀将我锁在他的怀中,我马上就要喘不过气来。
听见我的话,他迅速松开手。
“那你大晚上的干嘛一个人来这里啊。”
“我小时候住这周边,我就想来看看。”
我并不想告诉他关于我的家里的事情。
“那你是怎么来这里的?你跟踪我?”我眯起眼睛,狐疑的看着他。
“看你心情不好,我怕你出什么事,我就跟着你,想把你送回家,我再回去。”他认真的解释道。
“看我心情不好?你这么在意我的心情?”
他没有回答,只是拉着我的手腕,说了一句:“我们回家吧,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