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熟 第2章 和解

第二天，冯绥清起了个大早，还穿了前不久才买的新衣服，打扮了一番，十分隆重。她平常爱穿正装，穿林的冬天又比较暖和，所以基本上都在穿大衣。她就只在微信里跟房霖报备了一下，说有点事情，要出门一下，然后就自顾自地前往春南区。

春南，楚影就住在这个区。他把房子买在了春南，不过不在他的公司附近，离得还有点远。听说他每天上班，也不坐地铁，就自己开着车去。冯绥清也是这样，自从前两年买了车，就不想挤在满是人的地铁里了。

出门的时候才六点多，可是高速上还是挤满了车。冯绥清看着眼前乌泱泱的车，心里有点烦闷，又摇下车窗往身后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车在后面跟着，只让她觉得头晕。差不多快八点，她才像挤牙膏似的开到楚影家小区的门口。

冯绥清盯着他所在小区的大门，旁边挂着大大的四个字：晖春小区。不知怎的，她的心里涌上来一股怪异的感觉，胸口闷闷的，好像被人给蒙了一层积灰的厚布一样。

她开到这里是要干什么来着？好像是因为昨天听了房霖随口说的那几句，就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得自己那个谈黄的客户和楚影有关系来着。

楚影这个人，脾气很不错，别人怎么为难他，他也不爱生气。就算她真的问了，可能也就是老老实实把事情说了，也可能不是同一个呢？就算是，又怎么了呢，他们那么长时间都没有一点联系，他总不能知道自己工作上的事情。

明明这一切都只是她的无端猜测，她不知道这其中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房霖也不知道，也只是听了几嘴而已，她却要因为这几句跑到他家门口刨根问底。

她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执念，非要现在就问清楚。又觉得没必要计较这种事情，刚开了门就缩了回去。可是一想到那笔单子的提成，心里就觉得难受。她很纠结，但还是拨通了楚影的电话。

电话铃响了半天，都没有人接，冯绥清有点等不及，开了车门，走到小区门口，被拦着不让进去。一辆电瓶车匆匆忙忙地从小区里开出来，保安的语气抑扬顿挫，让她走到旁边去。

她又拨通了一次电话，楚影依然没有接。

听着手机里的电话铃，冯绥清突然觉得很荒谬，笑了。

楚影刚从茶水间出来，给自己泡好养肝茶，打算等下放凉了喝。他刚走出来，打算回到工位上，就听见后面一阵一阵的，是高跟鞋的鞋跟踩在地面的声音。转过头去，看见冯绥清正站在他们公司门口。

楚影看见冯绥清，心中一阵疑惑，愣了很久，也没反应过来。还是旁边的同事让他别站在自己工位旁边碍事，他才清醒。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到了她的身边。

“你怎么来了？”楚影疑惑地问。

“找你有点事情。”冯绥清说。

楚影觉得莫名，毕竟他们两个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又没有微信，生活里完全没有交集。看她的样子，也不像要求自己办事。而且如果有事，打个电话多方便。她住在秋北，来一趟春南还要上高速。

他本能地关心她：“什么事啊？很急吗？”

冯绥清顿了几秒，说得模棱两可：“也不是。就是问你一些工作的事情。”

“啊？”楚影不明所以，“什么工作？”

冯绥清欲言又止：“你那个法国客户……是什么时候谈下来的？就是那个叫查尔斯的。”

“客户？什么客户？”楚影没说太多，“哦。他好像跟很多家都下了订单。”

听到这个名字，冯绥清的心里沉了一下，过了几秒，她才对他说：“那个查尔斯，原来是我的客户。你抢他干嘛……”

楚影觉得莫名其妙：“你这是什么意思？”

冯绥清撇了撇嘴，顺势让开了位置，走到旁边：“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就是他当时也找过我，掰了不是。”

楚影听罢，读懂了她的言下之意，笑了笑：“那我哪里知道这些，要是知道，也不跟你抢了。”

冯绥清追问：“你真不知道？”

楚影还想说话，被走进门的领导斥责了一番，也没顾得上冯绥清了，转过身就开始卑躬屈膝地站着。

冯绥清皱了皱眉，心想：他们公司的氛围可真不好。

冯绥清回去的时候，楚影还说要约她吃饭，她以为是客套话，结果却在半个月多后接到了他的电话。冯绥清没有约，就答应了他，可楚影却把地点约在了江边的一家饭店。

江边，是秋北的一条商业街，比较繁华。叫这个名字，就只是因为建在那条名叫石子江的旁边。

她和李思之第一次正经约会就是在这。

冯绥清打开楚影发的定位，定睛一看，好死不死，就选了当时她和李思之去吃的那家。那家生意很好，二十几年了还在开着。

“这个楚影，选什么不好选这家……”冯绥清抱怨着，但依然前去。路上又开始下雪，这已经是今年的第四次了。

穿林市临海，天气热，往年是怎么的都下不了雪的，只会连绵不绝地下小雨。也许是今年冷空气南下早，又来势汹汹的缘故，连雪都开始注意到这个地方，并时不时在此地降落。

一路的雪让冯绥清心里更加郁闷，忍不住想到和李思之的一切。

她已经努力让自己不去老是想他了，也不会做出什么荒谬的事情挽留他，可是他在她的人生里存在了过长的时间，让她暂时无法真的忘记。

尽管他依然比不上自己的父母，也比不上房霖，但是，他依然是她的人生里很重要的人。他们认识了那么多年，交往了那么多年，很多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事情，他几乎都在场。现在一下子，说忘就忘，对她来说真的有点困难。

楚影不知道他们分手的事情，还在电话里提起李思之，问他介不介意。她很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幸好他没有再继续问，这个话题才翻篇。

她一边点菜，一边问他：“你怎么了？突然约我吃饭？”

“不是上次说了嘛，有空请吃饭。”楚影看着手机小程序里的菜单，目不转睛，“今天正好有空，就问了问你。本来还怕你要和李思之一起，不会答应呢。”

冯绥清听到这个名字，心沉了下去，眼里的菜单也突然变成了无法识别的奇怪字符，看不进去了。她随便乱点了几个，如释重负般地放下菜单，才说：“我跟他分手了。十一月底的时候。”

听到这话，楚影吓得咳嗽了几声，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太过冲击，一下子还无法完全消化。

他有点不可置信：“真的假的？”

冯绥清回答：“我没有必要乱说。”

“哦。”楚影哂笑了一下，心里懊悔得不行，直想扇自己嘴巴子，他看了眼菜单，总觉得菜单上的字眼变成了乱爬的蚂蚁，最后胡乱地点了两个菜，“就吃这些吧，你看看有没有问题，我请，你别手快结账啊。”

因为这几句话，这顿饭也变冷了。楚影怕自己再犯这样的错误，直到吃完饭，结完账，二人走出店门，都没说几句。

冯绥清主动提起那天她找他的事情：“我那天找你是有原因的。我之前也和那个查尔斯接触过，可惜谈黄了，又听到你的事情……怪我冲动，下次我请你吃饭吧。”

“这有啥的？”楚影大方地挥手一笑，“你又没骂我又没抢我钱的，我干嘛放在心上。吃饭就不必了，你没错，干嘛白欠我人情。”

冯绥清叹了口气：“实在是对不起。那段时间我的精神状态也不太好，做的事情也……”

楚影听了，安慰她：“没事，跟我道什么歉，本来你也没为难我什么。问一下多正常的事。”

冯绥清笑了笑，转移话题说：“这家的人好多啊，下次不要来了，等了那么长时间。我看你等得脸色都不好了。”

楚影说：“行，依你。反正我也不常来秋北，下次还吃饭的话，你定地方吧。你开车没？”

冯绥清摇头：“没，我今天刚开去保养，打车来的。”

楚影听了，说：“那我送你吧。这雪天路滑的，你又穿个高跟鞋。”

于是，楚影顺理成章地送她回家，路程不短，总不能一直不说话，就免不了又说到她分手的事情。

冯绥清主动提，就让他稍微松了一口气，但他还是对此心有愧疚：“对不起，我今天不是有意提起他，我以为你们还……”

冯绥清回答：“没什么，我和他也没有把这事情公开说，而且我们都多久没联系了，你不知道也正常。”

“真的？刚刚你的脸都垮下来了，我还以为你……”楚影欲言又止，十分纠结，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真的假的？我脸色有那么差吗？”冯绥清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好吧，原谅我吧。我现在失恋了。”

她的语气变得些许轻快，就像冬日艳阳天里在枝头筑巢的鸟儿，随风摇曳却不曾倒伏。

他们这些年，说是交往密切，那确实算不上，毕竟他们各自都有生活，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不可能有事没事地就聚。但要说完全互不关心，也并不是这样，起码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作为朋友，有能力也会帮衬一下。

他们之间最大的隔阂，无非就是前些年的那次吵架。可是已经那么多年过去了，这件事情都快被他们淡忘了。

楚影送冯绥清回家，送到了小区门口，并让她到了给自己发个信息。

听到这，冯绥清笑了笑，拿出手机亮出自己的二维码，说：“加微信吧。短信和电话真的挺不方便的。”

楚影愣了一下，表情十分不可置信：“不用了吧？那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就这样挺好的。”

冯绥清知道他心软，故意露出扫兴的表情，作势要把手机收回去：“不要那就算了。”

楚影面露难色，最后还是拿出手机，二人这几年的短信电话交流就此终止。

加完微信，冯绥清才说要回家了，等她走进小区，楚影才反应过来，朝她喊道：回家了发个信息啊，有时间再一起吃饭！

这时仍下着雪，雪花不似刚天黑时那样大了，而是慢悠悠地飘在空中，不急着落到地面，随风而动。楚影看着冯绥清走进小区里面，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才后知后觉，哆哆嗦嗦地钻进车里。